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们各在各院,素日与非亲生儿子不常往来。不同椸枷(衣裳),不同巾栉(巾和梳篦),男女有别不亲授,是为礼尊,也为预防庶母与非亲生儿子之间做出有悖伦理的事情。
父亲与亲生儿子阿木,父子相守别院各,中秋自守明月圆。父亲对阿木这个儿子不经心,不教导,不亲近,后来阿木对父亲的期望如去燕不南归,因为期望的燕儿死在了路上,燕儿的生命不能重来,阿木的期望不再重生。
林是父亲心中的鸿鹄,是父亲心定的继承人。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我不知道林心里在想些什么,因为他既然同我这只小燕雀比对城主更亲近。这不又来我们这里吃饭了,一桌饭菜四个人吃,就属他最不斯文,风卷残云吃得嘴巴油油的,一粒米饭还挂在下巴上。
寻和阿瑶去收拾残余洗漱碗筷,这次我没有帮忙,有些话想对林说,虽然我也不讨厌林来蹭饭吃,但父亲会不喜欢:“以后少与我住来,父亲会不喜欢。”
”兄长,这是嫌弃我吃得多吗?那我下次让父亲再多些月银,叫下人多采买些食材……”委委屈屈的低下头,嘴里还嘟囔着:“我这是不讨兄长喜欢了?”
还是个半大孩子,未历经世事沧桑,听风雨不惊,待世事赤诚。对兄长一见面就是安心,对月夫人一见面就是不厌恶。“你啊!日后是要继任城主之位的人,该自持稳重些,多与父亲学学理顾政事,别学你这不长进的兄长……”。阿木遵守了原先的承诺,父亲的城主之位给谁都不加干涉。
是不在意吧!在意的纵是远在天边付与千难万苦,也努力摘取;不在意的,纵是近在眼前懒于伸手。
“愿听兄长教诲。”林对兄长恭敬有加。阿木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在林的心中是位好兄长,这一切离不开静夫人的教导,静夫人将儿子教得很好。
“你啊你!你这少年,一字之嘴,油嘴滑舌,一了之鼻,好吃第一。也罢,住后父亲面前与我疏远些。”拒人千里之外是无礼,有人亲近是幸运。
“说我年少,兄长也不老啊!”阿木的心有点堵得慌。人是不老,心已是桑田沧海。“兄长心老!“愿你少历风雨,平安顺遂,许多年后从赤子老为顽童,有人为你雨中遮挡,有人为你晴天蔽阳。
对这个依赖自己的小弟,阿木的心里有了一丝牵念。愿他三冬暖,愿他春不寒,愿他良人伴身侧,愿他子嗣绵延,愿他善终于室。
”父亲一直不喜长兄吗?”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吗?这句话林不信,母亲对他说了很多很多父亲的不是。原来静夫人常常对林说:“他不是一个负责的夫君,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也不会是一个仁慈的城主。”静夫人说这些的时候面色如常,仿佛在说一个陌路人,好似那个人不是她的夫君,不是林的父亲。
“生来但觉多余,何谈父子欢喜?”一直不喜,永远不喜,等到夕阳东落,等到南风北吹也不会改变。
“母亲说兄长的母亲是位温婉的夫人,兄长是个仁厚的兄长。”静夫人见过我们吗?还是只凭臆想?是我们不知道,阿三叔被杀的时候,静夫人就在人群中看着。那时候静夫人和林还没被城主圈养起来。
见着那样的场景,静夫人带着林东躲西藏。城主派人找了半月后,将两母子围堵在一户偏僻的农家小院,而后金屋深藏不得出。习书不进教学堂,练武不必拜师傅,散步不出玲珑园,一座玲珑园内两位主子没有下人自由。
那样的日子静夫人带着林熬煎了过来。真佩服她的心性,将儿子教导得如此优秀,若加锻炼必成大器,可担一方之责。
”谢过静夫人夸奖,母亲是位好母亲,可兄长不成器。”曾经阿木为了讨父亲欢喜,勤习书,写得好文章拿给久未回家的父亲看,父亲一把火烧了还说:“写得什么东西,酸文涩墨味同嚼蜡。”;再勤习武,明明可与偆打平手,偆的武功胜过了父亲(这是父亲心服偆的理由),可父亲视而不见,一句武功不如偆打发;后勤读史书以学古人美德,意想父亲青眼相待,可父亲白眼相向没正瞧过。
后来阿木累了,再后来母亲走了。”关于兄长的母亲,林的母亲还说过些什么?”林摇摇头回答:“没有了。”总不能告诉兄长,母亲说大娘子必被厌弃,兄长必被嫌弃。这些与大娘子良善与否无关,与兄长上进与否也无关。
“母亲还告诫儿子,若为城主,善待兄长,为福百姓。“在林这里,阿木收到了一些骨血的亲。
“那母亲是位好母亲,你做了城主掌了实权将她接来身边好生奉养,凡事多听她意见。”不仅是你的好母亲,也是阿木的好母亲。
不见人出来,阿瑶和寻来找,听得俩兄弟交谈,站门外静等。听得我俩久未说话了,阿瑶走了进来,寻跟在身后。林见着阿瑶,恭敬叫“嫂嫂”。一段话完了一段话又来了。
“兄长,待我继位后,赐你一座宅院,你和嫂嫂安心过日子。”
“有这番心意足够,阿瑶先谢过少城主(林)。”阿瑶替阿木谢,谢去了少城主的名讳,谢去了满身的疲惫,谢去了满心的背负。
废嫡子,立继子,是迟早的事情。父亲常召林过去学理政事,一知半懂的常来问我,毕竟年长林几岁,读的书也多,倒也能解答二三。寻在身边常常补充,惊讶得问寻:“寻,你出生在什么样的地方?有什么的过住?这些你也知道。”
寻搪塞我:“和您一样,都是纸上学来……”寻常人家儿童不问政事,寻托身就不会寻常,更坚定了带走寻的决心,无论有什么样的往常,离了这城主府,就将它留在身后,葬在风里。
林对父亲的命令阳奉阴违时常与我往来,瑶尽心的照顾,温暖的陪伴,寻在身后忠心地跟随,还有偆这个老友偶尔来看我,一切似乎圆满了起来。
就这样过了三个月,到了秋天,收获的季节。阿木收获了兄弟情,爱情,友情。
两情相浓时,相守不嫌岁月长。可是良辰美景奈何天,缘份聚散不由人。一只遮天的手伸了过来。
是父亲,父亲来了,不为寻林,却是找我。阿瑶对这个杀父仇人避开不见,躲入了已故母亲的房中。
“我儿阿木,为父将一门好亲事说与你。萤枫城主愿与我结亲事,他的长女叫萍是个倾城美人。这桩美事便宜你了。”萤枫城主的女儿?娶城主的女儿会增添羽翼,增加后盾,这么美的事不给他心爱的儿子给我?事有蹊跷,需设防备。
长这么大,父亲可没有为阿木做过几件好事,更何况阿木有阿瑶,不愿娶她人,做妾也不要:“城主,父亲,儿子有阿瑶是从小定下的亲事。再说儿子身为长物,恐第委屈了美人,到时引得两城不和,实为罪过。”觉察称呼不对又改口。
“萤枫城来人,嫡女只嫡子。”萤枫城主还不知道玉蜀城主有两个儿子吧!
“请城主收回成命,阿木已与阿瑶拜堂成亲不日完婚。”三柱高香敬了母亲就是拜了高堂,至于父亲不重要。
“拜得是哪门子的堂,有拜过父亲吗?未经我允许成亲算不得数。”报了母亲的仇,便向山高水远飞去,父亲故去那天也不会回来带孝。喜小娘和他,留他一命,但至此父子情绝。
这一世父子情短,母子情长,若有来世轮回只与母亲还做亲人,与父亲生生世世不复相见。
“阿木心意已决,无论是谁都不更改。我已烧香敬告母亲,并与阿瑶已有夫妻之实。此生不负,不会像父亲对母亲和静夫人……”。从小到大,父亲只留给儿子背影,何曾担忧过儿子分毫,若有不从,非打即骂,从前骗自己打是疼,骂是爱,现在骗不下去了。
“啪”清脆的响声,阿木的脸上火辣辣的疼,鼻血顺流了下来,可见作为父亲的下了多狠的手。从前母亲总护着,最后母亲挨巴掌,阿木挨拳脚,现在巴掌轮到阿木了。
可是父亲忽略了,阿木不是过去的阿木了,武功已在他之上。想起母亲挨的巴掌,阿木真的想起身打回去,想到阿瑶忍了。
起身擦掉鼻血,走向母亲房中,拉起阿瑶的手走向城主,又拉着阿瑶的手跪下:“父亲不是说未拜您么!阿木和阿瑶三拜父亲,请父亲成全。”三拜叩首,不管父亲同不同意,阿瑶都会是阿木的妻,唯一的妻。阿瑶恨杀了自己父亲的人么?当然是恨的,为了阿木忍了。
三拜叩首起身,扶着阿瑶离开城主十几步,悄悄附向阿瑶的耳朵说:“去城主的书房请林,快去”。松开了阿瑶的手,阿瑶依言转身一步三望的去找林。心疼阿木,这样的父亲不如没有。
一通好找,林来了。前脚刚迈过大门,人未到,声先至。声音透着假装的欢喜:“父亲,儿子最喜欢成亲了,尤其是娶美人,这么美的差事怎么不给儿子。”林想得很简单,很简单,娶了回来喜欢就洞房,不喜欢就和离放回去。
“林,让你来给我解围,你怎么三句两句不离成亲,你这是倒帮忙啊!“原想林会顾左右而言其它,解了这次困境,哪知道他直接将火往自身上引,还是太嫩了!
送命的姻缘,当然是你哥去。
居高临下的城主父亲,困住围城的我和阿瑶,还有一个傻帮倒忙的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