次日一早,刘非和秦瑟刚刚起床,打开门,便见巴客颜格赔着笑脸,站在门外,侍候他俩洗漱用餐,极尽恭敬巴结之意。
用餐完毕,刘非道:“该去担水了罢!”巴客颜格惊道:“不……不……”看到刘非眼神微有愠色,忙改口道:“是……是……小人伺候二位担水。”说罢跟随了两人到廊下,恭恭敬敬地将水桶放到两人的肩膀之上,道:“真正的对不住了,对不住了!”秦瑟眼睛一斜,道:“你带咱们二人去。”跟前将两个元宝塞入他手中,道:“到了水房,你拿这个给守卫,让他们离远些。”巴客颜格道:“是。”脸上满是怀疑神色,似乎在说:“你们两人到底什么用意,难道犯贱么?”但不敢多言,领着他们到了水房之中。
巴客颜格与水房主管甚是相熟,记得秦瑟吩咐,拉着主管及两名守卫过一边闲聊,却将两只元宝藏了起来,放入怀中。刘非和秦瑟来来回回挑了五十多担水,才将伙房内的大水桶挑满。狼堡日间要大宴宾客,是以伙房内杂役仆从等人便流水价地忙碌起来,巴客颜格待二人将水挑满,请他们到饭厅歇息,服侍他们用过茶点,着意巴结。
待到午时,巴客颜格又进来,泡了壶清茶,道:“二位老人家请用茶。”待看屋内,却空无一人,不由纳闷道:“两个老不死的,却是去了哪儿了?”心中惴惴,只怕他俩将昨晚之事捅出。
原来,刘非和秦瑟担完水之后,早悄悄出去,擒了两个看守武士,扮成他俩的模样,大摇大摆地来到宴厅之侧,扮作轮班守卫。
午时一过,狼堡之内,碉楼四周,号角呜呜不绝,人影来回,一番热闹气象。哈米拉摆下香案,率堡中众将一字排开,躬领突厥可汗犒赏。只见钟鼓齐鸣之声,三王子高声宣读可汗敕令,嘉奖狼堡勇擒来犯之敌,挫败敌邦图谋,加封哈米拉为镇南招讨使,子孙世袭,永为大突厥国南方屏障,并犒赏黄金百两白银千两,牛羊各一千头。哈米拉携其子格努兹及堡中众将跪下谢恩,收了可汗的敕书和犒赏。
三王子昨晚宴席之中没见到格努兹,此时见他身形魁武,几缕黑须如钢针般笔直垂下,倒八字眉,甚是倨傲,便是磕头谢恩,也是敷衍了事,心下想:“这格努兹倒颇有其父之风,只是恃强傲物,不易驯服,得给他点颜色瞧瞧。”于是笑道:“狼堡数日来接连擒获唐军厉害人物,却不知是哪位勇士之功劳?”
哈米拉有意推举其子,笑道:“我狼堡勇士,个个神勇无敌,不惧凶险,忠于可汗,此次出马擒敌,却是犬子格努兹。”说罢拉过格努兹,道:“快来见过王子殿下。”格努兹跨步向前,大咧咧地向三王子行了个礼,道:“格努兹见过王子殿下。”
三王子道:“不愧是将门虎子,果是一条好汉!只是不知道少堡主是如何擒得敌手?”格努兹道:“回王子殿下,我等兵不血刃,不费一刀一枪,便将敌将一鼓擒下。”
三王子笑道:“是听说狼堡使毒,能在谈笑间伤人于无形,令人防不胜防,却不知此次是不是下毒得手?”格努兹甚是得意,道:“正是。”三王子道:“倘若正面交手,却不知少堡主能不能敌手打个落花流水?”格努兹一怔,料不到他竟有如此一问,踌躇不答。哈米拉打了个哈哈,道:“王子殿下说笑了,我狼堡是擅于使毒,但要说光明正大的交手,却也不见得便输给那些汉狗。”三王子道:“何以见得?”哈米拉道:“王子殿下若有兴致,不妨让犬子与汉狗斗上一斗,以见分晓。”三王子有心瞧热闹,拍手道:“好!人与人相斗,总比跟畜生斗好玩。”哈米拉哈哈大笑,大声道:“快快将汉狗押上来。”
当下便有一队武士从碉楼内往外奔去。不一会儿,只听“嘎嘎”的车辙声响起,数个大囚车由远及近缓缓驶来。待得驶碉楼之内,囚车停下,一字型地排于庭院之内。囚笼之内,却是莫声海及“神刀八雄”、“六大金刚”余下的四人及刘非三四名部属。这些人个个模样不凡,都是身负高强武功之人,平日里威风凛凛,此时被擒,兼中剧毒,却甚是神情困顿,萎靡不振。
囚车押到,只见哈米拉笑道:“王子殿下,汉狗已押到,待犬子与之过招,谁胜谁负,自有分晓。”三王子甚是高兴,道:“正要见识少堡主武功。”
格努兹向三王子行过礼,转过身去,说道:“放那‘神刀八雄’老大杨亿仞出来。”言下之意,“神刀八雄”自然以老大武功最强,胜了杨亿仞,余下七人,自然不是他对手。
杨亿仞被看守武士从囚笼押了出来。格努兹斜眼看着他道:“据说你这汉狗很凶悍,斩杀我突厥勇士无数。”杨亿仞哼了一声,道:“你们突厥人屡屡犯我边境,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人人得而诛之,若不是中了你们诡计,老子将你的头拧下来当酒瓢。”格努兹冷冷道:“死到临头,却还嘴硬。我再问你一句,降也不降?”杨亿仞道:“要我降你们突厥蛮子,作你们的走狗,想也休想。”刘非与秦瑟对望一眼,脸上均是嘉许之意,心道:“这秦瑟手下,虽不见得行事光明磊落,却是铮铮铁骨,不失为好汉一条。”
只听格努兹狞笑道:“此刻要杀了你,你必不服气。这样罢,今日便给你一个机会,你若胜了我,立刻放你出去。若是输了我,斩了你一只手。”杨亿仞怒道:“既落你手中,休再来消遣老子,今日老子便跟你拼个鱼死网破,拿刀来!”格努兹喝道:“拿刀给他!”一个武士应道:“是。”
杨亿仞钢剑在手,不由分说,便冲着格努兹直劈一刀,去势凌厉。刘非看时,却见他脚步虚浮,显是中毒之后,内力全然失却,手上劲力与普通人无异,剑术虽精,但招数上的威力却全然施展不出来。格努兹身材虽魁梧,行动却甚敏捷,一柄弯刀使将出来呼呼作响,刀刀斩向杨亿仞要害。刘非看了许久,心中纳闷,杨亿仞内力已失,为何两人竟斗个半斤八两?
两人一盏茶的功夫内,已斗了三十多招。刘非再看时,只觉杨亿仞气息渐渐粗重,想必他中毒之下,内力催发不出,剧斗这许久,已是十分吃力。格努兹却是有意炫耀,杨亿仞招数虽精,却是全无杀伤力,只须他手上加劲,便可将杨亿仞手上钢刀震飞,何须斗上数十招?外人看来,只觉双方刀来刀往,招数精奇,攻守之间凶险至极,哪想到却是格努兹有意卖弄?但杨亿仞毫不气馁,刀刀精奇,将独门刀术使得纵横生风,其势甚是凌厉。
斗到分际,只见格努兹一刀左劈右转,斜而向前,“喀嚓”一声,已斩在杨亿仞持刀的右臂上,将他整条手臂齐刷刷地砍断,登时“咣啷”声响,刀臂齐断,满地鲜血淋漓。杨亿仞闷哼一声,强忍剧痛,倏地左手伏地抓刀,“呼”地向格努兹直劈而去,竟是拼尽了全身力气,格努兹不备,仓皇间伏地打了个滚,避过杨亿仞拼尽全力的一刀。杨亿仞一击不中,转过身来,却给他回击一刀,钢刀被击飞,只听格努兹怒喝一声:“你作死!”弯刀起处,已将他整个脑袋齐着脖颈生生斩落,血溅满场。
狼堡众人嗜血,一见之下,齐都尖声叫好,满场欢呼。哈米拉在旁,亦是笑容满面,神情得意。三王子见他如此神勇,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暗暗叹服。
格努兹杀兴既起,又叫出囚笼里“六大金刚”之首甘世雄。甘世雄使的是一柄铁剑,剑上的威力不输于杨亿仞,但手上劲力弱了些,虽招数上占上风,却给他用蛮力逼回,招招落于下风。三十多招一过,又给他逼得露出破绽,手起刀落,又斩去他一条手臂。这回甘世雄没有再拼命,而是满脸铁青着弃剑于地,不哼一声。
格努兹在满场呼喝中,更是倨傲非常,他大喝道:“放那白驼山寨莫声海出来!”
刘非自沙丘中救起莫声海,对突厥人下手之狠毒凶残,至今尚有余悸。这时听格努兹吩咐将他带出来,不禁心头一震。过了片刻,看守武士将莫声海从囚笼内押了出来,刘非远处望去,见他外伤大好,虽脚步有些蹒跚,但神态自若,似乎早将生死置于度外。
格努兹将他上下打量,问他降不降。只听他气冲冲地答道:“我既中了你们奸计,要杀要剐,全由你们。你们逼我做人皆唾弃的汉贼,那是休想。”刘非暗暗点头,心道:“莫师哥虽身陷囹圄,却慷慨大义,不失我白驼山好汉风范。”
格努兹冷冷道:“你既固执不化,不肯归降,也不逼迫于你。这儿的规矩你是知道的了?”莫声海道:“比便比,还怕你这突厥蛮人?”格努兹冷笑道:“让你见识见识我狼堡的本事。拿剑给他!”手下人答道:“是。”将一柄长剑递给了莫声海。
莫声海长剑在手,当下挽了个剑花,纵身刷的就是一剑,格努兹有心卖弄,却不接招,招招闪避,莫声海连连击杀,剑上招数却是凌厉非常,格努兹只守不攻,哪占得半点便宜?几招之下,险些被莫声海刺中,幸亏他闪避得快,却也是狼狈之极。格努兹气恼之下,倏然变招,却是回刀相击,手上加劲,连下杀手。
两人斗到分际,格努兹突然大喝一声:“着!”刘非心中一惊,待到看清时,却见莫声海被他飞起一脚,踢中胸口,重重地摔将出去,落于囚笼之前,“哇”地吐了一口鲜血。刘非正待要抢步上前,却被秦瑟拉住,低声道:“他没事儿。”
格努兹走上前去,喝问:“你服也不服?”莫声海喘了一口气,怒目盯着格努兹,道:“要杀便杀,却来罗嗦作甚?我纵是变成厉鬼,也不饶你!”说罢捡起地上长剑,扑向格努兹,便要与之同归而尽。格努兹早有防备,弯刀起处,早将他长剑撞飞,叫道:“你作死!”寒光一闪,手中弯刀便要朝莫声海斩去。刘非心中一惊,待要纵起救人,突然间只听“当”的一响,场外掷进来一件物件,将钢刀荡开。在此同时,一个红衣裘服女子出现场中,冷冷喝道:“休要放肆!”众人看那女子时,却是六夫人汤莲儿。
格努兹气得“嗷嗷”直叫,待得看清阻止他出手伤人的却是父亲宠爱的六夫人,虽是气恼,却也无可奈何,“哼”了一声,看了哈米拉一眼,提了弯刀,回到哈米拉身旁。
这一下子变起仓促,哈米拉气得脸色发青,喝问道:“你……你到这儿做什么?”汤莲儿道:“此人是白驼山寨首恶刘非的师哥,与刘非关系殊非,要擒得刘非,还着落他身上。如此草率就人杀了,岂不因小失大,要坏大事?”
哈米拉放纵儿子与俘虏击斗,原意乃是炫耀狼堡武力,让儿子在三王子面前显露身手,并无屠杀之意,此时听了汤莲儿所言,点了点头,说道:“还是夫人见清事理,此人留着确是尚有大用,险些就让你坏了大事。”说罢,瞪了格努兹一眼,道:“且将囚犯押回,别阻了三王子的雅兴。”两个武士走过去,将莫声海托起,拖入囚笼之中。囚车“吱呀呀”地往碉楼之外驶去。
哈米拉转过身来,陪着笑脸,对三王子道:“犬子擅礼,让王子殿下见笑了。臣下备下簿酌,请殿下移步宴厅内,大家喝酒兴贺。”三王子正看得兴起,却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个女子,将好生生的一段好戏打断,甚是不快,只是碍于面子,不便发作,只得点点头。众人众星捧月般将三王子及所携随从拥入宴厅,按宾主位序,分定座次。
刘非和秦瑟趁机挤入看守行列,在靠近大门位置站定,在旁武士虽不面熟,均以为是三王子所随身侍卫,不以为异。
待得坐定,酒过三巡,三王子忽道:“听说堡中所俘汉人之中,尚有一美貌女子,不知可有此事?”
哈米拉当日审讯小桃红,一见之下,垂涎于她的美貌,色心顿起,欲娶为七夫人,将她软禁于碉楼内,好茶好饭伺候,欲待此事过后,再图逼娶。然而昨晚酒醉之中,却听手下禀报,小桃红已不知所踪,他料定是六夫人所为,也不甚在意,心想狼堡防卫如铁桶般严密,也不怕她逃了去。此时听他问起,不置可否地答道:“狼堡出外打谷草,掳获汉人妇幼,偶得一二个美貌女子,那是常有的事情。王子殿下若是感兴趣,臣下便送你几个。”
忽听一个粗大的嗓声叫道:“堡主就别赖账了罢,你们明明抓了白驼山寨的小仙姑,那是千真万确的事情。”众人一瞧之下,却是三王子所携的随从嘎巴拉站起说话。
此言一起,众人皆将目光投到哈米拉身上。哈米拉眼见抵赖不过,只得说:“白驼山寨的女子么?倒是抓到一个,只是她极为蛮劣,不服教化。”三王子道:“哦,那本王更要见识见识。”哈米拉一听要见小桃红,脸色微变,说道:“此女大逆不道,屡次口出恶语,对我突厥国极为不敬,臣下一怒之下,已将她投了狼笼喂狼。”
三王子听他一说,颇有失望之色,道:“这么美貌女子,你竟将她杀了喂狼……”哈米拉哈哈笑道:“这些汉人猪狗不如,杀了又有何惜,他日我突厥南征,却不知还要占多少汉人的花花江山,掳掠多少财宝美女……”桌上众人皆狂笑起来。
众人尚未笑毕,却见嘎巴拉将脑袋摇得博浪鼓似地,粗声道:“不对,不对,全然不对。堡主大人没有说实话。”哈米拉怒道:“胡说!我怎么没说实话。”他在狼堡从来说一不二,此时却被人驳问,甚是恼怒。嘎巴拉道:“白驼山寨仙姑现下好端端地活着,又怎说杀了喂狼了?”哈米拉双目圆睁,更是气恼,道:“你道她还活着,那便请她出来。”
众人都将目光转到嘎巴拉身上,看他如何收场。哈曼那厉声喝斥道:“别胡说!闭上你的鸟嘴。”嘎巴拉大声分辩道:“我没胡说。”紧接着手掌一拍,向门外叫道:“仙姑请进来罢!”话音甫落,众人眼前一亮,门外缓缓步入一个艳丽美貌的汉服少女,那少女浑身上下皆着红衣,犹如一朵绽开的桃花,如天人下凡般,美艳不可方物。哈米拉定睛看时,那少女正是小桃红。
三王子哈哈大笑,正要喝问哈米拉欺瞒之罪,忽觉手脚酸软,想要移动一下手指却已不能,不禁又惊又怒:“糟了,这哈米拉狼子野心,要谋害于我!这不是他惯使的狼毒却是什么?”于是怒道:“堡主大人,你好大胆子,竟来谋害本王!”
待到瞧桌人诸人时,却见一个个瘫倒在椅上,动弹不得,只眼珠骨溜溜转动。哈米拉身子一歪,斜靠椅中,竟也中了毒。他大声道:“不是我下的毒,真的不是我下的。喂,喂,是谁擅用了迷魂散?”喝问了数声,可他手下众人人人软倒,都道:“禀报堡主,属下动弹不得,不是我下的毒。”再看三王子手下诸人,人人也都一般中了毒,三王子怒道:“别演戏了,不是你下毒,却是谁来?”哈米拉甚是慌乱,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格努兹道:“定有内奸!否则怎会使毒?哈米拉怒道:“不错,那是谁,快给我查明,我要将他碎尸万段!”格努兹道:“为今之计,须先给大家解毒才是。”三王子一听之下,甚是高兴,连声道:“你有解药,快快拿出来……”哈米拉心想不错,想要伸手去怀里掏解药,却是半分动弹不得,不由眉头皱起,斜眼往门外看去,看到两名守卫站于门边,大声叫道:“来人……快来人!”
两名武士奔到厅内,哈米拉道:“快快,我怀中有个小瓶,快取出来,拔了瓶盖,给我闻闻。”一名武士伸手到他怀里,掏出一个小瓶,问道:“是不是这个小瓶?”哈米拉道:“是的,快快……”却见那武士笑道:“解药取出来了,却不给你闻。”说罢走到小桃红身旁,拔了瓶盖,给她闻了,片刻之间,便解了毒,浑身有劲。大步走到格努兹跟前,噼噼叭叭地一顿狠揍。
哈米拉见状,气得七窍生烟,怒骂道:“喂,喂,你疯了?快给我们解毒!”三王子却是一脸狐疑,冷冷道:“你就别装了吧,你设计给我们下毒,却在这儿装蒜!”哈米拉怒道:“谁装蒜了?”嘎巴拉瞧着那武士手中瓷瓶,却是大叫:“喂……喂,这位大侠,烦你将手中解药,给我们闻闻,王子殿下定有重赏!”一时大厅之上,喝喊怒骂声大作,嘈杂一片。
那武士笑道:“给你闻闻又何妨!”走到哈米拉跟前,拿解药凑到他鼻端,一闻之下,却是毫无药效,不禁大愕,大摇其头。那武士哈哈大笑,道:“你们中的乃是我白驼山寨的独门剧毒,不是九尾狼迷魂散……”哈米拉斜看着那武士,问道:“阁下是谁?”那武士哈哈大笑,道:“我便是大漠银狐刘非是也!”厅上众人一听之下,登时大惊失色,不胜骇异,说不出话来。小桃红一听“刘非”二字,睁开了眼睛一瞧,果然有几分相似,扑到刘非怀里,不住啜泣。
原来,那两名武士便是刘非与秦瑟所扮,他们趁厅内嘈杂喝骂之际,料理了门外守卫,只待厅内众人毒发,便即入内抢了解药。刘非还待说些什么,秦瑟却扯了扯他衣裾,道:“救人要紧,咱们要快。”当下在哈米拉的怒骂声中,将他衣裳生生地剥了下来,三人快步出了大厅,将大门重重关上,上了巨锁。
门外早有汤莲儿接应,四人找了个偏僻所在,替刘非化了装。待走出来的时候,早变成了哈米拉偕夫人及两名武士,径往囚洞而去。
一路之上,很是顺利,四人进了囚洞,命看守武士打打牢房,刘非将解药一一给莫声海等人闻了解毒。众人死里逃生,欢欣喜悦,将看守武士绑了,缴了武器,径往狼堡大门外走。
狼堡道路往来繁复,但得汤莲儿带路,却很是顺畅。快走到大门时,忽听号角声呜呜大作,锣声响起,四下里有人大声传令:“有刺客……有刺客!”又有人大呼:“刺客扮作堡主模样,正往大门方向走,大家快快拦截!”顷刻之间,堡内门户纷纷紧闭上闩,各路武士纷纷出动,刀出鞘,弓上弦,严守各处要道通路。
众人大惊,均想定是哈米拉等人被人发觉救起,正在大肆搜捕。众人奔过一个巷角,忽见一路武士涌来,发现了他们,大叫:“他们在这儿!”一时之间,嘈声大起,箭矢齐发,朝他们射来。众人舞起手中长剑弯刀,左挑右拔,将来箭挑落,疾奔向前,冲入敌阵,厮杀起来。莫声海、小桃红和“六大金刚”、“神刀八雄”被突厥武士下毒所俘,押于囚笼之中,屡加折辱,所积愤恨,无以复加,此刻与敌相遇,都是分外眼红,拼死搏杀,一泄旧恨。只见莫声海连挥数剑,将一突厥兵脑瓜劈成两半,鲜血狂喷,甘世雄独臂挥刀,将敌人砍得筋折骨裂,周万岭弯刀起处,连连砍杀了数名敌兵,端的是勇猛之极。
登时堡中杀声大起,敌人越聚越多,刘非一柄利剑在手,左砍右劈,威猛异常,不一刻已砍翻十数名敌兵。当下刘非挥舞长剑,冲杀在前,远挑近打,当者披靡,众敌兵慑于他的神勇,纷纷退却,众人虽是人少,但个个武功高强,聚在一起,敌兵再也,终是地方狭窄,施展不开,一时之间,敌兵无法阻拦,被他们冲破缺口,奔向堡门。
便在此时,猛听鼓声如雷,两队敌兵突然从左右两侧巷道杀至。为首者竟是哈米拉及格努兹所率“狼堡三狼”。哈米拉大喝:“哪里走!”手持弯刀扑将过来,刘非挺剑迎上,“当当”几声响起,兵刃相交,只觉哈米拉刀沉势重,招势甚是狠辣。两人刀来剑往,斗上四五十招,仍是不分胜负。刘非斜眼看那战局,却见整个战局成了围攻之势,众人被敌方分开围攻,东一堆,西一堆,众人以一敌数人,几乎已成各自为战之局。众人武功虽强,但对方人多势众,兼之有好手助阵,总不免寡不敌众。
一瞥眼之间,又见屋墙格努兹及二名突厥武士围住了秦瑟狠斗,秦瑟尚勉强占了上风。另一侧,却是秦瑟手下“六大金刚”中两人与六七名敌兵缠斗,一人手舞铁剑,口中喷血,显是受了重伤,另一人挥动长剑,拼死掩护,两名敌兵挥动弯刀,斩向受伤那位,他重伤之下,无力抵挡,另一人杀红了眼睛,将一名敌兵砍倒,却猛听“啊”的一声惨叫,同伴已被砍中左臂,那人挥刀砍去,将敌兵脑袋生生臂将下来,但这一来,门户大开,一名突厥武士挥刀砍去,正中他胸前,但他极是硬朗,回刀猛砍,那兵士又被他斩中腰腹,当场毙命,竟比他先行死去。莫声海、小桃红及汤莲儿等人均是倚墙而战,一时场中险象环出,形势甚是危急。
刘非与哈米拉斗到分际,忽见小桃红力战五名突厥兵士,已是披头散发,浑身血渍,铁剑乱舞,已不成招数。几柄长矛同时往她身上招呼,眼见必然无幸,刘非只瞧得心惊,纵身跃起,大喝一声,人未落地,已将两名兵士踢飞,利剑挥处,又连挑三名突厥武士,小桃红趁势一剑刺倒眼前一名兵士,危局方解。
便在此时,哈米拉从后跃过,从身后袭到,竟一刀砍中小桃红背部,登时摔倒于地,血浅当场。刘非“啊”的一声惊叫,转身反击一剑,将哈米拉弯刀震开,反手又是一剑,全然是拼命的架势,狂喊着强攻猛击,哈米拉不防他如疯似癫的凌厉打法,身上连中两剑,伏地滚开。刘非逼退敌人,回过身来,大喊:“小桃红,小桃红!”却见她“哇”地狂喷一口鲜血,倒地血泊中,面带微笑,双目望着刘非,刘非一把抱住她,伸手探到她鼻息处,却发现她已然气绝。
刘非心中悲痛已极,嘶声叫道:“小桃红,我为你报仇!”其势如疯地纵身而起,直扑哈米拉而去,却被一队突厥兵士阻住,刘非手起刀落,一剑一个,顷刻间便连杀了七八名敌人,敌人见他如此勇悍,心生畏缩,只团团将他围住。
突厥兵士越涌越多,四下里都是突厥兵士喧哗喊杀之声,众人战到最后,只剩下七八人,大有全军覆没之势。秦瑟见到形势危急,她大声叫道:“众位千万不可分开!”与汤莲儿一道,左冲右突,四下游斗,一见有人被困,便即围上,将被围者救出。刘非此刻已从癫狂状态醒来,一听秦瑟之言,登时醒悟,纵身飞起,连接击杀数人,与秦瑟等人合拢在一起,冲杀出去。
哈米拉调兵遣将,将众人团团围在核心,众人已冲到堡门之前,猛听狼堡阵中鼓角声大作,哈米拉大声喝道:“前面的人听着,你们再不投降,便放擂石滚木,将你们统统砸死!”
话音未落,只听前方轰隆隆,轰隆隆之声大作。众人抬头一望,但见头顶之上两侧山崖,突厥武士打开闸门链锁,登时大块大块的擂石滚木被堆到崖边,只待哈米拉一声令下,崖上武士拉动机关,擂石滚木铺天盖地落下,势必将众人砸成肉泥。霎时之间,众人面面相觑,默不作声。战场上的冲杀殴斗,大家见得多了,但陡然遇到凶险局面,却也忍不住心惊肉跳,满身冷汗。
便在此时,汤莲儿越众而出,站到阵前,伸手捋去军帽,露出满头青丝,登时一个容貌青丽的女子出现众人眼前。狼堡阵中将士纷纷惊呼:“六夫人!”都是吃惊不小。哈米拉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惊道:“莲儿,你怎会到这儿来!”只觉得普天之下最不可思议的事情,连声叫道:“莲儿,莲你,你过来,快快过来!”却见汤莲儿摇了摇头,道:“你放他们走,我便过去。”哈米拉脸色甚是阴森,沉着脸说道:“你……你说什么?你背叛我……胆敢胁迫于我!我若不允呢?”汤莲儿铁剑一挥,横于脖颈之上,凛然说道:“你若不允,今日便只有一死。”
哈米拉一凛,他数年来对汤莲儿宠爱有加,视为至宝,眼见她死心回护敌人,实不忍心就此舍她横死当场,只得脸色阴郁地道:“好,我答允你!你过来罢。”汤莲儿道:“你且叫手下打开大门,我要看见他们一个个出了狼堡。”哈米拉依言大声道:“打开大门!”堡门“吱呀呀”缓缓开启,刘非叫道:“莲儿,咱们一块儿走……”汤莲儿缓缓摇了摇头,道:“你们走……”刘非急道:“你不走,咱们都不走。”秦瑟凝望着汤莲儿,急切地道:“莲姐,一块儿走,咱们不能落下你。”汤莲儿凄然道:“我要走了,你们全都走不了。你们放心,他们不会对我怎样……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刘非心中难舍之极,知道这一走后,再难相见,但如若强留,众人谁都活不了,只得道:“那好,你保重!”一步三回头地跟前众人迈步往前……
汤莲儿呆望着众人出了堡门,惨然一笑,大声叫道:“宝哥,你好好珍重,莲儿去了……”双手使劲,剑刃往脖子一抹,哈米拉大惊失色,叫了声:“莲儿!”飞步来救,抢到跟前,却见她身子软垂,剑刃已割断喉管,气绝而亡,脸上尤带凄美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