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师兄该回来了,这一拨下山打探消息的,我让他去了分宁,回来会给你带几罐腌菊花,你拿罐上来!”李其云淡淡道。
“知道了,师父!”
牧臣不由的深深一阵感动,师父去过牧家庄,肯定喝过庄里盐腌的菊花茶,也知道每年入秋都会全庄一起的采摘菊花。便在自己入秋想起菊花之前就安排了师兄带上几罐回来。牧臣看着单手反在身后站在大松树下的师父单薄的背影,这么体贴的男人,多好!要师娘能站在旁边,黎悠悠那货再围着唧唧喳喳吵上几句,那该多好。如果是那样,师父应该也不会总是拿着背影示人。他不想让别人多看他,可能是怕别人从他脸上看出他的孤独吧?很多次回想那天黎悠悠跟他那个爹爹走之前最后说的几句话,她挂着眼泪的脸,用力捏着自己那根短枪的手,越来越觉得,其实她跟大姐,还是不同的,也没那么讨人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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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之后,伍红午已经带着牧臣把练剑场地从祖师堂内改到了门外场中。
伍红午轻压剑尖,一个假撩,顺势却一带剑身,一招叶下摘花横抹过去,牧臣对九龙十八式早已滚瓜烂熟,知道这叶下摘花的厉害,一旦被师伯招式用老,自己再想压制师伯那浑然剑意就不可能了。连忙虚抬剑柄,一招新藤绕树斜绞师伯剑身,死死缠住师伯手中长剑,不让其施展开来。只听伍红午口中轻哼一声,剑势一沉,手中长剑瞬时脱离纠缠,待牧臣回过神来,全身已经被笼罩在漫天剑芒之中。牧臣急运九龙归真诀,脚踏七星错影,舞动一片剑花疾疾退出圈外。
“师伯,十八式里没有这招呀?”牧臣心有余悸的问道。
“九龙十八式,每一式都是一招九小式。每一式都可独立使出,却不定式,可随时与其他任何一式结合而成新的一式,每一小式可与其他小式结合,融合成一招新的大式,而后又可分解再融合。看似十八式,实则变幻不定,招式无穷。便是我今日教会你这剑招,日后你自己小式融大式,大式再拆小式,我们再交手,我也摸不清你的路数了,不知道你哪一式会与哪一式相结合,更没有固定的招式针对应付,只能临时见招拆招。”伍红午对牧臣耐心讲解道。
“那这样细细算来,不有成千上万招呀?”牧臣奇道。
“招式融合后要么增攻,要么强守,要么出奇。如果胡乱拼凑到一起还不如原本招式,那这一招也就不算一招了。”
“那师伯您现在融合了多少招了呀?”武学一途,生死对敌间,各人深藏浅露是常事,打探别人虚实实为大忌。牧臣不懂,只是好奇问道。
伍红午也并不忌讳,如实答道:“我们师兄弟几人,你师父天赋最高,可惜分心了。我资质最为平庸,练剑二十余载,也只悟出三十九式。”
“这么多呀?那加上原来的打底十八式便是五十七式,师伯,每天练这么多,很辛苦吧?”牧臣咋舌道。
要是刘玉先说出这般话来伍红午便当是嘲笑自己了,可牧臣这么说伍红午只能面无表情,把惭愧放在心里。九亭山历史上悟出最多的一位前辈有八十三式,自己几十年下来连别人一半都不到,哪敢叫多。
二人言语间,牧臣突然停口不言,望向场外小道。不时便见李其云的大徒弟林忠木背着一个大布包袱走了过来。
看那一脸疲惫,想是下山打探九黎教消息,远道回来便直奔这边了。
伍红午心中一惊,来人自己都没有觉察时牧臣便已发现,短短几个月,这小子功力竟是已经在自己之上。伍红午大感引气外入后通经扩脉的神奇和九龙归真诀的厉害之外,也对牧臣生出一丝由衷的喜爱来,确是奇才!现在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若加以时日,勤学苦练之下,便可睥睨江湖,那该是何等意气风发!老三和小师弟于九亭山算是有大功德了,九亭山中兴有望,师父也该撒手含笑了。
三人见礼一番招呼之后来到刘玉先的土屋之中,林忠木取下包袱,拿出三个瓷坛放在桌上,对牧臣说道:“师弟,此去分宁,师父交代带回来几坛菊花,本想多带几坛,多有不便,只拿了三坛。”林忠木还是那副木讷模样,在师伯师叔面前更是拘束,不敢多言。
刘玉先看了看牧臣略呆的表情,再看着林忠木放在桌上的瓷坛,本想骂几句木头,但一想是小师弟交代,便只好作罢。牧臣好不容易不天天想着爷爷,天天躲着难过了,你小子又拿东西来勾起他的痛处。再一想,更骂不出口。有的东西,不勾就不会痛吗?有点东西,慰藉一下心思,或许,就不会那么痛了吧?
李其云跟刘玉先说过牧家庄之变,所以刘玉先知道牧臣跟他爷爷牧远的感情。牧臣的爷爷在牧臣心中肯定是最亲的人,他们有着最真的感情,最美好的回忆,可是当失去以后该让他想还是不该让他想呢?他想,他会心痛。可是他不想,那么深的感情,那么美好的回忆,还有未报的仇恨,能不想吗?能忘吗?
谁不是一样啊?面对那些失去的美好,该不该想?想,会痛。不想,不舍得呀!
牧臣谢过大师兄后,小心翼翼的将瓷坛收了起来。
傍晚时分,牧臣吹着深秋的风,踏着枯黄的落叶,走在夕阳下。披着那片温暖的金黄拿了坛菊花上到峰顶。
见过师父以后,牧臣用手捻出一大撮菊花放在陶缸内,想给李其云泡上一碗尝尝鲜。他走到泥灶旁,从吊锅里打了两瓢开水倒了进去。
看着菊花片片胀水,四散浮起,牧臣咧嘴一笑,嘴里不停道:“师父,你知道这菊花茶怎么做的吧?先采下来,摘下花瓣,用水洗净,然后用盐搓揉,再拌入晒干的橘皮,炒熟的芝麻,切碎的茶杏腌入坛罐之中密封。几日之后,挑上一筷子放入碗中,冲上开水就是香喷喷的菊花茶了。爷爷跟我说,我生下来就枕着奶奶用菊花的花蒂晒干做成的枕头长大的。三岁以前,我走到哪,都带着一个菊花蒂枕头。没事就把手伸枕头里,拿枕头在嘴上,脸上蹭,没有那个枕头都不睡觉的。”
李其云听着牧臣絮絮叨叨,回头看着对那陶罐发呆的徒弟,心里暗叹一声,可怜的孩子。再一想,悠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吧?转眼快半年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黎步阳真的还会像以前一样对她们母女吗?她那性子,会原谅黎步阳吗?知道了自己的存在以后,还能接受黎步阳吗?
李其云心底深处希望她能不把自己当回事,那样她会快乐一点。又隐隐希望她能记着自己,毕竟是自己的骨血呀!在她天真烂漫,依依学语时没能陪伴着她。待她长大了,原本以为有机会一直在一起,可以用余生慢慢补偿的。却没想到那一路的时光,就是父女间这一辈子所有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