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随运客栈前,陆子雨驻足片刻,见李老汉没有动静,便转身准备走。
然而刚踏出一步,一句苍老的话语便在耳边响起。
似是自言自语一般。
“年轻人,你这是要去哪儿啊?”老者淡淡道。
这音色,苍老且悠远,让人不禁怜悯起这位久经岁月,语调沧桑的老人。
陆子雨认出了他来,这位老者便是自己中午刚刚捉弄过的那个老头。
“哎,老人家,您是在和我说话?”
陆子雨忙转身,回了个礼。
“正是。”那老者一字一顿,淡淡说道。
陆子雨脑筋一转,便猜了出来,这老爷子可能是为了中午的事生气,来找他麻烦。
那时候客栈里的群众们早就听得入神了,要不是自己带头说他在胡编乱造,他们便也不会跟着一起逗他。
而老人却没有回答,他只是微笑的静坐着。
陆子雨见罢,便笑着道:“哎,多大点儿事啊,老人家,您如果是为了中午的那件事耿耿于怀,那我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
陆子雨说完,对老人抱拳微微躬了下身。
但老人依然很安静,没有回答。
陆子雨皱了皱眉,仔细打量起眼前的这位老者来,他跟中午时的气势完全不同。
此时的这位老者,浑身散发着沉稳内敛的气息。
他端坐于地面之上,花白的胡须垂于胸前,神清气朗。
在静了片刻后,老者终于开了口。
“你执意要往那边去吗?”
他的目光,悠然飘向远方,飘向东边的天际。
“对啊,我要去那边,这跟老人家您有什么关系吗?”陆子雨眉宇间充满了疑惑。
“如若,那里有一件会改变你一生的事情即将发生,它有可能会让你一生得幸,也有可能让你一世遭难,你也无所谓吗?”
老者说罢,微笑着看着陆子雨,饶有兴趣的等待着他的反应。
陆子雨听了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这老头子一开口就是天方夜谭,仿佛自己能预知未来。
或许,他只是因为中午被捉弄了一次,想趁此捉弄回来?
陆子雨淡然一笑,显然自己是不会上当给人捉弄的,随之便道:“噢?还有这等怪事?如若真有,那我还真想去领教领教。”
说罢,再对老者行了个礼,便迈步朝前方走去。
老者没有拦他,只是淡淡笑着。
而陆子雨刚走了两三步,脑海里突然又浮现出了那老者的面容。
那淡然沉稳的面容与中午被自己捉弄时,判若两人,看起来又不像是小鸡肚肠之人。
那他所说的?
于是陆子雨又止步下来。
他再度回头,抱拳躬身对老者道:“老人家,既然你通晓此事,那您可知有何破解方法?”
那老者听了,抚着花白胡须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徐徐悠悠地道:“办法,那自然是有的。”
“那请老人家赐教。”陆子雨道。
老者道:“跟我去一个地方。”
“一个地方?哪里?”陆子雨问道。
老者却没有看着他,而是将视线再度飘向了茫茫的远方。
“去一个不存在的地方。”他淡淡道。
“不存在的地方?那要怎么去?老人家您没事吧?”
陆子雨感觉十分莫名其妙,如此想来,这老人家确实是想要捉弄自己一次。
那又岂能上当?
于是便不理睬,转身准备走。
但那老者,却在背后又不紧不慢道:“你跟我去了,就知道了。”
陆子雨闻言回头,抱拳道:“如果您是为了中午的事,也想捉弄我一次,那我在这里再给您赔个不是,是我不对。”
陆子雨想到自己做到如此,老者也该原谅他了,毕竟自己又没真的做多过分的事。
但那老者却笑着道:“非也非也,我就是为了带你走,才来到这里等你的。我等了你很久了。”
陆子雨抬头,再度看向那个老者。
只能看见老者的嘴唇在动弹,似在说着什么,但周围却在这一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什么也听不到。
只有一句悠悠的话语慢慢地从老者的口中传了出来。
“我等了你上千年了...”
陆子雨一个恍惚间,开始头晕目眩。
他只感觉自己似乎已经经历了很长的时间,脑海里只剩下了老者的那句轻语。
他突然觉得,老者的这句话,不像是刚刚从耳边听到的。
而像已经经过了千年万年,才一点一点的传入耳中。
于是陆子雨的视线开始飘离。
当李老汉脸上那像层层沟壑一般的皱纹再度映入他的瞳孔时,他顿时毛骨悚然,冷汗在一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
他像见了鬼一样,头也不回的就跑了开去,与刚才那无畏的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李老汉却只是淡淡笑了一下,他静静注视着陆子雨离去的背影,没有言语。
客栈内的李运看着店外发生的这一切,微微皱了皱眉。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若有所思,然后再缓缓的吐了出来。
..…
夜色降临。
转眼间,皎洁的明月光华已经铺满了这座桃花小镇的大街小巷。
在小镇东边,立着一栋简陋的木屋。
惊魂未定的陆子雨来到了这栋木屋前。
这是他在这小镇里溜达了一下午,才看上的一栋简单的木制民房。
这也花光了他身上所有的银两。
“千算万算,算不到我竟在这个小镇上花光了所有的银两。”陆子雨摇了摇头。
“但好不容易遇上一座这么适合生活的小镇,我得在这里住上几天。”陆子雨笑道。
“这木屋看起来不错,挺合我的胃口。”他点了点头。
但他回想起刚才傍晚在客栈前,遇到李老汉的那一副画面,浑身不禁又起满了鸡皮疙瘩。
“这老头,有点怪...”
他推开了屋门,踏了进去。
身为盛榆大陆第一的杀手组织——“戮仙”组织的大少爷陆子雨,他此次出行,必然也是肩负着组织的一个任务。
既然是杀手组织,那么他所肩负着的,自然也是一个刺杀任务。
当他在一路寻找刺杀目标时,无意中误入了这片荒山野岭。
没想到的是,这荒山野岭里竟然还有座桃源乡。
陆子雨觉得这还真的是一种缘份。
更有点古怪的是,来到这里后,他竟然有种重回故地的错觉。
也不知是怎的,就是对这里产生了一股无法用言语说明的熟悉感。
再加上这里景色不错,怡人的桃花,四处可见。
一时心血来潮,他便在这座小镇上,买下了一栋木屋来。
他决定,在这里稍作停留,游玩一段时间,然后再继续踏上刺杀之旅。
嘶嘶...
陆子雨轻轻点上了火苗。
一眨眼,通明灯火瞬间照亮了这漆黑的小木屋。
“不错嘛,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内部需求一应俱全。”
大厅里不知何时,竟已是桌椅摆放齐全,茶具、花盆也各都有几。
看来这卖家有心了。
陆子雨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困意便向他袭来。
他走上二楼,随意进了一间靠楼梯旁的房间,这房间里,也早已铺好了床单、棉被。
陆子雨往床上一躺,还没一会儿,竟是已经酣然大睡了起来。
呼噜声,开始跳跃在这栋木屋里,与屋外的虫鸣,融合在一起。
宛若一首很有韵律的歌谣,悠悠低唱着,哄着这黑夜入睡。
而明月,却似位娇羞的小姑娘,掩面躲于黑云之后。
于是,夜在下一刻被吵醒。
簌簌的声响,丝丝雨帘倾斜而下。
连接着天地,浇灌着万物。
哗啦啦的雨滴,一点一点浇湿着小镇的街道。
洗刷着劳作了一日的辛苦,蒸发掉还残留在地板上的余温。
...
“喂,你听说了吗,前些天有人看见了撑油纸伞的家伙...”
“撑油纸伞的家伙??那是什么来头??”
在这夜雨时分,随运客栈里,依然很热闹。
几个人挤在一桌边,开始谈论起来。
旁桌的李老汉此时看上去又没了傍晚时的正经模样。
他听罢,双眼亮光一闪,赶紧拉长耳朵去细听他们的对话。
“撑油纸伞的家伙啊,这你都不知道?前段时间周边各大村庄小镇灭门惨案,你听说了没?”
“啊?听说过,据说每个遇难地方的惨况都一样,全都是整村全灭,而且死者都有一个共同点,身上没有伤疤,但是死状极为可怕。”
“对对,而且还听说啊,那些被灭门的地方还被诅咒了,凡是靠近的人也都一并口吐白沫而死了啊...”
“这么可怕啊...”
李老汉身子一颤,似是如获至宝一般,赶忙插入到他们的交谈之中。
“哇,竟有这等事,快仔细说说...”
那些人看一眼李老汉,也都习以为常,没有说什么,便接下去讲。
“而说到这撑油纸伞的人呐,那可就恐怖了。因为据目击者证明,只要是有灭门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一个撑着油纸伞家伙的出现,而且啊……”
他故意卖关子,不继续说下去了。
这惹得李老汉一阵猴急,他像小孩子一样揪着这人的袖子,直问道:“而且什么啊,你倒是快说啊!怎么说到一半又不说了啊…”
“想知详情,请听下回分解。”那人义正言辞的说道。
这惹得同桌的几人皆都哄堂大笑起来。
只有李老汉一人在那干瞪眼。
“好了好了,不逗你玩了,我继续说。而且啊,那撑着油纸伞的家伙,身边竟然还带着一个妖怪啊…”
“妖怪…?”李老汉两眼再次放光。“我说的没错吧,我没有骗你们吧,确实是有妖怪的。”
众人皆沉默了片刻,接着那说话的人再度开口。
“那妖怪啊,据说没有毛发,身型高大,浑身都散发着隐隐幽光,就跟个人型夜明珠似的。”
“会发光的啊!那恐怕真的是妖怪了…”
“这么恐怖的啊…”
一桌人皆吓得静了下来,唯有李老汉在那极速转动着他的眼珠子和脑子,筹备着下一次的说书。
……
雨,还是淅淅沥沥的下着。
启明镇也在这夜雨中,静静地睡着,安宁且祥和。
时间稍稍回溯到数天前。
同样的一个雨夜。
这里,是一座村庄,就在启明镇附近不远处。
在村庄上空,一片正倾洒着雨水的雨云,此时像是被鲜血浸染过一般,赤红的令人心悸。
无数脸色惨白的冰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躺倒在村庄里的各个角落。
他们的双眸,皆因恐惧而瞪得滚圆。
嘴唇,微张着,仿佛正欲求救,然而却在声音抵达到这个尘世之前,就被夺走了生命。
路面上,刻着深浅不一的脚印。
村庄里,没有一丝杀戮的痕迹,只是死亡,静幽幽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