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床单被套拆下来泡进桶子里,人一空虚就喜欢东想西想,找点事做。清凉的水哗啦啦从水管里喷泄而出,涌进桶子里。被面立刻湿润了,映射着秋日的阳光,显示出亲切温暖的气息。
手机响了。
擦干净手,去接了手机。嗯?居然还是那个杨简。
“在干嘛呢?”还是那斯条慢理的声音。
“洗床单。”
“拿到我家去洗嘛,我家有洗衣机!”
“哇,你家居然连洗衣机都有,真有钱”一听他这腔调,我就想揶揄他。
“嗯。”说他咳,他还喘上了。“你拿下来嘛,我洗了晒干再给你送回来。”
“算了,我不想高攀你这富翁。”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你能下来谈谈吗?”
“咦,你在哪里?”
“你们单位宿舍门口啊。”
“你怎么知道我们单位在哪?”
“你不告诉我了嘛!”
我想起来了,我的确告诉过他我工作的单位和座落的地址,这家伙还真有心,心里涌起一阵感动,可是我心里泛起更复杂的涟漪,不愿意迈出这一步。
“你回去吧。”
“我大老远跑来了,你连见我都不见?”
“我懒得换衣服,我又没叫你来。”我一向都这么直接。
他把电话挂了。
我继续回去洗衣服,过一会往门口瞅,并没有看到他人。不知是真的开始在宿舍门口,还是说说而已。桶里的床单被套为什么不像刚才那样富有生气,饱胀了水膨得让人反感,我洗、洗、洗。可是脑子却象放电影似地放着一幕幕,自己已经老大不小,不能老抱着过去,跟龙博如今在两个城市生活,不可能再有结果,何必还对过去放执不下,为什么当机会来到面前时,自己要这样生生拒绝,这个杨简自己并不怎么喜欢,但也还说不上讨厌,为何不给自己、别人一个机会?
我不想回答自己,感觉自己在走一个死胡同,越走越窄,既然知道前面没有路,为什么还要往前走?
我拨了杨简的电话,这是我第一次给他打电话,“喂,你还在吗?”
“你不是要我回家吗?我走到南塘了!”
“不可能!”
“信不信随你。”
“我明天请你吃饭吧,感谢你愿意出借你家的洗衣机。”
“这还差不多。”
“明天晚上吧。我们这边有家店不错。”
第二天晚上,在我们单位附近的小店里吃了一顿饭,饭吃完,他掏出钱包准备买单,我说我来买吧,他马上把钱包收了回去。我说,“咦,你倒不推辞啊?”
“本来就应该你请客!”
“为什么?”
“哼”他鼻孔朝上,皱着鼻子,“我从来没这样被人拒绝过。”
“那对不起,我经常拒绝人,你的耐挫性不够好。”停了一下,自己都责怪自己口下太不留情,“可真难为你了,我那天心情不好。”
“为什么?”
为什么,当人站在十字路口选择时难免惶恐焦虑,曾经在一段旧的感情中走不出来,可也知道如果沉浸其中如同溺水,我不想为难自己,虽然情感极其不愿,理智仍然督促自己迈出这一步。
“走吧,河边新修了风光带很漂亮,要不去看看?”
我们就往河边走了,河边路口的风光带修得很美,把河堤修高,夜色沉去,徐有风来,风帆广场上的风帆顶篷似乎见风欲飘,河栏立柱古色古色,上顶立笼,电灯从中发出柔光,旁边的影像灯变换绿黄等柔和颜色,给旁边的绿竹、凉亭罩上虚缈的外衣。风光带上已是行人如梭,除了三三两两的散步者,还有人围了圈子放着流行音乐跳舞、还有老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拉着二胡,过了一桥边的绿荫里还传来就着二胡伴奏的花鼓戏。
小时候我很烦花鼓戏,嫌吵嫌闹嫌土气,可是为什么在这夜色柔波、市井繁华中听着男中音就着沙溪话的花鼓唱腔唱着“胡大姐你随我来行”却觉得亲切?究竟是小时候桀骜不驯的个性褪去,喜欢上了这市井烟火,还是终是大了,要跟这世界和解?
这时候不知哪里蹿出来个小孩,手里拧着一大串新制汽球,这汽球比过去的汽球大了许多,像是用塑料制成,色彩多样,像飘在空中的娃娃一样,精明的商家把它制成多种卡通形象,除了米老鼠、唐老鸭这些卡通经典,还有新晋流行的灰太狼、蓝猫、喜羊羊等娃娃。“好漂亮啊!”
“叔叔,给你女朋友买个汽球吗!只要五块钱。”卖汽球的小孩不知哪里耳朵这么好,马上凑上来。
“不要。”我说。
谁知他二话不说,掏出钱递给男孩,脸上带着促狭的笑:“你要哪个?”
“这是小孩玩的,买这干嘛?”嘴上这么说,可还是满心欢喜地挑了个米妮汽球。
手里牵着个飘在空中的汽球,走在散步的人群中就显得扎眼了,迎面走来的行人都面带善意的微笑,看着我俩。他倒若无其事,我就有点脸红了。
“你拿着!”
“干嘛?”他瞪着我。
“别废话,我拿累了。”
他接过汽球若无其事地走在人群中,我看着儿童式的汽球配着他那张沧桑的脸,仍不住坏笑。
“笑什么”他扬扬手,“你还要不要,不要,我让它飞了。”
“要,要,花了钱的怎么能不要!替我拿着。”我陪着笑。
“那你怎么谢我?”
“到时就知道了。”
沿着风光带往北走,行人渐少,走到一个沙坑,里面有十多个孩子在快乐地玩着沙子,他们不厌其烦地把沙子堆成堆、挖洞,再快乐地推倒,再堆成堆……。旁边是一个小广场,地上画着巨大的象棋图盘,点缀其中的石头棋子既是装饰也是可供人休憩的小凳。我俩坐在小凳上,才发现半轮弯月高挂天空,旁边的仿石音箱放着柔柔琮琮如流水般的轻音乐,旁边是孩子们快乐的嬉闹,此情此景让我片刻产生恍惚,好像脱离了尘世,自己会有这样的幸福吗?
不知何时,那个汽球又到了我手里。
“哎,这汽球什么时候又跑到我手里了?”
“哼哼”他鼻子呼呼,“想啥呢?”
“你管。”
“哎,你家是哪里的呀?”
“离沙溪很远。”
“那到底是哪里。”
“外地的。”
“哪个区县啊?”
“市里的,但祖上三代从哪个农村里来就不知道了。”心里明白这家伙是转着个弯想问我是不是农村的,故意揶揄他。“你是哪里的?”
他明显松了口气,“我家住南塘啊,你不是知道吗?”
“不知道,我又没跟着你,谁知道你在哪拐了个弯坐上车上哪去了。”
他“嗤”地一笑,“那你哪天上我家去玩呀。”
“不去,和你关系还没好到那个程度。”
“哎呀,不上当啊,是怕我把你怎么样吧”。他一脸坏笑。
“哼哼”我毫不示弱“真要打起来,谁把谁放倒还不一定呢!”
他那小眼睛从镜片里半睁着,好像既有点不太相信我的豪言壮语,又有点欣赏我这不做女儿态的巾帼气慨。
说着话,我俩已站起来绕着小广场散步,他走得比我快一些,我落在他后面半个身的样子,我正不知他为何要这样背对着我。这时,他说话了,口气慢而沉稳,“我家虽是工薪家庭,但家里的条件在沙溪还算是中上的。如果我俩发展了,我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你对我妈好一些。我妈这一辈子不容易。”说着他手伸到镜框里擦了一下。
我一下愣住了。我俩还只是在接触了解阶段,我没想到他居然想到这么远,说出这样的话来,虽然我接触的男人不多,但也看多了各种场合间男人与女人之间的打情骂俏,那笑笑吃吃的话语里可有几分真心?又有谁会没有防备把自己家的经济情况告诉一个陌生人、坦承自己是“工薪家庭”?瞬间自己也有些感动。自己从小到大,母亲的艰辛何尝不知,我想全天下的母亲把自己的孩子抚养大都不容易吧。
“我家也是工薪家庭呢”我微笑说,“虽然咱俩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但我想你母亲善有善报,会有一个好媳妇来报她这一世的艰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