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落日红霞影,一座宅院临水居,老者阿翁守空院,深院梅树近潇湘。宅院的主人永远留在玄机城那场战役中,留下了妻儿老小一家重担给老友,留下了性命魂魄给战争。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阿木母亲生前最爱的梅,阿瑶想留下来陪着它们。
“真要往这里?一座空落落的宅院,一个孤零零的女儿家。叫人怎么放心得下?”怎么向阿木交待。
“偆,你已经做得够多了,我和阿木一生欠你的。”福身恭拜谢,请君永平安。“请兄长和阿木都要活到儿孙满堂,百年寿终。”偆打量院子四周,思量着该找什么样的人来帮忙着才算合适。寻是个好人选,可寻能愿意过来吗?
“我能照看好自己,从父亲走后我就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倒也清净自在。”无非是不想给人添麻烦罢了。阿木和偆的事情已经够多,能不烦扰就不烦扰吧!
“你一个人在这空院中始终寂清,守院子的老翁我暂不打发走,待阿木另寻些靠得住的人送来。我先走了,你自己保重。”怎能能安心,放一个妹娃娃独自一人在这寒渊梅花居中?
偆回府的路上,寻已在城主府大门外候着。阿木打发寻说:“寻,你出府去照看瑶姑娘,将你的房间暂借偆住,待事情落定我再接你回府。”少城主请喝茶,寻刚伸出去拿茶杯,就听少城主说出这样的要求,拿茶杯的手停在半空僵着,接茶不是,不接茶更不是。
“主子,请容我在身边伺候,如寻有错处,请主子指出,寻一定改。”寻不愿再出府,上次主子的意图是送阿瑶姑娘一行人,还包括他一起远走。可这府中,仇人在此,未血刃仇敌之前他怎么走得掉?他等了良久,机会虽一直没来,可他还是愿意苦等送仇敌送黄泉的机会。
寻不情不愿,阿木接着劝:“你不会武功,要做的事情你帮不了我,有些路是很长的路,非一朝一夕可以走完,留得性命在,慢慢看吧!”寻,我似是已知你仇恨的轮廓,可你硬来,就像鸡蛋硬碰石头,石头未碎鸡蛋碎。
寻领命而去,府门外等偆归来,再等偆将自己送到瑶姑娘身边,替主子照看着心爱的姑娘。
酒越喝越热,水越喝越凉;情越深越重,缘越远越真。阿瑶,始终是阿木的牵挂。心上的姑娘,你要安好,你好便我也好。
偆见到寻在等候,蔫蔫的寻耷拉着脑袋不愿同偆说一句话,偆将他拉上马背,坐在自己身后,急奔寒渊梅花居而去。他也赶时间,急着回来帮阿木。最近的形势是越来越严峻了,新的近卫军首领即将被城主任命。而阿木陪白狐面儿回门省亲的日子就在明日,一切似乎像大河流水裹挟人向前,向前,丝丝压抑由心生。
阿木在兰苑用笛声相送,笛声悠扬婉转,空灵动听。情字生来空洞,却最伤人于无形。
不得哭,潜别离。不得语,暗相思。深笼夜锁独栖鸟,利剑舂断连理枝。零丁秋落叹零丁,惶恐枝头惊惶恐。人间自古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
不得哭,潜别离。不得语,暗相思。深笼夜锁独栖鸟,利剑舂断连理枝。零丁秋落叹零丁,惶恐枝头惊惶恐。人间自古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
丝丝幽怨,点点缠绵飘在空中,引来了阳萍,也引来了林。白狐面儿还是那一身红衣,一脸无忧无怨的神色,让人不禁佩服起女子云淡风清的气度;还有着一身初见时青衣的林,反而有了点点忧愁丝丝焦灼,有了使人心疼的憔悴神伤。
”兄长,笛声好听,兄长什么时候教我啊?”用着撒娇的语气向着长兄,一边又提起警惕对着阳萍。父亲说了,阳萍就是萤枫派来打探消息的间谍,可恶。他还不知道,阳萍只是她父亲的派入玉蜀城的一枚棋子,一枚唤作女儿的棋子。
这时阳萍淡淡的开口:“明日回门省亲,我是向父亲如实禀告呢?还是照你所说,玉蜀城有三子,二弟在苍琼,三弟隐民间?”身为棋子,又身为女儿,我的前路又该何走?
“当然是照兄长所说……。”林急急抢答。林啊林,你什么学会的这招?
心里思索,这条路行不通。“你父亲何等本事,想必早已查清玉蜀城主儿女实况。你若隐瞒,必对你不利。如实说吧!只推说不知三弟实况,如此一来,才能取信信于人。多一分则生疑,少一分显隐瞒。”父子君臣生疑窦,命二两三骨重亲缘薄。
“省亲路上有什么用得着小女子请尽管开口,小女子力所能及绝不推辞。”算是你带我走出深渊的谢礼吧!虽说才出深渊之谷又入浮萍之乡,可还是谢谢你!
谢你有为我着想那么一点点,这一点点像黑谷中透进的一点点光,引人神往。我想,我真有那么一丝丝的向往,有往后,余生里,遇上了一个疼爱我的男子,再来拜谢你成全之美。
偆看着姑娘的一举一动,青涩的心泛起了点点怜悯之意,他说:“何当在异乡,就当旧里邻,嫂……,姑娘,就当这里是暂时的家吧!兄长不会为难你,我也不会为难你。你就安心的住下”。
林是那个宅心仁厚的林,可再宅心宽厚的人,心里也有所牵挂,有所度量。关于静夫人,他的母亲,他望她平安,望她远离是非,静度红尘。
阿瑶自在梅花居住下了,碧玉衣裳白玉人,一川风月伴瑶琴。琴声起,琴声落,总关风和月。
《浮萍曲》
云聚散,月亏盈,
海枯石烂古今情。
鸳鸯散,孤影单,
苍田桑海聚不成。
夜雨声,枯荷残,
别鹤难怨瑶琴歌。
瑶池雪,天上星,
流水浮萍四飘零。
无悔人间情,无悔人间意。
夜半敲门声,惊醒梦中人。起身披薄衣,细问是何人。门外人声应:“是我,还有寻,去长街集市上买些菜食用品,是以来迟。瑶妹妹,请给兄长开门。”原是友人来。
“两位请。”开门请进,只见月光下两位身上挂着大包小包,马背上还有大包小包,一应吃食,还有生活用具许多,累得两位和马儿都只想以吃来补充体力。阿瑶马上去做饭给各位吃,偆从马背下拿些蔬菜喂马。
寻这次没有帮阿瑶,呆呆的坐在偆喂马的地方,似有话要问,又忍住不开口。偆折过头看他一脸的犹豫“是想问你主子送你出来的事情吗?别问了,你照做就好,他自有打算。”停了停又补充了句:“凡事有它该来的时候。你若有仇有恨,也不急于一时……”。
与阿木细细划量过,此刻杀人易,不过以阿木一命抵城主一命,可抵命后呢?林尚不能撑起重担,前有即墨城虎视眈眈,后有萤枫城恨之入骨,还有营城想着瓜分。到时只怕林会送命,百姓会送命,血染河山易,家破人还难。
城主当然得死,可必须得等林能撑起重担以后。林能撑起来了,哪怕父兄全没了,有他在能护住城池、百姓,不被外人欺杀。
喂饱马儿,吃过饱饭,偆起身离开,到了大门口牵上马儿,又回头对阿瑶说:”阿木心心念念都是你,对你不起,也对你那姑娘不起。我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也帮忙照顾寻。”毕竟那孩子的苦,是阿木父亲作的孽。
偆月夜宿在了太白楼,太白楼里太白酒,太白楼上太白月。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偆赶紧抱着剑去睡了,明日一早要赶路。
子夜无眠,月夜下,两只板登面对面,阿木在教导自己尚少历练的小弟:“事若急,心要稳,言以偏,识以全。水深不轻语,沧渊纳百川。乱中求稳,决定莫在火上做;朝令夕莫改,诚信立世长。
处君子宜淡,处小人当隙,处贼徒当方圆并用。将士之提拔,德才兼备者重用之,有德无才才培养之,无德有才者重约束之,无才无德者弃用之。
重承诺,不轻诺,有诺必践行。不欺人,人欺我,尝胆十年亦还之。古语有言‘得饶人处且饶人’,可世人忘记前面还有一句‘自出洞来无敌手’。纵有菩萨心肠,也得金钢手段。”
省亲回门的还是那三百人随行,连领头的都是包括林木一起的三人。城主有没有吩咐人半路结果我,我不知道,也不想去追究。
到了平地,偆用马鞭使劲地抽了跨下的马,马儿惊起,一路疾跑。阿木见偆约已出五百米远,伸手去牵轿中阳萍的手,将她扶上马,快马加鞭追偆而去。
天空昏暗,有一种不祥的黄色光芒,穿过云层,酒向人间。三人面面相嘘:“丢了主子还也得,出门前城主可千叮咛万嘱咐‘定要看好了少城主’。”林木丢下一句:“我们三人还不快追……。”
骑着快马飞奔而追,一路扬鞭催促马儿快快行。约摸已甩了两人百米左右,转身弃马进了一片玉蜀黍地里(玉米地)。那是与少城主事先约好的地方。
高高低低的声音由远至近,大道上追来的两人在唤:“林木,你在哪儿,见少城主否?”林木看了眼天上的云,再看了一眼玉蜀城的方向。走出去招呼两人过来:“未见着少城主和那个侍卫,倒是见着少主夫人。”
两人随行而来,一人肥肉横脸生,美人腰间骨髓枯;一人眼三角有光,贼性孤僻无情义。眼见只有一个美妇人在前,肥肉男色心大起,欲口直流涎水。
那奸脸直把他劝:“这是少城主人夫人,动不得……”。色鬼,总有一天你要死在女人手上,你死就死,不要死在今天,拖累我俩。
“少城主夫人又怎样,一个自己小命都保不齐哪天没了的小子,哪配这如花似玉的美人。”色字令人昏,仗势辱佳人。
见劝不住色鬼,林木的手已按住了腰间的剑,如果这色鬼乱来,就结果了他。男儿谋略,不伤及无辜之人。说得迟那时快,一身玉白衣裳的阿木和一身湛蓝衣裳的偆提剑而来,几下结果了他。”我就是死,夫人也不容他人玷污。何况我自己都舍不得碰……”。
血是热的,也是脏的,此类人渣,余有余罪,死有余辜。精瘦奸脸眼珠转得飞快,贴上来讨好地说:“少城主,请恕未将无能……”。城主此次并未交待路中结果少城主,况此刻,他和林木一起上也未必能打过。
林木姿态尚不明朗,还是先逃得一时,偷偷禀告城主,再做决议。到时只管添油加醋地说一些,把所有罪过都推脱到少城主和侍卫头上,不怕城主不借机重罚。
到那时,得奖赏,也得新任少城主倚重,岂不美哉?“心肠九转十八弯,你想推脱什么?刚才明明是你们二人一齐见色起意,我和偆都看见了。我们不过是前方探条小路,你们二人竟如此胆大包天,少城主的夫人也敢动。”说话的人是偆。
“林木,你也看见了?还请您回头在城主面前做个证,阿木今日结果了这俩淫贼,免叫他们再坑别家姑娘。”阿木知道自己找的理由太牵强,可这两人真的死不足惜。
一个是玄机城参与奸淫良家妇女的畜牲,一个是玄机城杀百姓拿人头换赏银的人屠。
“阳萍,闭上眼睛。”阳萍缓缓闭上了一双似悲非悲的狐狸媚眼。你不该见这人间血腥满天,你该看看蓝天上白云悠悠,该看看春天里山花烂漫。
偆扯下腰带绑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尖叫出声,林木捉住了他的双手,不让他挣脱。他的眼睛里有了哀求的泪水,可阿木不为所动。
偆寻访民间侥幸存活的将士得知,此人当着小孩父亲的面,一剑挑杀了他三岁的小儿,三岁的小儿,都没来得好好看看人间。后来那个三岁小儿的人头和他父亲的人头被他砍下换了纹银一千两。
现在他又来争近卫军首领的职位,此人留不得。阿木亲自动手将他脑袋一剑砍下,三人将尸身和头一起推下了山谷。
背着阳萍,换了衣裳。衣裳是早早备好带上的,可是人血从来暖和不了冰凉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