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草泡茶原来这么甜。”
伊西多晃着杯子，青径紫叶的风铃草在茶杯中竖起，泡出的茶水却是绚丽的金黄，从颜色到飘出的香气都是甜味，尝上去也是如此，只是伊西多受不了这么甜腻的饮品，所以只喝了一点。
风铃草并不少见，除了最热的日曜河谷和最冷的鲁斯，基本上伽灵大陆的每个地方都有，不算什么罕见的植物，就算伊西多还没来伽灵大陆几天都见过不少，所以很少有人会拿来做装饰，更别说泡茶了。
而且这个味道吧......
是真的腻。
也不知道是谢理除了泡茶之外还多加了糖，还是它本来就这个味道，明明平时闻上去味道淡到近乎没有，喝起来却是甜到发腻。
伊西多也不清楚是自己的口味问题还是谢理故意的。
他在尝了一口之后，勉强绷住表情，再不肯喝一口，最多就是摇摇杯子看颜色。
但谢理完全没什么感觉，反而还给自己续了一杯，就算伊西多能闻到浓郁的甜味，谢理也没法在这么近的距离做什么小动作，他还是被吓了一跳。
谢理完全没把甜度当回事，像是喝水一样完全没问题。
伊西多：“你喜欢喝这个吗？”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但这么喜欢甜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谢理摇摇杯子，把刚倒的一杯一饮而尽，看得伊西多下意识眼皮一跳。
“大概挺喜欢的。”
谢理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
“你......连感知都丧失了？”伊西多把杯子放在桌面上，无声间推开了距离，“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吗。”
“也不算，只是我分不清这个味道是不是甜的而已。”谢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的记忆告诉我，风铃草泡茶一株就刚刚好，但我对甜的认知逐步模糊，靠着更高的纯度才能够勉强维持下来。”
不够甜会模糊，不够咸会模糊。
过于平淡的味道会被记忆遗忘。
“就比如你在喝的这杯茶，如果它只是用一株风铃草泡出来的，只能在你脑子里留下一个很简单的印象，但如果它甜到发腻，一定会让你很难忘。”
伊西多欲言又止。
他不是很懂这个逻辑，但既然谢理就打算按着这个生活下去，他也难说什么。
“的确。”
挺深刻的。
伊西多只能这么说。
“说回之前的话题吧。我说过，这个伽灵大陆已经没救了，在这里你根本看不到所谓‘正确’的方向。我没有一定要改变你想法的打算，但你看到的‘命运’应该已经告诉你，这里的问题到底有多大。”
的确。
要说伽灵大陆没一个好人，彻底没人坚持“正确”，这绝对是个笑话。就算正确的标准因人而异，也没有大范围全部否定的。
但问题在于，从“命轨”的走向来看，伽灵大陆还真就糟糕到问题重重。
人类四国，暮恩阶级固化、天赋至上；宁光贸易繁荣、唯利益论；鲁斯压迫严重、矛盾积压；溟蓝问题重重、隐患巨大。
而其他方面看上去似乎精灵高傲，龙族散漫，妖精天真，人鱼好欲，侏儒排外都在战争中被一一推翻。
更别说诸如魔法师协会、冒险者联盟和自由工会之类的组织，表面看起来一个比一个大义凛然，但内部全是数不清的问题。像迦洛里作为魔术师协会的协会长、未来唯一一位“光属性”九级魔法师，也因为维恩和内部斗争的问题死于战场。
迦洛里的死，固然有受到维恩牵连的因素，但更多的是魔术师协会的内部问题。迦洛里主导的改革最终以失败告终。
伊西多可以从很多个方面来举例子，说明这些哪一个单拎出来都不是必定的“命轨”走向，但它们合在一起就成为了必然。
如果伊西多能够插手的时间更早，他当然想得到办法来改变这一切。但现在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就算他是“命运贤者”也不能无视因果链随意变更。
那样做，不用等十六年，伽灵大陆的整个命轨都会轻易崩坏。
......也不对，前两天2506年的12月都过完了，严格说起来就十五年了。
未来的时间里，伽灵大陆用亲身经历告诉伊西多，现在伽灵大陆看上去没问题，不是他们真的没问题，而是一个个全是影帝级别的人物，过去不是在演就是在演别人。
最重要的是，就算伊西多有“命运贤者”的身份，而且知道趋利避害，他也完全改变事情的走向。因为这些问题不是没人察觉到，恰恰相反，只要敏锐性足够高的人，都能或多或少都看出来些苗头。
最可怕的不是发现不了问题，也不是不想改正，而是根本无力更改。
暮恩内部早就开始改革，但直到现在这个时间，两派仍然争执不休，甚至原本中立的魔法师协会也开始下场。
迦洛里·特伦蒂是聪明人，爱德华·海因兹、安东尼奥·塔斯利也没差多少，但三个人加在一起，附带一个未来继承皇位的爱丽丝·海因兹，都没法扭转过来暮恩和魔法师协会的内部矛盾，扩大到伽灵大陆就更不用说了。
再如鲁斯，历史性遗留问题太多，小到国家名誉，大到人民生活无法保障，他们只能通过转嫁矛盾、引起战争来解决。
两千多年的累压，十六年根本不可能全部改完。
“但是这一切从没有一概否定的说法。”伊西多沉声道，“无论正确还是错误，我们都没有资格去评判，这是他们的选择。”
谢理无声的笑了一下，“选择自由，‘命运’的老说法了。是，按理来说就算他们全部玩脱和我也没关系，但这只是‘按理来说’。是个人都多多少少会有些意外情况。”
“你的‘自我认知’出错和人类有关？”
谢理的情况特殊，伊西多也是经过试探才确认了她的状态。简单来说，谢理因为某些事情封闭了真实的自己，平时在外面活动的都是自己的虚拟人格。这个虚拟人格的确不清楚赫尔忒、罗伊他们的联系，一问三不知也是常态。但如果经受刺激，内在的人格仍然可以唤醒。
但这么分裂了本属于一个人的生活，后遗症也相当明显，谢理的自我认知出错，而且从这个程度来看，“开朗烂漫龙族少女”肯定不是她拿的第一个人设。
结果显而易见，现在的谢理不仅很容易受到刺激，而且轻易翻脸不认人。
显然，伊西多刺激得很到位。
“你可以这么认为，毕竟我没少在人类后方推波助澜。”谢理并不否认这点，“但其他种族，也好不到哪儿去。”
“但你对龙族的观感似乎还不错。”伊西多实话实说，“你讨厌妖精？”
“不，我可怜他们。”谢理的眼中露出了真正的悲哀和怜悯，“他们连追求‘真实’的权利都没有，而真正的背叛者却没有付出应有的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