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忍住耐性，“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得很明白啊，要让这位谢理小姐进入日曜河谷，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她立下无条件契约。”亚瑟依旧温和有礼，但态度却十分坚决，“另外，就算你们去找别的龙族带路也没用，妖精不允许进入日曜河谷，除了我只有赫尔忒能把你们带进去。”
至于找赫尔忒的难度，那自然是不言而喻。
爱丽丝已经想到了命运的指引，但对他这么大口气依然有些看不过，“赫尔忒我能够理解，但阁下为什么也是例外？”
这话明说出来虽然伤人，但爱丽丝却不得不这么做。
契约涉及的是嘉樂丝。迦洛里和维恩对这个妖精的来历都不确信，也不会冒险出面担保。迦洛里此行的目的一是维恩是否选择死灵法师，二就是对爱丽丝的能力和心性进行考察，这里面根本没嘉樂丝什么事。
就算迦洛里对妖精的存在感兴趣，但也不至于为了她一个人拖延整个行程。
平时还可以慢慢找方法，但爱德华·海因兹的死期在即，他们没那么多时间浪费。
所以会出面的只有爱丽丝一个人，嘉樂丝已经摆明了自己无所谓、甚至是迫不及待的态度。
但亚瑟并不吃这一套。
“至少我不会骗你们，至于是否要签订契约，这也和你无关吧？”
嘉樂丝点了点头，不理会爱丽丝的眼神，“那么，告知我另一方的名字吧。”
契约上必须立下双方的真名，才能够达成见证，但嘉樂丝却坚信亚瑟并不是真正的契约者。
“嘉樂丝——”爱丽丝下意识向前。
嘉樂丝依旧不为所动，“够了，爱丽丝，我不是你，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没必要把自己的一切寄托到我身上。”
寄托？
这是一个和暮恩公主完全搭不上边的词，却奇异的令爱丽丝停住了脚步。
亚瑟好像并不意外，甚至是早有预料，“风属性”或多或少都有点小毛病，他虽然没怎么接触，但也清楚这点。迦洛里也清楚这个道理，但出乎意料的是，维恩也没表现出任何惊讶。
在他的记忆中，未来接替了暮恩的是爱丽丝。
爱丽丝是个绝对的理想主义者，但在某些时候，却又表现出了一种现实的妥协和避让。
王室的权利进一步收缩，却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强势，成为作战指挥的后盾，在战时为议会提供了可以自由发挥的空间，就算是在迦洛里死后也能以王室的威望强行制止解散议会、临时选举的决策。
亚瑟对这些并不熟悉，只是目光在维恩身上停留了片刻，略微迟疑，但没有做出任何戳穿他违和感的举动。
维恩从表面看来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但情感的复杂程度在这一刻远超他人。不过亚瑟还不至于特意为此说什么。
“谢理。”亚瑟回答了嘉樂丝的问题，“她的名字是谢理。”
嘉樂丝的瞳孔微缩，原本只是在平稳运行着生理功能的心脏开始了前所未有的猛烈跃动。
她不自觉的，扯出了一个扭曲到难以辨认的笑容。
——是她没错。
嘉樂丝没有理由的确信这点。
她所寻找的真实，即将获得答案。
从未对嘉樂丝有过任何关注和表示的维恩突然问道：“谢理是妖精？还是龙族？”
亚瑟看了他一眼，没有随意无视他的问题，“她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曾经追寻真实的孩子。”
“......曾经？”
“你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把谢理等同于‘记忆贤者’本人。”
既然嘉樂丝干脆利落的同意公证契约，亚瑟也不至于把这点事情藏着，反正进了日曜河谷见到谢理，迟早要知道。
“记忆贤者”罗伊，又一个听惯了名字还没见过真人的贤者。
迦洛里若有所思，“他不是号称从不出理想乡吗？”
亚瑟也不否认，“在人类面前，他的确从不出现。”
迦洛里：“又是你们的‘小秘密’？”
亚瑟避开这点，“迦洛里阁下，你应该试探过很多人了，但无论重复多少次，能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无可奉告。作为人类的魔法师，你的年龄不算小了，把有限的时间执著在这些上面，完全没有必要。”
迦洛里笑了笑，“如果因为没有答案而拒绝追寻答案，那我干脆从一开始就不拥有智慧，不是更轻松？”
亚瑟不置可否，“你怎么知道塞希莉娅不是这么想的？”
“她怎么想的跟我没关系。塞希莉娅的确是受人尊崇的‘启蒙导师’，但不代表人类的智慧都是她个人的附属品。”
塞希莉娅和其他贤者不同，是唯一被明确记载过有教导人类经验的贤者，被人类尊称为“启蒙导师”，“大地之上的引航人”。
只是迦洛里从没有对任何一个贤者寄托过完全的信任，对她有尊敬但还不至于盲从，所以才对亚瑟的问题适应良好。
爱丽丝好像根本没听见亚瑟的提问一般，而维恩却是在迦洛里之后发出了另一个质问：
“贤者曾经欺骗过人类吗？”
亚瑟一愣，连迦洛里也没想到维恩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提出这么尖锐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亚瑟蹲下身，直视着尚且年幼的维恩·特伦蒂，“你知道什么？又在猜测什么？”
那一刻，似乎有无数的情绪涌上维恩的心头，曾经受到过的屈辱嘲笑，内心隐含的不甘痛苦，间接杀死了自己亲人的迷惘崩溃，以及在鲁斯、在战争时接触到的一切颠覆想象的传说和经历。
——“贤者，又是贤者！”
——“为什么抛弃我们？！为什么背叛我们？！”
“适可而止吧，阁下，维恩他是我的孩子，还请你暂且留手。”迦洛里站到了维恩前面，挡住了亚瑟的目光。
伽灵大陆的规则决定迦洛里即使站在了魔法师体系的巅峰，也不可能有抵挡“火属性”龙族的手段。但亚瑟却意外的发现，迦洛里不会受到自己的影响。
“火属性”对应的是“情感”，龙族更是出了名的拥有调动人情感的天赋。亚瑟虽然没打算对维恩动真格的，但就算是收敛了也不是迦洛里能随随便便挡下来的。
毕竟一个“光属性”的魔法师在抵抗性方面不仅没有丝毫优势，甚至还比不上一个没有魔法身体好的维恩。
“我倒是有点明白，为什么他们到现在都不禁止你出入日曜河谷了。在‘背叛者之潮’后，各族虽然已经放开了很多禁制，但还不至于在明知道你意图的情况下让你随意打听。”
迦洛里当然不可能没有强烈的情感可以回忆，但对于他来说，这些都是过去。只有不沉溺在过去中的人才能在龙族的试探中保持清醒。维恩的来历有问题，才会轻易在过去的情感中沉迷，但迦洛里完全不会。
“‘背叛者之潮’对你们果然不仅是一场大型叛逃那么简单。”
亚瑟没继续给他送情报，“随便你怎么认为，反正我们龙族确实损失惨重。”
“背叛者之潮”的后续影响复杂，不仅建立了溟蓝，而且把祸乱起源的龙族害得够呛，“黄金战争”能打起来，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龙族在之前收到的损害没有完全弥补上。
“但有阁下在，龙族的实力依旧属于顶尖。”
迦洛里和亚瑟分属魔法师和冒险者两大体系，但迦洛里毕竟是伽灵大陆顶端力量的代表，能看出些亚瑟的实力，不会比宁光的骑士团差。何况，这也只是针对试探的程度而言。但既然亚瑟没有继续追求维恩的异常情况，迦洛里也不会对他不依不饶。
他已经查到的够多，也足够久，不差这么一时半刻。
“我将立誓，向梦与幻境的掌控者，向风启之处，向记忆的编织师，对着真实与虚幻的边界，我将永远不以任何手段和形式对谢理造成伤害.，答应她的一切诉求，对她做出的任何决定都不会进行反抗。”
嘉樂丝笑了一声，“这些条件，足够你带我进入日曜河谷了吗？”
她甚至没要求谢理的配合。
亚瑟心情复杂，“你还真是狠啊，连罗伊的名号都搬出来了。”
“不用白不用。”
嘉樂丝对罗伊的态度一直很模糊，听上去没多尊敬，但也不一定到了厌恶仇视的地步。就像维恩最开始质疑的：如果和“幻想与虚梦的理想乡”之间没有矛盾，她不可能一个人在外面冒险。妖精的身体素质不擅长战斗，嘉樂丝拒绝逃入理想乡不可能只是在闹脾气。
但亚瑟却在知道她和人类一起来到日曜河谷的前提下说“连罗伊的名号都搬出来了”。
贤者对他们，到底意味着什么？
一切商定完全之后，亚瑟同意带他们进入日曜河谷。
爱丽丝在迦洛里解除了周围的封锁之后，向霍尔德发了一条隐秘通讯：
“我要迦洛里·特伦蒂在卡尔萨斯的毕业论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