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更让沐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用头抵了抵老者,问:“喂,你别说话说一半啊,卖关子吊胃口如此,你一老者在这哭起来多不像话啊,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咱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啊。”
好一会儿老者才止住哭声,道:“没什么,不过是人老了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罢了,想当年我只身游南闯北,宠辱之道,穷达之运,得丧之理,死生之情,什么没见过呢,打第一眼见到你,我就总是想起了我年轻时的往事而已。”
听了老者的解释,沐逸只觉贺老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所以。遂又继续吃起烤鱼,此碳炙过后的魔鬼鱼,肉腻皮脆,虽未浇汁,也好食极了。
白发老叟在旁静观大狐吃饱意足,又递过一盆汤汁,道:“修罗类族群多居于紫微垣,自太朝以南登天路,践过奈何桥,踏过天道环就能到,常仪氏皇后是仅知的一只九尾有苏族了,应该也会帮你,不过你天性率真,以后独行防人之心不可无。”
老者顿了顿又说道:“倘若,我是说倘若,倘若某日你不小心闻见我的死讯,念在我厨艺的份上,能否为我搭堆衣冠冢,就葬在碧湖花海边,我想看花繁艳开,秋叶满地,我想看月盈月缺,黑黎破晓,我想看湖起涟漪,云卷云舒,孤坟梅影,厚雪堆墓。谢谢你了,小家伙。”
也不待沐逸说些什么,贺老就一挥手,四丈大狐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花缭乱,再能视物时,只一片茫茫大海,哪里还有什么大帆大船。
白狐有些愣愣出神,也不知道是震惊于贺老一凡夫竟有此举袖挪人数十百里的本事,还是在回思贺老最后的善告谨言。
狐身天生自有妖力,平步海涌,沐逸呆思一会就抖身摇首一番,后凭直觉朝着正西方太朝奔去,口中还时不时抱怨着贺老离去赠礼也不给,水衡也不告个别送个地图之类的话。
岁月急过,转眼已经到了初夏,距离小沐逸与贺老之别后已过去两个余月了。
在一个月前,沐逸是在太朝明州一带离海上岸的,时正适值潮退,凡人们赶海捞鱼,正欣喜收获不错时,一只丈高白狐践海而来径直奔向海岸,凡人们一下子都惊作鸟兽散。
赶路许久的沐逸终于再次见到了活人,便欲上前问路,结果这么多人居然都一下子跑光了,可是为什么水衡他们就不怕我呢?
后来不论所至何处,皆没有人敢露头出气,沐逸终于有种自己很强大的感觉了,一路吃吃喝喝,但市肆店铺里所能见的都是些糟糠粗食,无油无肉,难吃死了。
又听闻有什么除妖师要来捕拿自己,可沐逸心里清楚,自己除了个子大,会些小妖术比如点个小火,吐个小水外,啥也不会,要是捉妖师是水衡他们那样的人,自己连战斗挣扎都做不到。
于是沐逸很自觉得又开始跑路了,而且学聪明了,自己变得只有柴犬大小,又卷收起两蓬松白尾,像是只个大点的普通白狐了。
然后的半个月,沐逸都在行路,他不打算去找常仪氏皇后询问修炼的方法,毕竟自己灵魂不是真正的九尾有苏族,唯恐被看出端倪。
沐逸自扈渎一路向南,行过了众多地方,见睹过许多新景,白日的青瓦朱伞,墨染江南,炊烟袅袅,雾桥春水,深巷清澜,柳岸花墙,满城风絮。夜时的轻歌曼舞,灯火葳蕤,青衣倩摇,疏影阑珊,烟雨江南。
还到过大庸张家界青岩山,山高菁深,郁葱森林,飞青滴翠,天清气凉,雨霁烟蒸,雾霭飘渺,山奇岭峻,崎岖峰峦,云成丝纱,缭绕山腰,浮沉林梢,超凡脱俗,疑非人间。但沐逸发现,就算这般人迹罕至的地域,亦鲜见大妖,都是些新成精怪的野小妖。
行过青岩山后,已经入夏,所见所观又大有不同。沿途多有山寇强匪,暑雨不丰,耕粮则多旱涸,北有叛军旌旂烽火,时见难民南下,流离失所,降疫降瘟,路多孤魂,呼瘐呼癸。
因为自身有着腓腓一族血脉,能看到这里的凡人身上忧苦愁恨之情都非常咸郁,沐逸开始有些理解为什么水衡君老是唉叹了。两月余之所见所闻,比贺老言之尤为惨苦,亦更为妙趣。
到了盛夏,寻着最浓烈的伤绪,小沐逸终于在暮夕月起后穿过褶褶皱皱的大峡缝来到了太朝南海,也就是贺老说的登天路前。
这真的路如其名,一条白路通天,尘缘筑道,七情荆棘,色染九重,横亘半洋。却不影响海上清辉明月,百姓柴米油盐,凡眼尘躯们好似看不见。
路上行着三三两两,黯淡亡魂,哭哭涕泣,泪眼愁心,踯跚独行,痴客醉魂。小沐逸亦循着这条路往天上走,路上亡魂都摸不着,说话也不怎么搭理,只有提到他们在意的东西,才会有所回应,比如一个蹒跚独步,齿落舌钝,粗布麻衣的老叟,只有在他面前提到儿孙之类的才会抬头,一个流袖儒服的中年男子,则是提到升官发财才会双眼回神。
逗弄了一会亡灵,就兴致乏乏,他们都太木木讷讷了,一点都不好玩,不过他们身上的情绪颇好闻,尤其那种自我哀怨又为身死遗憾无能为力的,酸酸的,也不知道食起来是何味。
想到就做到,小沐逸真这么干了,几嘘吸间就吃掉了好几个亡魂的情绪,甜酸苦辣麻诸味皆有,感觉发现了新世界,来的路上看见这些缠绕在凡人身上的东西一直以为是不好的,所以才会导致凡人这样痛苦,刚刚一时没忍住尝了下,才发现以前是错过了多少美食,有些懊恼,不过没关系,这条路这么长,我一路吃上去,然后占路为王,那生活还有什么不知足呢?嘿嘿嘿,小沐逸幻想了一地口水,妄笑着。
后抹了下口角津液,追上亡者们脚步,大吃特饮食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