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126路公交车上的张希淳被吓醒了,她梦到自己发生一场空难,然后直接挂掉了。
她原本一直沉在噩梦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钳制着往更黑暗的深渊处拉,幸好她的意志力够顽强,她最终还是醒了过来。
虽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可她的心依然咚咚咚,跳得很慌。
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它天天的流转,
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我度在年年的成长,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每个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
耳畔萦绕着《光阴的故事》,让她稍感安慰,抚摸着心跳如鼓的胸口,看着沿途熟悉的街景,感觉又被安慰了那么一点点。
可安心的感觉并没有维持多久,她的心突然又猛地咯噔了一下。
不对,这里,什么时候起了一座大楼?
张希淳瞪圆了眼睛,傻不拉几地看着高耸入云的“宏发广场”威武地伫立眼前,而后车窗外的景致一闪而过,张希淳急忙回头,依然揉了揉眼睛,依然看到“宏发广场”这四个字在刺眼的阳光下,闪耀着迷离的光。
“老土,土得掉渣,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人听随身听。”
“土就算了,还跟着一起唱,孤苦狼嚎完全不着调,荼毒别人的耳朵还不自知。”
身后有两个毒舌小年轻正在尖刻地评头论足,张希淳听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自己。
可是,土得掉渣?
张希淳看了一眼身上的穿着,虽然过年没有买衣服,那个漫长难熬的冬天买了新衣服,好像都是2019年最时兴的款式吧。
不对,自己现在的关注点都是些啥啊?
张希淳真想找块砖头,敲下自己不灵光的脑袋。
张希淳记得妈妈给自己一张飞澳大利亚的机票,然后在飞机碰到了梁忍冬,再然后飞机失事了,自己也死了。
死了!!!葬身大海,连尸体都找不到的那种。
可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自己还活蹦乱跳的?
难道失去记忆,工作生活处处碰壁,懦弱又孤僻,压抑乖张的张希淳只是一场冗长的梦?
到站了,张希淳机械地走下公交车。从湖簇人家这个公交站点大约再走50公里,就会走到家门前的那条大路,可是张希淳现在不想回家。
浑身都不对劲,一种对未知的恐惧紧紧抓着她,她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进了湖簇人家甜品店。
“小姐,喝点什么吗?”
陌生店员热情招呼着。
“咦,曼君今天没上班吗?你是新来的?”
张希淳点了一直喝的珍珠奶盖,瞟了一眼店里小妹,随口问道。
“曼君姐?客人,您说的是什么老黄历啊。曼君姐生完孩子就辞职了,我就是曼君姐介绍过来的,她的孩子都三岁了。”店里小妹一边弄珍珠奶盖,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
“什么?曼君生的孩子都三岁了?她不是还没结婚吗?我记得她连对象都没有啊!!!”
张希淳震惊了,难道自己的记忆又出错了?
“开什么国际玩笑,我手机里可是有曼君姐孩子照片的,等一下,我找给你看,特别特别可爱。”
店员小妹掏出手机,张希淳直接凑上前去,隔着柜台,眼尖的她依稀瞥到手机屏幕上写着:2025年。
很快就找到曼君和孩子玩耍在一起的照片,店员小妹一张张滑过去:“瞧,我没说错吧,孩子非常可爱对不对。”
张希淳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她着急地想再确认,就直接绕过柜台,跑进操作间。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现在是几几年?”
张希淳一把拽过店员小妹的手,珍珠奶盖啪地掉到了地上。
“这位客人!您怎么自己跑进来了!这杯掉地板不能喝了,跟我无关啊。”
“没关系的,这杯的钱我照付,然后再给我一杯奶盖。你只要告诉我,今年是什么年份就好了。”
顾不了那么多了,张希淳心急火燎地只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您也太搞笑了,现在是2025年2月28日下午三点啊。瞧您这架势,我还以为在演什么穿越偶像剧呢。”
2025年!2025年!竟然是2025年!
然不成,飞机失事后,她穿越到了未来?
张希淳被振得说不出话来,脑袋嗡嗡直响,她把腿就往家里跑,听见店员小妹在身后焦急地喊:“客人,您的茶,您还没有付钱呢。”
一鼓作气跑到家门口,张希淳突然就不敢进去了,耳畔,还是那首光阴的故事。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每个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
她静静站着,任来自最熟悉时空的旋律抚平浑身的战栗,当她迈开脚准备跨进大门的时候,屋里突然响起母亲久违的,熟悉的声音。
还有那个苦苦追寻,魂牵梦绕的名字
————
“佩瑜,吃快点,来不及了,待会还要去试婚纱呢,跟忍冬约好了没有?”
“妈,不要再催我啦,让忍冬哥等一会没关系的,他不敢说什么的。”
“你不要仗着他爱你,老是欺负人家,结婚就是成人了,要相亲相爱,共担风雨走过这一生,知道吗?”
“知道了,不要啰嗦了,我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佩瑜!就在屋子里!
五年后,她和梁忍冬竟然要结婚了!
天啊,到底哪个才是梦境,哪个才是真实?
张希淳用力握紧捏在手上的飞机票,上面的时间是2020年2月28日,座位号5A。
这是母亲亲手交给她的飞机票,连同包里的磁带一起,将她送上了死亡班机。
来到了这个诡异的2025年,即将见到了可能解开一切谜团的张佩瑜。
母亲兑现了她的承诺,可是她是如何做到的?
难道未卜先知,还让自己成功穿越了?
张希淳突然觉得自己掉进一个离奇的轮回里,生生世世不得解脱。
可能周围的所有人甚至都沦为道具,或者说帮凶!
“咦,姐,你怎么站在家门口?医院怎么会放你回来的?还是说,你是因为忍冬哥要结婚了,逃回来恭喜我的?”
从屋子里跑出一个鲜嫩得似乎能掐的出水,明媚得有如初升太阳的少女。
少女比自己小五六岁的样子,眉宇间跟自己有几分相似,浑身浸透着肆意张扬的青春气息,她精雕细琢五官释放出来的美感,给人的感觉是浓烈的,强悍的,外放的。
这个人是,张佩瑜?
感觉很熟悉,她的存在感强烈得让人无法忽视,应该是了。
但是逃回来?医院?什么意思。
张佩瑜同样在盯着不速之客张希淳,一脸极度震惊,不可思议的表情,她们两个在互相打量着对方,良久,佩瑜转头朝屋里喊:“妈,快出来,我姐她回来了。”
应素珍背着小挎包,正在忙着给大门落锁,她重重地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交代说:“你姐是我让医院放回来的,参加你跟忍冬的婚礼。”
“妈,你怎么回事?姐这个样子,对忍冬哥抱着那样的执念,还怎么参加婚礼?”
张佩瑜着急了,口不择言又道:妈,警告你哦,忍冬哥好不容易才答应娶我的,我心心念念盼了这么多年的婚礼,可别被这个长年呆在精神病院的姐姐搞砸了。
精神病院?
呵呵,原来,五年后,我直接进了精神病院;原来,五年后,我的亲人们已经堂而皇之公开谈论自己的病了,丝毫没有顾忌自己的感受。
原来,不管在哪一个时空,张希淳都是人人嫌弃的倒霉蛋啊。
张希淳脸上闪过一丝自嘲的表情。
可是,那趟班机失事自己和梁忍冬应该都死了不是吗?
张佩瑜又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母亲身边的?
被母亲找回来的?还是张佩瑜自己跑回来的?为什么以前母亲从来没有跟自己提到过,自己还有这么一个长得标志,活得耀眼的妹妹。
无数的为什么在脑子里同时炸开。
张希淳只能胡乱地,抓住水中浮木一般抓住应素珍的手,说,妈,我头好疼,不跟你们一起出门了,能不能给我钥匙,我想回房间睡觉。
“家里已经没有你的房间了,你的东西早在当初进精神病院时,就被爸爸全部扔出去了,你要睡觉不要跑我的房间里去。”张佩瑜提高嗓门,刁钻刻薄地说。
“佩瑜,她是你姐姐!!!”应素珍呵斥着,转头抓过张希淳的手,递给她钥匙,轻柔安抚她:“小淳啊。你乖,听话,先去奶奶的房间睡。奶奶不在了,房间一直空着,没关系的。”
“妈,你确定要这样吗?爸爸回来看到她,肯定大发雷霆。我告诉你,我到时候绝对不当和事佬,别指望我安抚爸爸。”张佩瑜大声朝妈妈喊。
什么?爸爸?
爸爸竟然还活着?
张希淳太震惊了,完全无法消化这些突如其来的改变。她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揪住张佩瑜的衣领,怒吼道:“你乱说,胡说八道什么,爸爸早就已经死了,十几年前就出车祸死了。”
张佩瑜一把推开张希淳,皱着眉连连用力摆手,嘴里嘟啷着喊臭死人了,连喷到脸上的空气都是臭的。
张佩瑜就这样将对张希淳的极度嫌恶直白鲜明地,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就像希淳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垃圾一样。
“爸爸早就死了?哈,张小淳你真巴不得爸爸早死啊。看来你当年开车冲上来撞他就是故意的,就是想撞死他,还好他福大命大没有死,只是瘸了一条腿。”
张佩瑜轻蔑地又看了一眼张希淳:怎么,靠装疯进了精神病院逃脱坐牢的命运,又耍了什么阴谋诡计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难道就只是一门心思想复仇弄死爸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