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虚殿内响起一声玉磬的清响,殿外的两名道童打开殿门,执手礼而侍。各位峰主鱼贯而出,谈笑间腾云而去。
冲之道最后踏出殿门,望着远空的缥缈云雾,满脸的懊悔。又从怀中掏出白澄浆泥罐,重重叹口气道:“唉,怎么就偏偏就选上我了,这刚到手的寿星头,还没捂热呢。”
一阵脚步声渐近,苦离迎面走来,对着冲之道道:“师兄,走吧。”说完便静静等着冲之道,似乎很了解他的习气,即使他不回话也不恼。
冲之道打开白澄浆泥罐,轻轻逗弄了一下那只头色泛金的寿星头,放进两片嫩芽,听见它有力的叫声才满意的点点头。
重新把泥灌收好,冲之道这才抬眼看向苦离,闷闷不乐道:“嗯,走吧,快去快回,我的宝贝可还等着我呢。”单脚一点,音爆炸裂,有如流光一般,瞬间冲入云霄。
苦离嘴角抽动,右手握拳。一阵黑光亮起,背生双翼,紧随其后跟去。搅乱了浮云,掀起一阵风,殿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倚门而立的两个道童,被风吹得站立不稳,抬手遮眼,望着天际的两道流光,眼神之中流露出浓浓的向往之意。
篝火烧的旺,木柴被烧的“噼啪”直响。大白饮酒则醉,是个名副其实的“小酒鬼”。何况今日“感灵生尘”,虽说颇有一番波折,不过也算顺利。
夕阳西坠,落叶狂揽九天风,大白屹立其上,携鼓声而来。
眼见大白能乘风御叶,浮一才不再打击大白。
供桌前,四人各站一角。温雨眠手心朝上,凭空凝结出一块冰盘,而后又变化出四颗拇指大小的小冰球,“叮叮咚咚”落入盘中。
“大师姐,你这是做什么?”浮一仰着脑袋,扑闪着眼睛,一脸纯真的问道。
“小叶子,我说你能不能别一副少女含羞的模样,看着爷爷的五脏庙都快翻了个个。”大白是能在关键时刻捅浮一两刀,绝不只来一刀的主。
最近与温雨眠相处了一段时日,比起之前,浮一已经不是一见她就发怵了。
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害怕,所以说起话来,显得有些违和,被大白一下子戳穿,心里更是气急,刚要反击,见温雨眠开口随即作罢。
大白伸出舌头,扮了个鬼脸。
温雨眠将冰盘放在供桌上,又点燃一根蜡烛道:
“修士一般都各有一套鉴别‘灵’的法子,现在你们看到的是‘冰鉴术’。
“‘灵’分为三体,然而三体之中涵盖较广,有些不好区分的纲目系别便需要鉴别。
“盘子是冰结成,当自身的‘灵’遇上冰晶便会放出光芒。顾名思义,青天体为青色,黄土体为黄色,蓝海体为蓝色。
“而盘中的冰球是空心,并无重量,只要达到‘心尘境’,无论是何种‘灵’都会在冰鉴术之中映照显形。
“若是身怀某种元素的‘灵’,便会收缩在冰珠内部;而物种类的‘灵’则是直接化形;无形之‘灵’则能影响冰球的本身。”
温雨眠将手放在盘子上,输入体内灵力。瞬间冰晶表面亮起天青色的光,而后其中一颗冰球直接冻成实心。
“就像这样,你们试试。”温雨眠夹起冰球,放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烛光下,三人面色都带着一丝兴奋与好奇。大白最先忍不住,走到冰盘边,直接输入灵力。
冰晶再一次亮起天青色的光芒,而后盘中的冰球,与大白一同缓缓的悬浮起来。
“哈哈哈,小叶子,瞧清楚了,爷爷可有没有糊弄你。”
浮一黑着一张脸,火光下,利爪森然。
南柯指了指大白问道:“他怎么自己也浮起来了。”
温雨眠道:“风系,天体类的分支。风系的‘灵’不好驾驭,需要一定时间掌控。”
第二个鉴别的是浮一,毛茸茸的爪子贴在冰晶上,冰晶亮起的光芒也是天青色,冰球里面裹着一团白色的烟雾。
“云烟系,是青天体。”温雨眠指着那颗充满烟雾的冰珠,接着道:“云烟系比较少见,因为变化多端,所以拥有青天体的人多半生处事圆润,善于随机应变,另外就是生性狡诈。”
听着前半段,浮一是忍不住大笑,等到温雨眠说出最后一句话时,瞬间就像焉了的茄子。滑稽的表情,惹得几人笑个不停。
最后鉴别的是南柯,因为已经知道是黄土体的尘系,原本是不想再测试,但是拗不过缠人的大白,所以还是把手放上了冰盘。
不出意料,玄黄色的光芒浮现,最后一个冰珠里面落满了浮尘,灰白一片,被大白拿在手上一阵把玩。
众人心满意足,朝着院中火堆走去。而在众人转身的刹那,熄灭的玄黄色之中又燃起了一点幽暗的黑色。
四人落座,有酒无杯,温雨眠素手一晃,幻化出四个冰杯,看的浮一、大白又是一阵心生羡慕。
南柯将一坛子猴儿酒启封,给三人各自斟满一杯琼浆,色泽如琥珀冰晶,刹那间酒香四溢。
两天前,大白从温雨眠那无意中得知,千岁猴已经被其所杀,当下大喜。一想到猴儿酒,大白肚子里的酒虫就被勾起,当天夜里就怂恿南柯等人,将千岁猴剩下的猴儿酒一把端了个干净。
山中猴王不在,群猴是乱做一锅粥,根本就没有闲心管这猴儿酒,可以说大白一行人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得手了。
浮一端起酒杯对着温雨眠道:“这杯酒,我要敬大师姐。浮一在南麓山中许多年,一直是一只受人欺负的小妖。若是没有在山魈手中救下我,也许已经无缘喝这杯酒了。如若没有大师姐传法,可能一辈子都要浑浑噩噩。”说到这,浮一的眼眶似乎红了,将酒杯中的猴儿酒一饮而尽,随手抹去落下的泪珠,接着道:“既然让我‘感灵生尘’,我一定要活出一个新的活法。”
浮一回首往昔种种不堪,杯酒下肚,只欲随风去。
大白被浮一的情绪所感染,像是也回忆起了往事。从地上拾起一片叶,吹响了一首曲子,随着风,漂流至远方。
温雨眠拿过酒坛,将面前八分满的冰杯,斟至十分满,仰头饮尽。几滴玉液落衣袖,佳人饮酒桃红面。
右手虚握,一柄“霜花”在手。温雨眠剑尖点地,背后生出一株玉树,枝头梨花抽新芽。
南柯见此景,合掌相击,纵酒放歌:“玉树缺处见满月,哀歌一曲酒一杯。美人舞剑凌乱影,歌月徘徊贺心尘。
“复又见,美人移莲步,梨花凭虚绽新颜。但觉春花醉梨花,一娉一笑生红霞。”
南麓山中,这座小小的山神庙,美人歌舞酒尽欢。雨眠舞剑,大白击鼓,浮一斟酒,南柯纵歌。
一夜酣畅无心眠,霞光出彩方将睡。空山古庙无踪影,惟有红炭听余响。
岭南境内,高空两道人影闪现。一男一女,正是从怀虚谷昼夜兼程,赶来的冲之道与苦离二人。
下方山谷草木丰茂,偶有妖气浮现,冲之道对此不加理会,口中平淡道:“苦离,你的乖徒儿在哪有线索吗?”
苦离背后黑羽振翅,速度极快。狂风扑来,却在前方半丈处被分流而开,仿佛面前有一面见不着的墙。
用手捋了捋丝毫不见凌乱的头发,苦离望着前方道:“感应到雨眠的灵气波动了,在前方不远处。”
冲之道闻听此言,一手伸进怀中,摩擦了一下泥灌,眼中闪过一丝喜悦道:“既然感应到了,那就再快点。”当下一脚踩烂一朵云,虚空流云四散。
苦离眉头微皱,牵动右脸的乌青,面容显得有些狰狞。也不废话,加快速度赶上。
两人一路无话,蒙头赶路约莫半个时辰,温雨眠的灵气愈发明显。依照着二人的速度,南麓山一晃而至。
顺着灵气指引,来到隐在深山之中的山神庙,冲之道与苦离至高空缓缓落在院中。
苦离望着庙内酒坛散乱,炭火还有余温。山神像下左右两端躺着一男一女,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身旁还枕着一只狸猫,另外一名女子正是温雨眠。
似乎感受到某种气机,温雨眠两眼一睁,单手撑地,翻身向后退去。同时右手“霜花”一凝,一副警戒之势,定睛一瞧,却是师傅苦离与师伯冲之道,面上神情一变再变。
温雨眠的动静同时也惊醒了南柯等人,看着院内之中多了二人,南柯心中稍显疑惑。
那名老者身材干瘦,头发灰白,鬓角披散在两边,腰背稍显岣嵝,一只手始终放在怀中,两眼在院墙之中四处打量。
另外一名女尼素衣棕纱,右脸青黑,眼神之中带着一股怒意。
“师傅,冲师伯。”温雨眠向着前方二人走去,行执剑礼。
大白从地上漂浮而起,躲到南柯的耳中,小声道:“小柯子,那女的好像是师姐的师傅,不过怎么有点凶的样子。”
浮一用爪子推了推南柯的小腿,给了南柯一个警惕的眼神,似乎在说这两人很危险。
南柯心领神会,暂时不去打扰,静观事态发展。
谁知温雨眠一声闷哼响起,那女尼一把抓过她的手腕,刹那间,乌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