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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听错了?……”隔板外,男人嘀咕道。
然后衣物窸窣,接着是不言而喻的水流声。
越禾闭上眼睛,好像这样也能隔绝听力似的。
却听见权晏在耳边低语:“玩个小游戏,是字就送你回酒店,是画就送你回包间。”
越禾睁开眼睛,看见权晏另一只手上的打火机。
她脑袋转的慢,却也听明白这是道随机选择题。
男人已经推门出去了。
越禾的声音还是很轻:“怎么你接人还要玩游戏?”
权晏不答。
他垂眼看向打火机,侧脸的轮廓被顶灯晕出一圈光晕。
不知道怎么,忽然有了紧张感。
她屏息盯着权晏手上的打火机,眼也不眨。
轻盈的打火机向上掂起,到达最高点后旋转下坠。
金色和白色交接循环,然后落入他干净、修长的手掌。
“是字还是画?”越禾凝神去看。
权晏却先一步收拢五指,手和打火机一起插入裤兜。
他浅笑:“你运气不错,下楼等我。”
-
越禾依言站在门口等。
十分钟后,银色凯迪拉克从旁边的地下车库驶出来,缓缓停在面前。
午后海岛的阳光很干净,把凯迪拉克的车身照得格外耀眼。
越禾的意识越来越缥缈,情绪却越来越高涨。
她弯腰,朝车内驾驶座上的男人挥手。“你好啊,小哥。”
权晏不知道她是喝了酒才变成这样,还是她平时就是这样。
外表和行为形成巨大反差。
他落下驾驶座车窗,学她的口吻,慵懒道:“你好啊,上车。”
越禾对他笑。
拉开车门,动作又突然停顿。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关上车门,绕到车尾去了。
权晏从后视镜里看见她走到后面,以为她彻底醉酒,要去开后备箱。
他下车,却看见越禾蹲在地上,神色认真。
酒吧里醉酒的人多了,闹酒疯的也见的不少。
他却没明白越禾这是闹哪出。
他一手撑在车尾,俯身观察越禾。
却听见她说:“诶,真的是Q……不是O啊……”
说着,还抬手用食指去抠车牌上“Q”的小尾巴。
醉酒的人做事是不按正常逻辑出牌的。
当他是出租车小哥,却又记着确认车牌。
看来昨晚上错车的事对她冲击不小。
越禾仰头问他:“是这辆吗?今天我定的是Q还是O?”
权晏说:“先上车。”
他开了后座车门,把越禾安顿好。
车子刚驶出饭店前庭,付李洋就打来电话。
“人呢?去个洗手间怎么去那么久?”
权晏说:“我有事先走了。”
付李洋:“你开玩笑了吧,刚来筷子都没动。”
旁边有车在鸣笛,付李洋听见了。
他反应了两秒,“不是,什么事那么急?”
权晏转动方向盘,车子正好驶入海景大道,海风从开了一半的车窗吹进来。
越禾一手支着脑袋,长发被轻轻撩起。
权晏从后视镜撇开目光,对付李洋说:“晚点酒吧见。”
他挂了电话。
“到了,这位乘客。”
车子停在酒店门口,权晏用懒懒的嗓音叫醒越禾。
“嗯?……”
越禾迷瞪着坐直,向窗外左右看了看。
她说:“这是哪?”
权晏失笑,“酒店,你让我带你来的。忘了?”
越禾抓了抓头发,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她打开车门下来。
冷不丁从幽静的车厢转移到阳光灿烂的室外,被暖暖的海风一吹,体内的酒气也跟着发酵。
越禾觉得头重脚轻,这个世界都是五颜六色,冒着各种形状的泡泡。
她站在车门边没动。
权晏只好下车,“怎么?”
越禾抬头,有些困惑地说:“好像地震了,在摇。”
权晏:“……”
醉成这样,说话怎么一点也不结巴?
不止是出租车小哥,现在连酒店服务生也要一并包揽了。
权晏长臂一伸,揽住她的肩,“房间号告诉我,我带你上去。”
越禾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向权晏,两手胡乱摸着。她奇怪:“咦,我的衣服口袋怎么也不见了。”
权晏被彻底打败。
“你的衬衣没有口袋,口袋在外套上。”解释完了,又觉得好笑,像哄三岁小孩。
他现在的耐心连自己都觉得奇怪。
以往遇到在赤岩醉酒的客人,他可不是这种态度。
权晏一手扶着越禾,一手提着她的电脑包和外套。
知道越禾找衣服口袋是要翻房卡,于是他把人安顿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
他把外套搁在越禾面前,“在哪边?自己找。”
越禾反应了会,然后点点头。
她眼睛睁的大大的,伸手一摸,五指和衣袋口完美错过。
权晏:“……”
他被气笑了。
也不知道今天抽什么疯,放着鲍鱼海鲜不吃,跑来送一个酒鬼。
越禾还在努力,左手右手一比一划的,视线里一个口袋变成了三个,她怎么也摸不到。
“算了,你待着别动,我让服务员送你回房。”
权晏正要转身去找前台,越禾忽然一声欢呼:“好诶!——找到了!”
她笑着举起房卡的同时,“啪”的一声,手机被她带出来掉在了地上。
权晏弯腰去捡,声筒里却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音,“……越禾?”
越禾的手机设置的是振动,应该是摸房卡时恰好有人来电,她不小心划到了接听键。
权晏捞起手机,易总。
看见越禾凝神研究房卡的样子,也知道她根本没法语言正常的接电话。
他想直接切断电话,那边却慢慢变的焦急,“越禾,怎么不说话?……你怎么了?”
权晏皱眉,只好把手机贴向耳侧边,说:“她喝醉了,晚点再打来。”
那边顿了好几秒,“……你是谁?越禾现在在哪?让她接电话。”
也不管对方是越禾什么人,他那种上位者的严厉语气让权晏嗤之以鼻。
一个什么总而已,对下属的私事这么感兴趣。
“我们在酒店。”权晏淡笑,食指一滑,挂断电话。
-
越禾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房间的床上。
脑袋昏沉,呼吸间还带着酒气。
掀开被子坐起来,抓了抓头发。
她是怎么回来的?
努力回想。
包间,豪饮,走廊,男厕隔间,打火机和那个男人……
碎片像砖石一样堆砌,记忆慢慢组成一串模糊的镜头,在脑中回放。
自动过滤掉自己酒后的窘态,她长长吐出一口气。
只觉得长州怎么这么小。
接二连三地和那个叫权晏的男人遇见。
算上这次,她欠他多少车费了?
室内光线昏暗,越禾没打算开灯。
她坐在床头适应了酒后眩晕的感觉,起来去客厅倒了点水喝。
一杯白水稍稍缓解了不适。
她正想找手机看几点了,“嗡嗡”的蜂鸣声自卧室传来。
她把杯子倒满,端着走过去。
屏幕在黑暗中一闪一暗,“易总”两个字瞬间抽动她的神经。
越禾不自觉挺直后背。
又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然后接通电话。
“喂,易总。”
那边没有立即回答,静默几秒才说:“越禾?你在哪里。”
“酒店房间,上午去抽查了一家门店,下午和分公司同事聚餐。稍后我会把今天检查的情况汇成表格发到——”
越禾习惯性地报告今天的行程,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
“你一个人?”
越禾没明白,“什么。”
易尔川默了一秒,把问题说的更清楚,“你一个人在酒店?”
越禾吸进一口气,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语气,“当然。”
又是静默。
然后是按动打火机的声音。
越禾本能地捕捉到易尔川此时的情绪。
地球上两支手机之间,有一根无形的线被慢慢收紧。
这么久了,越禾仍然不能适应这种压迫感。
她打破沉默:“易总,今天只探了一家店,没有特别的参考意义。从明天开始,我会继续对长州岛的所有门店进行随机突击检查,过后会形成完整报告发给总部。”
易尔川没有回应。
细微的吐气声,越禾好像看到一蓬烟在面前散开。
她想去拿杯子喝水,却听见那边说:“好,早点休息。”
她随即给出标准应答:“好的,易总。再——”见。
通话被切断。
越禾听着“嘟嘟”的忙音站在窗前愣了一下。
落地窗倒影出她修长的身影,和蹙眉思考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