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血,云霞分外灿烂。
深秋的那一抹金黄,格外的温暖。
随着秋深,天气也日渐寒冷,但这两天又好似回光返照一般,一扫前些天的冷意,让人隐隐有些燥热。
秋风微微吹拂着碧青的湖面,泛起层层碎银。
黎悠悠身着一身蓝衫,吊脚坐在湖边大石上,身后林中草木沙沙响起,几声叽叽喳喳的鸟叫打乱了她的思绪。
她挪了挪搁放在腿上的那杆黝黑短枪,望着湖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往身边看了看,抓起一把石子,对着湖里眯着眼瞄了瞄,一个个的扔了出去。
随着石子砸进水中溅起的水花,蓝衫姑娘面无表情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姑娘身后一陡坡坡顶,两个白衣书生齐齐负手而立。看着女孩。其中一个玉冠白面,眉目清秀中略带着一丝男子不该有的妩媚。他站姿妖娆的扭动了一下身躯,转过脸望向身边那个身材臃肿却同样喜欢着白衣,持纸扇,作书生打扮的中年男人,朝女孩努了努嘴,懒懒的道:“还生着气呢?”
“从小宠到大,哪会真心气恼,不过是怨我对她狠心罢了!她现在知道了这一切,对她心里也是解脱,也会理解我当初为什么一怒之下狠心对他们母女。”
那妖娆白衣张了张嘴正欲开口,一个声音却在后面响起。“再理解也还是会恨的,越爱你就会越恨你!”
那臃肿白衣汉子没有回头,他听那扯着嗓子喊出来的沙哑声音就知道是谁,这世上有人能够巧手乔装面目,有人能够找人代替身形,有人能够模仿行为举止,但绝对没有人能喊出跟她一样的声音。
这不是一个女人该有的声音,男人都没这么粗犷,偏偏又听得出就是女人说出口的。
他皱了皱眉头,撇了一眼身边白衣。只见那人那张本就细小却涂抹成淡淡红唇的嘴只是张了张,便无声的叹了口气,就闭上了。
这么些年,在这鄱阳水域,天天呆在一起的,就他们五个人,就是外人嘴里的鄱阳五残。他不喜欢别人这么叫,可是他管不住,也不想去管。
就像他一年到头也说不了几句话,不是他不想说,是他想说的时候身后这个人总会抢着帮他说了。他不喜欢这样,可是他管不住,时间久了,他一样也不想管。
所以五个人里,就他身上没有少什么东西,却被人叫成了哑巴。
别人怎么叫无所谓的,身边人能开心就好。
一路走来,几十载光阴。
世人多假。
唯独五人在一起他才能心安,人生一世,心有着处,便是最美的风景,其他的,都无所谓的。
身边这个一样喜欢身着白衣的中年胖子黎步阳是江湖上唯一的朋友,是儿时的玩伴。他相信九黎的传说,相信自己是蚩尤的后人,对传说中当年的逐鹿之战有着深深的不甘,对炎黄子孙有着极度的反感,于是加入了九黎教,想一统江湖,光耀九黎,为祖先正名。几十年的打熬,终于让他在九黎教九大堂口中混到了遁神堂的堂主,不管赞不赞同他们的想法,也为他高兴,只要他好,就高兴。
因为他是他五人之外唯一的朋友,还是儿时起的伙伴。当其他小孩嘴里喊着翘翘,手里拿着石头土块追打自己的时候,只有这个当年还穿不起干净白袍的胖子会突然出现挡在路上,挡住那些石头土块,挡住那些拳打脚踢。虽然胖子每次一身脚印站到面前时,总会问一句,“你能不能走路时屁股不要又翘又扭?”
秀气白衣名叫卢舜子,他非常讨厌那些人,恨那些人。怎么走路是自己的事呀,扭屁股也好,翘屁股也罢,关他们什么事呀?但是唯独不讨厌他,这个经常一身脚印的胖子,因为他经常一身脚印,是为了自己。他让自己不要扭,不要翘,不是真的在乎自己走路扭不扭,屁股翘不翘,他是在乎自己会挨打,他不想别人拿着石头土块笑哈哈追打自己时就是为了看自己扭着屁股逃窜的样子。
见二人没有回头,也不理会自己。背后那人走上前来,冷哼一声,往崖下一跃,展开双臂如飞鸟般向黎悠悠掠去。看着那五短身材,比自己更加臃肿的女子停在女儿身边,白衣臃肿汉子与身边秀气白衣对视一眼,苦笑一声道:“一副热心肠,偏偏人还勤快!”
秀气白衣轻叹一声,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
他知道身边朋友有点反感老五多事,但她是好人,没坏心。她只是想帮助别人,尽管她经常帮倒忙,但她不觉得。就是偶尔觉得了,她也会想,那可能是帮的不够,下次再多出点力,就可以帮到了。老三本来是有个婆娘的,也不是光棍一条,有一次老三跟那婆娘闹了一点小别扭,其实过段时间自然也就会好了的。刘?卿知道了以后非要去劝那女子,想说和老三和那婆娘两人。结果不出意外的给她说的彻底分开了。从此老三四处采花,却没有和一个人真的发生关系。所以得了个无能花贼的名号,江湖中人不懂老三为何采花而不食花,既不食花又何故采花,但自己兄弟几人是知道的,他知道那女子是在意他的,他找不到那女子,他也忘不了那女子,就想故意败坏名声,想引起女子注意,想惹女子气恼,想那女子回来找他!一段时间以后,老三周景云知道没用,可是他没有更好的方法,只是一想那女子便去采花,不去一丝可能都没有了,只要一直去,总有一天她会受不了的,她会回来找他的。老五刘?卿知道自己帮了倒忙以后懊恼不已,也到处去找那女子,想解释清楚,可那女子却一直不见踪影,从那以后,刘?卿心中有愧,更加热心去帮助别人了,她总是认为她那次是因为做的太少了。
唉!她就是这么一个人。
也不是没跟她说过,可她说的最多的就是“她不听!”
“丫头,在想哪位俊俏公子呢?”
黎悠悠一惊,?姨怎么知道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都不认识那傻小子,爹爹不会是瞎猜什么又到处乱说吧?
回头看着刘?卿一脸猥琐坏笑,黎悠悠怨道:“?姨,你就别闹了,烦着呢!”
“丫头,你爹爹对你那是心肝宝贝般的疼,那时候关了你们娘俩,让你受了不少罪,是他不该!你也是该气!但你看在你娘的面上原谅他!毕竟大人有大人的想法。再说也都过去了,现在不是都挺好了吗?不要总想着。”刘?卿挺着肚子一屁股坐到黎悠悠身边,学她一样吊着脚。诶,这丫头,这腿跟自己一样长了,嘿嘿,大姑娘了,说不定刚才真是在思春呢!
黎步阳关她母女二人也是事出有因,黎悠悠能够理解,现在对黎步阳也并没有太多的怨恨,只是两年不在一起,加之知道不是亲生父女,总觉得再面对时总有些尴尬。再则毕竟受了两年苦,心性有了一定变化,加上年纪也大了,不再是小孩,更做不出年少时诸多亲密举动。
这个事因对这一家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本来知道的人越少,黎悠悠心里气越少。九残随老大卢舜子年前去过遁神堂,所以知晓内里情况,但大家都假装不知,让他们父女自己慢慢修补关系,现在情况也好的差不多了。此时刘?卿跑来一通劝言,又勾起黎悠悠心中百般怒火。那两年生生受的苦,娘偷偷留的泪。看向刘?卿不觉就有些厌恶道:“两年前说关就关,现在说好就好!要自己回就得跟着他回!什么都只在他一念之间!心肝宝贝般的疼?是这般疼法?”
对谁都一样,刘?卿只说,不听,所以别人叫她天聋,但唯独对黎悠悠,她不知道为什么就能耐下性子。此刻见黎悠悠眼中寒光闪现,刘?卿心中一冷,这丫头是心中真有恨意呀,好在自己来了,得趁早把这怒火灭了,别让他们父女记恨一辈子。她哪里知道黎悠悠是因为外人知道的太多而恼怒,想罢连声应道:“是,是,是!是他不对!但是你爹爹疼你可没掺一丝丝假。你总记着那两年受的苦,这样,你也关他两年,不就扯平了?”
黎悠悠咧嘴一笑,她玲珑心思,在岛上快半年时间,哪里会不知道眼前这女人的性情。刚才被两句话挑起痛处是有点旧恼上头,但听得刘?卿这话说出来不禁一乐道:“好!那就关他两年,两年以后,一笔勾销!”
刘?卿见黎悠悠乐了,跟着乐了起来,但转念一想,笑容不觉便有些僵硬。这黎步阳可是九黎教一堂堂主。他功夫只是过得去,鄱阳五残更不是花瓶,一起上他是肯定敌不过的,只是他一手使毒功夫可不低,再说真要关他其他四个家伙可不会跟自己一条心呀,特别是卢舜子,他看黎步阳的眼神那温柔似水,那暗转秋波,一天能让人呕上好几回,两人还穿一样的白袍,要不要脸!特别是他黎步阳还带着人来呢,他带来的那些人跟他可是一条心,怎么也不会让自己把他关了呀!
这下话已出口,怎么办?正思忖间,黎悠悠催道:“?姨!你快去吧,把他关起来!你关他多久,我陪他多久,比他可够意思多了。”
刘?卿只得呐呐应道:“诶!这就去,这就去!”
转过头,刘?卿给了自己一个白眼,尽给自己出难题。这丫头鬼精鬼精的,可不好忽悠,这下好,怎么跟黎步阳说?“额···这个···额···黎堂主,我关你两年吧?好吃好喝伺候你!怎么样???”
黎悠悠看着这个比自己还矮上许多的大圆桶一挪一挪的离开,笑了笑,有些心疼爹爹,有的她烦了,鄱阳五残出了名的难缠,五人里面最难缠的又属这个矮胖子。
黎悠悠将手中短枪扎进地面土中,双手抱着枪身,将头歪着靠了上去,望着湖中银波闪闪,不自觉的又想了起来,那傻子不会戏水,若带他来此,他不得更加老实?说一句话他敢不听,就打他下水,大不了再救他几次,反正已经欠了几条命,不在乎让他再多欠几条。给他时间!让他一辈子慢慢还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