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面儿代姐嫁,十里红妆到玉蜀。
巳时三刻,被林摇醒:“兄长,昨夜新婚为何不入洞房?”嫂嫂才离开不到三个月,兄长转身就娶回她人,男子实在太薄情。
嫂嫂可是和兄长有十年婚约的人,终究一番痴心错付了。兄长娶回一个姑娘还不洞房,又作贱了另一个女子!我这个小弟心思全写在脸上。他很为阿瑶打抱不平,又有丝丝心疼洞房花烛夜被阿木丢下的姑娘。
“不是兄长非要作贱她,是兄长所娶之人非所喜,不喜一个人还要污了一个人的身子,才是作贱。”不想许诺女子白头,不脱美人衣裳。
“那她嫁与一个不爱自己的男子,不是很可怜?母亲从前总说‘举案齐眉共白首,相濡以沫伴终生’,这琴瑟和鸣的景象在兄长和她身上是看不着了。”无情怎相守,不爱怎齐眉?
“兄长,我没有轻贱姑娘的意思,只是叹她福薄!她父亲怎舍得将女儿轻嫁入玉蜀城?嫁给一个心有她人的男子?”一轮孤月悬天上,半生浮萍游水中,零丁人生叹相逢,都是东风在捉弄。
“此女子亲缘且浅,她是萤枫城城主与一个小妾的侍女所生。随她母亲生就白狐面儿,被视为不祥之人。”奴才的奴才所生,自是轻贱无比。好的名分轮不上她,好的衣食轮不上她,好的姻缘轮不上她,可叹,可惜!”染指美人美色是本领,弃置不顾是本能。
沉溺美色时,她母亲是她父亲的卿卿,美色凋零时,她女儿是她父亲的负担。她母亲在世时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她母亲去世时,红尘枯骨,美人灯灭。
听完一席话,林若有所思,对名义上的嫂嫂产生了一点点怜惜之意,可他心里认定的嫂嫂还是阿瑶,一是因为兄长喜爱,二是因为阿瑶做的饭菜合他心意。
“让兄长好好睡一睡,养足精神还有事情要办。”累,累,累,连日奔波,怎一个累字了得。三日前拂晓迎亲,到昨日黄昏至进门,三日来阿木仅睡了一个时辰。
结亲最是奔忙,又见心上人远远恭喜,心里怎能无湵!
白日幽梦见阿瑶,小轩窗,正梳妆。瘦小人儿,描柳眉,著红粉,扮作桃花面。桃面阿瑶转身,声声唤阿木:“阿木,我在等你,泉台幽清,我好冷,你来与我作伴好不好?”
砰然坐起撼魂魄,梦中恶魔恍在前:“阿瑶,阿瑶分明在人间,这梦到底意味着什么?阿瑶她人呢?在哪里?还好吗?”凉风阵阵起,床前有似有恶魔唱。
强作镇定起身穿鞋,呼唤寻的声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寻,随我出府为新夫人去采买些胭脂……,即刻。”一桩不情不愿的亲事,换取随意进出的自由,相对的自由,绝对的束缚。
昨日晚间,偆还没来得及送好兄弟入洞房就出府,一个人悄悄地去打探阿瑶的消息,住日情深叫人怎放下?
新桃换旧人?可桃是是树上新桃,人是心上旧人。情深恋一人,百年存一心。
“偆,还是没找着阿瑶吗?阿瑶孤身一人能去哪里?”明明一封书信让她带去玄机城,人也去玄机城安定不回头。梁司军已在信中允诺会和夫人一起照看瑶姑娘,为她择一良人安守终老,偏这姑娘倔强不走!
“若是找着瑶姑娘,你还是会送她离开?她若真离开了,你便了了牵挂?”东风恶吹散有情人,恨不能有始亦有终。
可也理解好兄弟的决定,阿瑶也理解,所以不怪也不怨,生死仇恨面前儿女情长显矫情。“当时你送她走,全部家当给了她,现在回心,想要盘缠还是想留姑娘?”
阿瑶站在门外静静听着,想听得一句“想留姑娘,那阿木留在玉蜀城,阿瑶就留在玉蜀城,生死不论。阿木离开,阿瑶便一起离开,归隐田园,做寻常夫妻。”期待的心紧绷着,高悬着。
“我比谁都想阿瑶留下,不是不留,是不能留。”上次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再有下次虎口脱身恐难上加难。本就走的是一条黄泉路,怎舍得赔上心爱的姑娘?
“阿木,阿瑶在门外。”阿瑶在门外,腿似千金重,想见难见,成了别人的新郎,如何面对心爱的姑娘?
阿瑶,做梦你在黄泉,现在你在人间,还好,你还活着就好,还好,梦是反的。
“今夜人都在,你们先离开,我去接我父亲,随后就来。”所有人都离开,去哪里都好!偆本不是心存天真幻想之人,可他太想有情人团圆。
阿瑶的脚步声远去,避开不见,避开不走,就留在此处,等一切安定,或去黄泉相守,或在人间成双。
“偆,我怎么走?前脚起身后脚追兵就来,这并非我能自主的地界,也不是林双手掌权的时刻。不要心存奢望,迎接残酷吧!”事情只能一步步来,现在一定必须保全阿瑶。
“阿瑶若是不愿离开,得另找个地方安顿。阿瑶的事情就劳累你了!我又带了许多钱银出来,惭愧,全是林给的。”黄金五百两,三十多斤的重物背在身上,有些份量。可怜林,得些赏银全给兄长了。
“安顿好一切速速回府,有要事即刻须办!”示意寻一起离开,去得大街上采买些胭脂带给新夫人。虽无伉俪情深,也算清风友人一场。
一路采买脂粉的人是寻,阿木在一把卖伞的摊前停下了前行的脚步。油纸伞下,谁的姑娘,谁的烟雨,又是谁久违的情缘?
“店家,就要那把,有荷花的青骨纸伞!”水墨荷花油纸伞上,有并蒂双莲结连理,还有两朵小荷含苞待放。
“好了!公子是送心上姑娘遮风挡雨,哪家姑娘可人疼的?”
“不,不送姑娘,留在身旁”。爱一直在心上,雨伞留在身旁。天亮了天又黑,回忆如列酒知相思醉。
寻忙前忙后采买许多女儿家所用的胭脂。有红兰花叶捣成汁、凝做脂,用以饰面的燕支;还有丹砂做的,涂出来颜色红红的口脂;还有一种用玫瑰花或凤仙花捣碎滤汁,用丝绵或纸裁剪成四方小片,浸泡在花汁内染色、风干的薄片胭脂……。
公子自顾走在前面,今日的公子痴痴的。府里油纸伞本就有多把,新夫人还带来了两把画有昙花的油纸伞。不知道公子为何还要买伞,还晴天买伞。
一把梅花油纸伞是母亲留下的,母亲爱梅之万木冻欲折,孤根暖独回;一把油纸伞是母亲在若水堂给阿木定做的,上面有名家画作的四君子之竹,还题有一句话‘不离不弃,遮风挡雨’,是母亲替我遮挡了风雨,我却没有护住母亲。
还有两把是阿瑶带来,一把送我,一把留她。期望我们幸福美满,风雨同舟。我们曾经兰苑牵手,同赏风雨,也曾共许承诺,白首到老。后来“伞”成了“散,双人单。
还有一把送葬母亲的纯白油纸伞,伞骨是洁净的竹,伞面是白净的布,不图不染,干净纯洁,一如人空手来,空手去。还有一把是阳萍新嫁时媒婆撑在头顶辟邪用的红色油纸雨伞,红伞为媒,共度风雨,都是虚妄。
只有两把画有昙花的油纸伞喻意真切着。两把昙花伞,两位长姐送。“昙花一现为韦陀,情深不悔是婆娑”。
一送小妹莫回头把家望,它乡明月夜,短松岗;二送小妹似朝露,姻缘初凝即消融;三送小妹作昙花,姊妹夫成韦陀,年年岁岁不得共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