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逸眼神飘忽,老头突然捏拳,沐逸心里跟着一揪,好在老头是在自己怀里找些什么,几掏之后摸出一小瓷瓶,釉色极美,青壁小巧,掀开红绳木塞,倒出几粒泥丸丹药,嗅嗅,皱眉说道:“这确实是普通凡药,那这伤上的法则符文怎么消去的,什么时候大道之力这般不堪一击,那我们这几个老头子还被困这么久,我可仍是有些琢磨不透,这不合常理啊,真是古古怪怪怪怪古哉。”
又忙询问小沐逸是否有什么不适,什么时候醒的,左臂还疼否等问题,小沐逸害怕多言露馅,只回答了没有,都好,刚醒等,老者检查完,又匆匆离去了。
待听着老者步踏声渐行渐远,小沐逸轻松口气,刚刚能直观感觉到老者并没有看出什么,至少这次是蒙混过关了。
管他是谁抵去了伤上的大道法则,老者一走,桌上的那盆酸菜水煮鱼,几乎立刻抓住了沐逸的注意,这盆菜,汤色乳白,鱼片白嫩,香气毕现,口内生津,可惜没有碗筷,就将就拿着桌边的喝水小杯舀了一些,也不管有没有毒,喝了一口,那老者说是什么大黄花龙,原来只是普普通通的黄花鱼,有些人就喜欢把再平凡的东西都要安个牛气哄哄的名字,初听还真以为是什么龙肉呢,不过这汤酸中带辣,爽口开胃,滑溜滚烫,厨艺倒是实打实的不错,又连喝好几口,描述不出,反正好喝。
喝了好几杯鱼汤,反觉得饿了。静听外面动静,没什么声音,偷偷探头出门外,船挺大的,整体都还算比较新,只是护板焦黑一片,此房间在一个楼阁二层,外一圈回廊,斗拱檐桁表面刻画各种藤植鸟兽纹,门上边还有几张老旧谷雨贴,刻绘着天师除海兽形象,附有“谷雨三月中,仙君下天空,手持七星剑,单斩龙虾精”的字样,纸是黄表纸,颜是朱砂画,都贴在门旁右边木墙,今年的谷雨还没到,想来这应该是去年出海人们驱凶纳吉的习俗寄托。
旁边还有一三层楼阁,屋顶正脊有大型陶质兽头装饰,戗脊上饰不知名蹲兽,门窗紧闭,不知用来干嘛的。
外面仍旧静悄悄,也不知那老者何处去了,天空干干净净,碧海蓝天,些许宁静,现在一切看起来都情况不糟。
都说万事开头难,老者一时没有发现,已经算是开了好头,之后能混一天是一天,船到桥头自然直,以后的麻烦交给以后的自己去对付吧。
沐逸在门外转了转,这船在海上自己一时也跑不掉,就又回桌边坐下,其实小沐逸只是希望能做个不伤人害己,干淡泊中平和自在,生活悠然,不惹尘埃俗世的好好少年。
至于这具身体为何受伤,原主人去了哪里?猜想大概已经魂飞魄散了吧。那既然自己占有了,就应该完成他在世上的因缘果报才可。
沐逸心思简单想的也很单纯,可事事都能如心所愿,世上又哪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愁苦百姓,比如现在。
“你才魂飞魄散了,你全家都魂飞魄散了,哼!”
沐逸被突然传来的空灵之声吓得一抖,四周又无人无物,摸出三尺剑,寒毛乍起,心道有鬼,现在的鬼都不害怕白天的吗?
“吾这般厉害当然白时黑夜皆不怕,不对,你才是鬼,你全家皆是鬼!吾名为逸水衡,字祢平,乃北斗真人禄存仙君独子,督天宫少主,太朝原一品吏部尚书,是当世仅知之几位仙人之一,本命星为天上那颗井星,仙职司水利,今汝之身体即为吾的。”
复作响声如在耳侧,认真听是个青年,但似痴楞,身体都看不见还说自己非鬼,什么仙君仙人的,听着亦似死人,白昼哪里看得见什么星星。眉梢乱皱,单眯右目,小沐逸觉得这家伙说的乱七八糟莫名其妙,怕不是在框自己?又揉下自己肚子,这肉身是他的早该夺回来了,所以果真是在框自己?
青年大概能听到小沐逸的心声,或是为了回应他。小沐逸还未回神,全身一软就六感全无,再有知觉时,感觉自己是个面团,念随心动,自己仿若被擀平的大饼,全身感触都铺张开来,瞬息掠过方圆数里,懒云,飞鸱,硕鱼,孤帆远影,船过浪翻,甚至两阁楼内断臂少年悠长心跳,白发老人紧促呼吸,数里内的所有事物的动静分毫变化都能看见,说看见也不恰当,这并非目力的视见,更如是触觉,这种感觉有些匪夷所思,又好似无所不能。恍若主宰,像是身轻于空,摸触到所有事物的变化,又似天地间百尺千线与自己相连。
旋即又天转地旋,酸酵面团被捏小般,感官一下子从数里远成一掌,断臂少年之右掌,小沐逸光团样被真逸水衡托在掌上,自己一时从主宰堕成蝼蚁般,难受极了。故这是身体原主人还归,自己这个外来者很自然的被挤出了肉身,那刚刚是灵魂状态喽,当然现在也是?
水衡魂归躯身,便将鸠占鹊巢的小家伙拘起,正坐怒目,想要恐吓敲打一番手中光团。虽被掌在手中,小沐逸却想东思西,没有丝毫阶下囚的觉悟,气氛谜之尴尬,水衡只得轻咳一声,深嘘吸,正欲言,小沐逸反倒先发起火来:
“你这什么家伙既明明可以直接归回原身体,前籍铺垫辣么多,哗哗啦啦吧啦吧啦说一大堆做什么,逗我耍吗?谁稀罕你的身体,除了帅点以外,一点都不稀罕!”
当面斥责水衡的不是,以致于水衡尴尬不已,转首望向他处,思索片刻,又觉手上光团有些天真可爱,就问道:“你不怕吾吗?”
光团沉默,像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又像在打量水衡,然后很确定道:“你有什么好怕的,我能感受到,你原本心静如水,又心怀暖阳,无惧悲伤,只是现在你的心有些乱了,几许哀伤,几许惆怅,还有几许相思情,就是个不得志的热血中二少年郎,总的来说就是你是一个好人。”
水衡对沐逸的回答有些诧异,居然猜的基本不差,倒是有些小瞧了他,好在水衡没有往沐逸真能看到他的心绪上面想,毕竟这太过匪夷所思,也只有那位才能做到的.
沐逸在这具身体时,衣服歪得随意,水衡却会理正衣衫,同时说道:“大概是在悲哀皇帝昏庸,内贼外患,天灾人祸,谷米昂贵,百姓疾苦之类。”
一想到太朝的窘迫,水衡心绪也低落起来几分,转而又望向窗外远方,脸颊微红,道:“相思则是有个御剑女子,救过吾命来的吧,会是她吗?你倒是看得挺准,不过一个人的七情六欲又怎能靠感觉来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