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四点,薛朝怀下班后,决定绕道从滨湖大道回家。滨湖大道正在改造,据说建成后将是城市的一道美丽风景线!薛朝怀和全市老百姓一样,恨不得早日去看看。因为是清晨,路上车少人更少,薛朝怀把自行车蹬得飞快。
湖滨的空气真是不错,薄雾缭绕,杨柳依依。他正陶醉呢,突然看见不远处的岔路口躺着个老太太,正发出痛苦的呻吟声。他赶紧捏闸下车,正欲上前搀扶老人,却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这救人反被冤枉的新闻可不是一件两件啊,周围又没有人,假如……薛朝怀不敢往下想,犹豫着往后退了几步。正在这时,老人低声求道:“救救我……”老人的声音虽小,但在这寂静的早晨听来却那么震撼人心。薛朝怀俯身看了下老人,老人颤颤巍巍地递过一个手机,薛朝怀翻看了一下,电话簿里只有一个座机号码,还打不通,他只好拨了120.挂上电话,薛朝怀想把老人从冰冷的水泥路上挪到旁边的草坪上等急救车。他刚一碰老人的胳膊,老人忽然大叫起来。薛朝怀放下电话,向老人问道:“大妈。是心脏病犯了?还是?”老人说:“我没心脏病,是被……骑车人给撞了……”
薛朝怀一听,赶紧说:“大妈,我……可不是撞你的人,我是路过的,看见您躺这儿,就过来帮您了。”老人呻吟道:“谢谢你……”
老人这句谢谢的话,差点把薛朝怀感动得直哭。他脱下外套给老人御寒,然后安慰道:“救护车就快到了。”
可救护车一等不来,二等还不来,薛朝怀有些着急了。老人的气色越来越差,薛朝怀就不停地说:“老人家,您呆会儿可得为我作证呀,不然……”开始,薛朝怀唠叨着,老人还嗯嗯啊啊地回应,可慢慢地,老人竟闭上了眼睛。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时,忽然有人迎面骑着车过来了。薛朝怀犹如见到救星,连忙迎上前大喊:“快!快来救人……”
来人和薛朝怀年纪相仿,支好自行车,上前问薛朝怀出啥事了。薛朝怀一指不远处的老人,说:“大哥,我路过时看见这个老人家在这躺着。我已经打了120,救护车马上过来,你给我当个证人……”那人立马反问:“哦?不是你撞的?”薛朝怀闻听,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忙说:“大哥,我根本就是……倒霉碰上这事!”
“倒霉?”来人停下脚步,看着浑身冷得瑟瑟发抖的薛朝怀说,“你倒霉可别把我也拽进去,我可是真的刚刚路过!”
薛朝怀连忙点头,说:“大哥,我证明你没事,好在老人意识还清醒,直夸我是活雷锋哩!但是……人老了,难免犯迷糊,我怕她一会儿又改口……所以,也请你帮帮我。”说着,掏出手机,“我这手机带摄像和录音功能,大哥你帮我拍下来……等医生和她家人来了,你说句公道话就行!”说着将手机交给来人拍摄。
来人不远不近地用手机拍着,像个导演和摄影师,而薛朝怀依偎在老人身边,不断地安慰着老人,也不断地向老人解释着,像一个扮演孝顺儿子的敬业演员。
突然,老人的手机响了,薛朝怀以为是120救护人员打来的,赶紧接听,可里面传来了一个女人急切的声音:“妈,你刚才打家里电话了,有事吗?”薛朝怀一听是老人的女儿,赶紧将电话凑到老人耳边。老人一听到女儿的声音,立即有了说话的力气:“快到滨湖大道……我被车撞了……”
电话那端立即传来老人女儿清晰而尖锐的叫喊:“揪住肇事者,别叫他跑了!我马上赶到……”
薛朝怀吓得扔下手机,拔腿就跑。跑了几十米,忽然想起自行车,又折回头推车,刚要跨上车,又想起那个帮忙拍摄的陌生人,可再一看,那人早跑没影儿了。薛朝怀也顾不得了,跨上车就猛蹬一气。
一口气跑回家,老婆见他上身只穿着内衣,还以为他遭劫了。而薛朝怀此时才想起,外套还盖在老人身上呢。老婆问:“你怎么了,被打劫了?”
稍事喘息后,薛朝怀把事情的经过向老婆一五一十地讲了个清楚。老婆虽然心疼损失的衣服和手机,但还是表扬了丈夫一番,说你到底还算聪明,脱身还算及时,否则等到老人的家人赶到,你就成冤大头了。
这两口子正感慨着,忽然有人敲门。打开门,两人傻眼了:门口站着几个警察,钢盔上印着110!
警察上下打量了一下薛朝怀,说:“你是薛朝怀吧?”薛朝怀忐忑地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警察拿出薛朝怀的外套和毛衣,说:“这是你的吗?”薛朝怀老婆连忙上前否认,警察笑笑,从那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本工作证:“这工作证上有你的照片……”
薛朝怀听后两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警察说:“有人报警,说你涉嫌肇事逃逸,跟我们走一趟,把事情调查清楚!”没容薛朝怀解释,警察就将他请出家门,同时将他摔歪了车把的自行车也一并带上警车,扬长而去。
到了警局,薛朝怀赶紧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可越解释越麻烦。老人躺在医院里抢救,暂时不能清晰回忆当时的情况。
万般无奈之下,薛朝怀和大多数人一样,每天来到滨湖大道,举个牌子寻找目击者和那个帮忙拍照的陌生人。这事第一时间被媒体捕捉到,连篇累牍地报道事情进展。最为震撼的是,薛朝怀身穿当天早晨的那身内衣,和老婆手举牌匾跪求目击者的照片被发到各大门户网站后,感动了无数网友,人们一边同情薛朝怀,一边谴责那个真正的肇事者。许多市民还跑到湖滨大道,给薛朝怀送来棉衣。
第三天晚上,薛朝怀夫妇疲惫地回到家,刚要开门进屋,巷子里闪出一个人,头戴棒球帽,脸戴口罩,将夫妇俩吓了一跳。来人压低声音说:“你们要找的证人会在五天后出现,到时不仅还你们一个清白,还将补偿你们一笔不菲的精神损失费……但接下来的五天,你们必须每天都穿上先前那种内衣,继续在现场寻找目击者……这是两万的预付款,五天后你们将获得更大回报,这就叫好人有好报。”说着将一个鼓鼓的信封塞到薛朝怀手里,然后掉头便走。
夫妇俩进屋打开信封一看,真的是硬邦邦的两沓百元大钞。老半天,薛朝怀才恍然大悟,说:“我明白了,我们无意间给这个牌子的内衣做了广告!”老婆将信将疑,连忙打开电脑,找到那些新闻一看,果然,薛朝怀充满悲情色彩的照片上,那内衣的牌子清晰可见,而且每则新闻的点击率少则数万,多则上百万……夫妇俩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竟然兴奋得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一早,薛朝怀又准时出现在湖滨大道边,照样举牌寻找目击者和证人,不过这回他谢绝了市民们捐献的御寒衣物,坚持穿着出事那天早晨的内衣,在寒风凛凛中面对记者和广大市民的拍照,其情景简直有些悲壮了,感动得人们热泪盈眶。可不一会儿,几名警察突然赶来,对薛朝怀说:“你不用找了,证人和肇事者都主动上门了,你跟我们去核实一下有关情况!”众人闻听给薛朝怀鼓掌祝贺,可薛朝怀却有些落寞地不愿离开。
赶到公安局,薛朝怀一眼认出了那个陌生人,气不打一处来,上前骂道:“你这家伙也太不地道了,我让你帮忙做个证明,你竟然连我的手机也掳走了!”
陌生人猛地给薛朝怀跪下了,说:“大哥,对不起!是你救了我……”
见此情景,薛朝怀反而愣怔了,连忙扶起对方:“知错就改,不用给我下跪,我还指望你给我证明哩!”
陌生人说:“不用证明了,我就是肇事者!”
原来,他那天晚上和朋友打牌到黎明,晕晕乎乎地骑着车回家,本想抄近路从湖滨大道回家,不承想,岔路口上突然跑出一个老人,刹车不及,将老人撞倒。当时见周围没有人,他就迅速逃离了现场。可到家后,感到害怕了,于是又赶回出事现场,想看看老人有无生命危险。当看到薛朝怀已经在救助老人,并且老人没有生命危险后,他的心才算是踏实了。在帮薛朝怀拍摄时,薛朝怀突然逃跑,他以为老人死了,没有多想,也跟着逃跑。为了怕被找到,他关了薛朝怀的手机,一边悄悄打探事情的结果。这些天,他看到薛朝怀穿着当天早晨的那件单薄内衣,举着牌子,在寒风凛凛的湖滨跪求真相的情形后,他再也无法躲避了,毅然走进公安局……
事情真相大白,薛朝怀按说应该高兴,可当有记者采访他:“真相大白,你高兴吗?”
他嘀咕道:“高兴倒是高兴,唉——要是再晚几天真相大白就更高兴了……”
(原载2010年29期《今古传奇故事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