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拖疲惫催草黄,最怕每年桂花香。”
一个夏天好不容易熬了过去,浑身晒成乌黑的牧臣正抱着庙古心经坐在自己取名的神仙石上,想着几个月下来,每天白天被这哥俩想着法子折磨不够,最近大师伯也不时上来再加点料。不论天晴下雨,两个时辰的练剑不能歇息,烈日滚滚一样,打雷刮风也一样,虽说旁边加搭了一个大茅棚在树荫之旁,也只是好了他们这哥仨。到了晚上一边打坐还要分神背书。原来不让吃饭,现在是不让睡觉。师父传下的九龙归真诀第二境说是可以坐卧行走亦能运气不止,养丹聚气,乾坤负抱,周天运转。可都快一个月了,也只能做到走路睡觉不停运气,一到练剑读书用心分神之时便戛然而止。试过多少次都没有办法做到。牧臣想想前些时候受的罪,近日又雪上加了霜,但细细品来,却是被师父和师叔师伯寄予了厚望。内心抱怨不停的时候也怀着深深的感激。此刻听着师父日常的乱吟诗,不由的也是诗兴大发。略作沉思,便站起来学着师父一般,一手低垂,一手反放后背,微微抬首望向天边朗声吟道:“碎炭起冰炉,新寒钻旧屋。临窗星绮幕,月懒我翻书!”
“你明天下去!”李其云依旧要死不活的淡淡说道。
“不是吧?就你能吟诗呀?我吟一首你就生气,不会是觉得没我作的好丢了面子,就赶我下去吧。”牧臣心里想道。嘴上却不敢做声,只是回过身子,向着师父躬身道:“弟子以后不吟诗了,只听师父吟。师父别气!”
“唉。”李其云轻轻叹息一声,心想,这小子这段时间是被压榨的太凶了,越来越神经兮兮。可是没有办法,久久不见张不良出来,大师兄和二师兄忍不住了,请着师伯连同金剑门祁驼子和举月庵心泥师太一起,在金剑门和举月庵离开之前下去了一趟,找遍了附近边边角角也没看到张不良的影子,从瀑布出来的路只有一条,大师兄和师伯一直轮流守着。以张不良的修为当然不需要哪个地方有路,只要他想去,哪个地方不是路?可是那是他正常醒世时,现在入世了他只是个车夫,没有任何武力,一个平常老头而已。那唯一能说的通的就是他要么醒世了,要么入魔了。现在整个九亭山找遍也没有看到他,并不代表九亭山就安全了,相反的更危险,因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以什么样的状态突然出现。所以不能给牧臣太多时间,要他尽快学会这些东西。如果张不良真的入魔,那么他最后的记忆是牧臣,是自己,是悠悠。迟早都会被缠上。
“你师父是让你跟我下山去熟悉各种药材药性,这峰顶什么都没有。你小子就偷着乐吧,下去就要轻松许多了。别在你师父面前装模作样,一副又怕又舍不得的样子。就你这贼样,谁都骗不了!”刘玉先戳破牧臣道。
“师叔你越来越不会说话,你把你这师侄当成什么人了?怕师父是假,尊重是真!”牧臣嘀咕道。这些天朝夕相处下来,他与刘玉先时常拌嘴,这样也让枯燥的日子有趣了许多,李其云知道师兄性子,也不加阻拦,由着他没大没小。
“那舍不得也是真?”刘玉先走近盯着牧臣问道。
牧臣回头看了看师父的背影,大声道:“自然是真,真的不能再真!”
“好吧,那就让人把各种药材送上来吧,不下去也行!省的你们师徒分离,你心中不舍,再万分难过!”刘玉先摇头作势就要走开。
“师叔,诶,师叔!既然师父决定了,我们还是听师父安排吧,到时多上来陪陪师父也是一样的。”牧臣从石头上飘身下来一个移步跟到刘玉先身边拉着刘玉先袖子道。
“嘿嘿,你小子,这脸皮越发厚实了。”刘玉先说着就是一板栗敲到牧臣头上。
“师叔,别敲,别把您老手敲疼了!”牧臣嘻嘻笑道。
“不疼!”刘玉先说着,又是一板栗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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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阵阵催天冷,晓雨滴滴诉秋寒。”
牧臣盘坐在神仙石上,听着李其云早中晚各来一次中的早吟,不情愿的睁开双眼。入秋以来,峰顶一入夜便格外寒冷,特别是昨夜一场小雨后,屁股连着石头都能感觉到那丝冰凉从入口钻进了肠子。可是一运起九龙归真决,全身便由内至外生出一股暖意,看似温和,却绵绵不绝,磅礴无比。周天运转下来,整个人身仿佛就是一锅热粥,不分头,手,腿,脚。全然就是彻彻底底的一体融通。听着师父每日必来的早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诗意。原来觉得他是想黎悠悠和那个不知道该不该叫师娘的师娘,现在却不知道他是不是只是一种习惯了。
牧臣看向峰下白茫茫的一片,想着小时候经常盯着胡思乱想的那些起雾的山顶,那时候总问爷爷,那是不是云?里面有没有神仙?神仙在里面是不是什么都看不见?现在自己不就在云里吗?
原来外面看着一片朦胧的世界,真正身处其中时,眼前的东西还是可以看到的,只是看不远罢了。
唉!爷爷,再也不会有爷爷了。可是怎么就觉得爷爷好像就在身边呢。深秋了,在牧家庄,该是陪着爷爷去摘菊花的时候了。
牧臣回忆着记忆深处的画面,轻轻吟道:
“霜寒浅踏金黄地,
枫红几许?
山花几缕?
软草轻沙笑看菊。
山高入目沿天碧,
临风不语,
轩然霞举,
淡淡香草浸心渠。”
“你这枫红跟几许最好是对调一下,山花几缕,临风不语,轩然霞举都一样。”李其云没有回头,站在大松树下,背对牧臣道。
“是,师父!”牧臣已经习惯了师父晚吟便开始打坐,修习九龙归真诀,早吟便起身,准备下山找师叔。虽然时不时也会跟着师父信口扯上几句打油诗,但不想跟师父在诗词上过多交流,怕跟他一样走火入魔,一天几次的阴阳怪气。这几个月白天下去不是跟师叔每天尝试各种草药,就是跟师伯对练剑法。师叔什么药苦让自己嚼什么,有毒的也不先说,毒倒了再来解。师伯更狠,说什么招式是死的,只有运用起来才能活起来。只教了十八招,每天让自己用这十八招跟他对打,然后每次都被打的一身伤痛。好不容易熬到晚上,躲到了峰顶,师父又开始婆婆妈妈的唠叨一大堆。各种人心人性,龌龊猥琐一起来。
对于师父的啰嗦,牧臣知道师父是怕自己以后因为不懂而受到伤害。可是真的不想再听,他讨厌这些复杂的东西。他喜欢简单,他希望这个世界不是师父说的那样。就比如,他的世界有爷爷,有师父,有师叔,师伯,就很好。哪怕每天很苦很累,但是知道他们都为自己好,心里很幸福。当然他也知道,世界里还有爹娘,姑姑,还有黎悠悠和黎悠悠的那个爹爹,有胡胖子夫妇,有张不良也有卖包子的大叔,以后会有更多人。里面会有自己喜欢的,会有自己不喜欢的,甚至是讨厌的,会有自己想要的,会有师父口中说的,自己不喜欢的。他知道,师父说的不会有错,可就是不想再听,想到会面对那样的世界面对那样的人就犯恶心。
李其云也好像看透了牧臣怎么想的,昨夜就无奈的说了,知道你不想接触这些,可是······这就是江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