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步阳细细回想方才李其云的举动,他步法鬼魅,身形快却不飘,出手疾狠却不带罡风,虽一招制敌,却全是外力。黎步阳轻蔑一笑,知道了李其云并不是百毒不侵,而是用什么功法散去了真气,消散了镇气消元散的功效。黎步阳猜想,以李其云心性断不会意气用事作垂死之争,肯定是想着等动静传出,待九亭山高手来援。
哼,想的美!没有内力任你招式再厉害又有何用。黎步阳想着便一步踏出,凝力于掌,无招无试硬生生一掌遥劈李其云。
李其云虽散尽内力,却也是到过山巅之人,知道这一掌非同寻常。若是一个时辰之前轻飘飘的便可接下再还他一掌打他个摇头晃脑,可现在只有躲了。脚踏七星错影,一个大迈步便移向右边三尺,堪堪避过黎步阳突然一掌。掌风贴着袖摆而过,内力倒也不弱。
黎步阳冷笑一声,道:“我看你能躲过几掌?”说罢便双掌齐出,追着李其云的身形拍去!却见李其云只是腾闪挪移还不显狼狈,十几掌下来竟是连衣角都没沾到。面对女儿,黎步阳觉得再打不到也太没面子了,可不能长了这淫道威风,再者九亭山上来人局面就不再对自己有利了,更何况这老车夫在场,虽然不知道他又在参悟什么,从刚才镇上下毒之时以他修为自己明明不能得逞,他却视而不见来看,目前应该不会出手,但不保他不随时出手。顾不得脸面了。黎步阳偷偷一个眼色,周围众人齐齐拉开架势。一时之间,拳掌不断,阵阵罡风打得李其云衣衫破碎,倒地不起。
牧臣大叫一声:“师父!”挣扎着往李其云爬去,老车夫依旧畏畏缩缩傻呆在当场,黎悠悠眼看着这个亲生父亲没有了丝毫还手之力,以对面这个爹爹的心性绝不会有一丝心慈手软,想着这不是九亭山下吗?怎么还不见来人帮忙。看了看牧臣,再看了看周围众人,这些从小就把自己捧在手心的长辈,缓缓走到李其云身边,拿出手帕,擦去他嘴角血渍。
“我跟你回去,放了他们吧!”黎悠悠手握短枪,将枪尖有意无意的抵向自己喉咙。
“悠悠!”
“悠悠!”李其云和黎步阳齐声喊道。
“你们都别说了,按我说的做,不要有小心思,说到做到!”黎悠悠面色冷淡,不带一丝情感的冷冷说道。
黎步阳知道女儿什么意思,以死相逼了。以她的刚烈,多说一句话她就真的可能拿枪扎进自己喉咙,李其云,今日我便放过你,你先中镇气消元散,又身中数十掌,你今日不立毙于此也好,留你几日回去懊恼!还想拐走我女儿,让你至死也再见不到!黎步阳收起心念,对着黎悠悠近似讨好道:“好,好,悠宝,爹爹都答应你,只要你跟爹爹回去,什么都答应你,回去我们就接上你娘亲,我们一家人不闹了,好吧?”说着对旁边一挥手道:“让他们走!不许截拦!”
一众人等缓缓散开,让开一个口子。
黎悠悠听着突然叫出口的这声悠宝,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甚至还带着一丝反胃。站起身不敢去看李其云,知道他肯定在看着自己。其实这么多天相处下来,早就不再怨他了,虽无养育之恩,也没有从小的相处之情,可毕竟是至亲骨肉,血浓于水。嘴里喊不出一句爹爹,心里却已默认了。
缓缓抬头,看着牧臣,这傻子,肯定吓坏了。看他一脸眼泪鼻涕的,认识自己以来,都哭了几次了。
“喂,傻子·····”黎悠悠一憋,怎么自己也会想哭。看了看天色,晴空万里。好不容易把眼泪憋了回去,见牧臣扶着地上的父亲,仰头看着自己,这傻子,真是傻呀,看脸上那表情,好想去掐上一把。“你怎么就这么喜欢吃鸡呀?每次吃鸡都没好事,胆子还变肥了,为了吃鸡还敢撞你姑奶奶·······”眼泪再也忍不住的就哗啦啦流了下来。
“解药!”黎悠悠转过身一手挡着脸一手伸出对黎步阳道。
黎步阳掏出一个青色小瓷瓶,走向黎悠悠。
“站住!扔过来!”黎悠悠信不过黎步阳,她从小就见识过了他太多的手段,言而无信是家常便饭,心慈手软是不可能的事。小时候唯独对娘亲和自己说话算话,可一切从把自己和娘亲关进山寨起就都变了,整个世界都变了。
黎悠悠接过黎步阳扔来的瓷瓶,打开瓶塞倒出一粒看了看,又闻了闻,扔进嘴里嚼了两口后吐掉。她也吃了鸡,也中了毒,可她还真不用吃什么解药,从出生开始,吃的是毒,喝的是毒,洗澡泡的还是毒,黎步阳为了让她百毒不侵是无所不用其极,还说长大一点,舍得让她离开的时候送到总坛去跟教主伯伯学上几年武功,那就真真是不怕被人伤害了,江湖险恶,又与女儿何干!黎悠悠盖上瓶塞蹲下递给牧臣道:“照顾好他!”转过头,对着老车夫道“老头,你送他们回去!以后愿意跟着就跟着他们,不愿意跟着就走吧,我不在,你别想着欺负他们!不然我饶不了你!”
老车夫连忙不停点头道:“小姐交代,小老儿不敢不从,以前是少不更事,以后不敢了,绝对不敢了,许下的诺言就是欠下的债,小老儿不敢不还,以后当牛做马的伺候牧公子!”
“你还少不更事?你都七老八十了还少?”黎步阳噗嗤一声笑道。
“要你管呀,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般短命,我随随便便活个三两百岁现在是不是算小?”
黎步阳收住笑,别说,这老家伙说的还真有可能。寒婆岭上那位不就一百好几十了吗?快二百了吧?
黎悠悠不理会旁边二人的嘈杂,深深的看了一眼身边这个傻子,猛地一头撞到牧臣额头上。
“唉呀!”牧臣瞬间眼冒金星。伸出手指向黎悠悠道:“你······”
黎悠悠已经站了起来,背向牧臣道:“有因必有果,都要还的!”顿了顿嗓音,哽咽道:“你们快走吧!”
老车夫扶起李其云,送到车上,又走过来背起牧臣,放好二人对着黎悠悠道:“小姐,保重!”见黎悠悠不再回头,也不出声,便一扬马鞭,急急驶去!
“悠悠,我们也走吧!”黎步阳走向黎悠悠。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想着从小到大骑在自己脖子上大声欢笑的她,抱在怀里睡意朦胧的她,牵着走在路上蹦蹦跳跳的她,是不是自己生的又有什么关系,她已经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了,何苦要为难这个自己心疼到了极致的人又折磨自己每一个日夜。
黎悠悠看向通往九亭山的小道,看着马车慢慢淡出视线,又看了看那茫茫的大山,默默的攥紧手中短枪。这些日子她面上虽然一直与李其云与牧臣二人不停置气,但心里并没有几分真心恼怒,更多的却是几年以来从没有过的舒心,从小到大,身边也没有过年纪相仿的玩伴,特别是在长久的压抑之后,遇到牧臣,不知不觉间天性得以释放,加之得知牧臣也是悲怨在身,又生出同病相怜之感,心底深处已是将牧臣当成知己之人。看着李其云他吗离去,黎悠悠心中默念道:“你们都要好好的,傻子,等我来找你!你会去找我吗?”
不教眼底无离恨,但信人间有白头!
老车夫不敢念出声,嘴里嘀嘀咕咕道。好诗呀,灵感来了,挡都挡不住!念头一转,却惊出一身冷汗。我怎么会吟诗?不应该呀。再想刚才,明明感知到了对面山坡上有人,还不在少数。猜想便知是九亭山的人,见他们眼看着李其云被围攻,却不出手,如果不是那小丫头站出来,自己是不是就会忍不住出手?几十年间已经让自己几世为人,虽然开始时有些勉强,时常不能完全达到忘我的境界,但是后来已经彻底做到了呀,怎么这么多年过去,现在离醒世还早,却恢复了自知。
老车夫强摄心神,摒弃杂念,重归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