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岭南一千六百里远之处,有一条怀虚山脉。山脉纵横,成合围之势。高空俯瞰,若一朵盛开的青莲。
山中清泉飞瀑,仙雾渺渺,亭台楼阁点缀山林,仙鹤飞禽更是往来不绝。
山势巍峨险峻,谷中共有七座山峰。其中高耸如云的玉清峰山顶便是宗门所在。
怀虚谷,立宗至今已经有一万三千六百多年。学道有成的修士更是如过江之鲫。
顺着九九八十一阶汉白玉拾阶而上,峰顶便是怀虚谷的主殿洞虚殿。
大殿总计有一百零八根辟邪灵木,搭建而成。正中央是一尊高大的金尊像,乃是怀虚谷的祖师爷,道号——阴虚。
此时,殿内首座坐着怀虚谷的掌教。左右两侧各自坐着七人,皆为七座山峰的正副峰主。
在掌教的中心,还站着一胖一瘦两人。其中那个胖子的一只手臂显得空荡荡,而高瘦的身影眉目间也是一脸倦容。气氛显得异常压抑。
洞虚殿殿门紧闭,殿外站立着两名道童正在小声交谈。
“这次南麓山一行,好像死伤惨重。十三名弟子下山,归来的只有两人,就连大师姐都不知所踪。”
“谁说不是呢,刚刚听说的时候我还不信,等到看了狄枫和胖子的惨样,才……”
“掌教已经传唤他们进去这么久了,还没出来,这一次一定是捅破天了。”
“谁能想到呢?大师姐修为如此高深,还不能全身而退,更遑论其他人呢。”
……
祖师爷的雕像下,掌教钟黎望着神情惶恐的二人道:“狄枫、常宽,你们说在被黄鼠狼暗中伏击后,是雪眠救了你们二人,随后还让你等先行回来?”
“回禀掌教,我们所说,句句属实,并无半句虚假。”狄枫拱手之后答复,神情恭敬。
“是的掌教,大师姐当时手中还拖着两具妖怪的尸首,其中一具正是麓山老母,不过当时麓山老母并未死亡,大师姐留了她一口气,说是另有他用。”胖子就是掌教口中的常宽,此刻右臂的伤似乎已经痊愈,答话间并无痛苦之色。
“苦离,雨眠是你的弟子,她的性子你最了解,此事在你看来以为如何?”钟黎眸光深邃,望向右侧鸢落峰的峰主苦离。
苦离约莫四十来岁的女尼,素衣棕纱,肤色赤红,右脸上有一块遮住半脸的黑班,模样凶煞道:“雨眠这孩子,下手从来不留活口,照他们二人所说,定然是发生了一些意外。”说完端起桌上的茶杯,用杯盖撇去茶沫,轻轻抿上一口。
钟黎沉吟半晌,环视一圈各峰山主道:“此次任务不顺,雨眠也不知所踪,找一人与苦离同去,调查一下。”
听到掌教开口,众人肃容,唯独华天峰山主冲之道,低头看着怀中,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冲之道怀中有一个宽三寸,高五寸的白澄浆泥罐,泥罐当中有一只寿星头的蟋蟀,这可是不久前苦寻而来的蟋蟀王,冲之道对其是尤其上心。
因是低下头看蟋蟀,恼人的白须总是挡住视线。冲之道用干瘦的手指拨开遮住视线的杂乱白须。
看着那蟋蟀寿星头上的金斗丝,粗长活的须,黑如点漆的眼,紫花钳的牙,冲之道是不住的点头抚须。
钟黎看着冲之道不住的点头,顺水推舟道:“既然如此,之道,你与苦离一同去一趟南麓山,调查此事,将雨眠带回来。”
咋一听见有人叫自己,冲之道还没反应过来,边上的峰主用手点了点他,抬起头有些茫然道:“哈!”
苦离放下手中茶杯,躬身称是。
傍晚的阳光温柔,落在山神庙的破旧房顶上,照着青黑的瓦片晕出道道光圈,连青苔都显得格外的喜人。
在屋檐下,摆放着本应该在庙墙边上的一口大缸,而南柯、浮一、温雨眠此时呈一字型站在大缸的后面,神情紧俏的仰望着站在屋檐上的大白。
大白压了压头顶的大檐头,挪着屁股甩了甩身后的腰鼓,手指着下边的南柯等人道:“窗户纸,糊在外。爷爷我是一捅一个破,敞亮。你们几个竟然怀疑爷爷的本事,都给爷爷睁大眼睛瞧好了。”
南柯擦擦额头的汗,苦劝道:“大白,你下来好好说,都信,都信你。”
浮一亮出利爪,剔剔牙缝满不在乎道:“有本事你就跳,别在上面咋咋呼呼的,看的我脖子酸。”
温雨眠满脸认真,拢拢衣袖道:“放心跳,没事的。”话音落地,周围的空气似乎一下子降了许多,南柯和浮一上下牙关碰了面。
看着温雨眠的架势,原本不虚的大白,心里突然有些紧张起来,但是人怂话不怂:“爷爷说了会飞,那就是没有翅膀我也得扑棱两下,何况牛皮不是吹的。”
听着大白口中爷爷长爷爷短的,南柯回想起半个时辰前,大白与浮一感灵成功的画面。
自从温雨眠讲法的几天以来,浮一、大白就铆足了劲修行,每日苦修。再加上南柯这几日总是在熟练自己的尘灵,更是羡慕的二人牙痒痒。
也不知是三人都天赋俱佳,还是冥冥中自有天定。
照温雨眠所说,感灵成功的人千里挑一,感灵的时间跨度更是绵长,如南柯呼吸间便完成的实在是凤毛麟角一般。
感灵短的需要半月以上,长的需要三年至五年之久。而大白、浮一在短短几日便能成功,不得不说给了温雨眠一个不小的惊喜。
感灵之后,两人按温雨眠所教的方法生尘、封身。
大白、浮一两人对望一眼,同时“哼”了一声,闭上双眼。
早在数日前,两人便相互较劲,想要比比看谁先感灵生尘。
南柯取来一个蒲团,放在两人面前,提衫盘坐,闭目口诵《心经》。
难得这两个活宝安静下来,温雨眠耳边听着南柯念着心经,觉着山神庙中一片祥和。
回首十多年来,在怀虚谷中修行,从来不曾有过如此宁静的时光,温雨眠眸中闪动着与往日不同的柔和,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翘。
清晨至午后,大白、浮一二人的身上漾起了一层光圈,精气顺着体表流淌,进入封身的最后阶段。
浮一头顶的那片绿叶散发出浅浅的绿光,而后开始不断的变化自身的形态,时而化作草木晶石,忽而化作飞禽走兽……似乎只要是其见过的事物都能变化而成。
大白缓缓地浮空,宛如是一片叶,一缕尘,轻飘飘的。大白好似是心有所感,慢慢睁开眼来,看见浮在半空,喜不自胜的大叫道:“哈哈哈,我成功啦!”结果刚一开口就“啪”的掉下,同时也惊醒了南柯等人。
南柯停下口诵《心经》,看着躺在地上突兀傻笑的大白,关心道:“成功了,你的‘灵’是什么呢?”
听见南柯的询问,温雨眠也走了过来,浮一似乎也成功了,不再变化。三人一同盯着大白。
“我也不知道我的‘灵’是啥,不过我刚刚会飞了,睁开眼就飞在半空。”大白对于自己不清楚“灵”这件事,似乎感到有些难为情,笑着挠挠头望向温雨眠。
“会飞的‘灵’一般都是青天体,具体是哪一系的需要看看才清楚。”温雨眠轻声说道。
“唉!你刚刚怕不是做梦了吧,知道我感灵生尘比你快,所以随口瞎掰吧。”浮一觉着自己不可能比大白慢,想要替自己争口气。
“嘿!爷爷可是天赋异禀,你是拍马也赶不上。”大白可不是好欺负的主,随口就来。
浮一撇撇嘴,从地上捡起几块碎石,一一摆放在身前。用爪子一抹头上的绿叶,绿光照在碎石上,心念一动。
地上的碎石突然化作一只只狸猫,长相与浮一一般无二,在满院子溜达。唯一不同之处便是少了几分灵动,行动稍显僵硬。
浮一眼见自己成功,脸上的笑容更是大盛,朝着大白得意道:“看见没有,这才叫天赋异禀,嘿嘿嘿!”
瞧着浮一得意的嘴脸,大白恨不得上去就赏他一个“馥郁芬芳”。当下心中急转,也想要让他们见识一下自己的浮空之“灵”,谁想关键时刻竟然不灵,失效了,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一气之下,大白就爬上了屋檐,想要好好证明一下自己。
回过神来,南柯看大白跳着脚说话,有些气急,结果脚下踩到青苔一滑,就往下掉。慌乱之间,大白赶紧抓住边上的一片落叶。
浮一和温雨眠没有看清,只觉得大白明明好好说这话,怎么说跳就跳。
不过最快反应过来的还是温雨眠,心念一动,小半座山神庙瞬间化作冰室,檐顶至地面结出了一面巨大的冰梯,两侧是阻挡的冰棱柱,庙内寒冬料峭,庙外春暖花开。
南柯反应也不慢,双手合十,面前浮尘四起,聚拢着向大白托举而去。
浮一轻轻一拍脑门上的绿叶,瞬间膨胀数倍,化作一只巨大的狸猫就向前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三人虽然反应有先后,但那都是相对而言,而在大白看起来那几乎是同时出手。
一阵徐徐的清风从庙门外吹来,经过温雨眠的冰室化作寒风,抖了大白一个机灵。而原本快要被众人接住的大白,却紧抱着叶片,越飞越高。
春风送暖,卷起漫天的落叶,晚霞染红了天际,纷乱了大白的视线,只能看见南柯、浮一、温雨眠最后同时扑上来的身影。
大缸里结成的冰晶,反射着落日的一抹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