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约翰酒馆里西尔刚刚打发走了两名喝得烂醉的客人,她不愿意接触他们恶臭的身体,便用脚踹他们出去门外。
西尔一边拍打着手中的抹布,一边往回走,嚷道:“大中午的喝成这样,要是死店里我可有得忙了!”
午后酒馆的人流少了,但还有顾客们留下的残局必须收拾。
西尔哐哐当当地收拾酒瓶,酒杯,碟子,看起来粗鲁,甚至有些不耐烦,这是她的习惯。
起初,西尔在酒馆工作时并不是这样的,她十分感激约翰先生,所以工作的时候认真,细心,同时也爱惜店里的任何东西。
在收拾餐桌时小心翼翼的,生怕犯错给酒馆添乱。
后来,约翰先生在一次休息中,直截了当的说她不止样貌上看起来美丽动人,行为举止还像个淑女一样优雅。
意思就是说西尔,搬个酒瓶子都要好半天,效率低;尤其是在店里客人多的时候,容易误事。后来,西尔便有了经验。
西尔将洒满食物残渣,酱汁,酒水的桌面上抹干净。此时,身后是一阵敲击地板的声音,随后椅子吱呀一响,像是有人重重地坐下。
西尔看了一眼桌前坐下的人,说道:“是你啊。阿托。”说完便继续擦桌面。
来人便是那位巴城佣兵团的‘皮夹克阿托’。
“要叫阿托先生!知道吗?西尔。先生!”
“是是!我亲爱的阿托先生。”西尔敷衍地说道,她甚至没有看他,伏身继续擦桌子。
“你的屁股是不是更翘了。”阿托发出尖锐的笑声,他那肮脏凌乱的头发一甩一甩的。
西尔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阿托不像其他的顾客,他在两年前与自己有过一些交集,据说约翰先生说,当时还是他协助汉特先生击倒凡妮女士。
西尔能摆脱凡妮女士也有阿托一份功劳,换句话说,阿托也算是西尔应当感谢之人了。
西尔随意应了一声:“啊。”
阿托说道:“告诉我,西尔。是那个男孩享了这福分。”
西尔把抹布塞进围裙的口袋里,一只手支撑着桌面,咂嘴说道:“谁能让我别在这傻站着,我就当谁的女友。”
西尔的意思是,让阿托赶紧点些什么,别废话了。
阿托笑了笑,说:“对,学会神秘会令你更加迷人的,西尔。”他说,“先整两瓶酒吧,本地产的。”
西尔拿来了酒,说:“怎么这个时间来?”她并不是有意关注阿托,也很少关心来酒馆的顾客的事。
她这么说,是因为平常的这个时候她大多是在休息了,这是一句内含埋怨的话。
“我来这和人商量事情,一件不得了的事。”阿托意味深长地说道。
西尔提了下嘴角,说:“得了吧,你一个残疾瘸子能折腾出什么事来?”
没错。往桌子底下看去,阿托缺失了一条小腿。
大概是在一年前,阿托在巴城佣兵团的一次任务行动中负伤,失去右脚的小腿。落得残疾自然是无法再待在巴城佣兵团了。
阿托便退出了佣兵团,告别了战友,同时也离别那充满血腥杀戮,危险的日子。一直待在南免镇过对他无趣的生活了。
日子趋于平淡对阿托来说是一种痛楚,为寻刺激,他成天混在昏天黑地的赌场,或者是在钻进女人堆里。
因此西尔总是能从阿托口中知道某些暗处丑恶之事或是一些哭笑不得的趣事。
不过,更多的是阿托对于他自己俘获女人所施展的技巧的各种吹嘘。
说得天花乱坠,好像他掌握了所有女人的心思。西尔是不相信的,因为阿托身有残疾嘛!她每次都以此来打趣。
而阿托也不在乎其他人说自己是残疾。每每他都只是付之一笑。
“哈哈!为什么不可以。”阿托说:“少了只腿而已,又不是少了命根子,变成了娘们!”
西尔听了,噗呲一笑。
“不至于,我还不至于呢!”阿托大喊大叫,他的脑中忽然闪过在巴城佣兵团的那些血与喜的日子。
他说:“两个星期前,在红莲街不有一个小伙子当场化成了灰吗?那就是我干的!哈哈!”他拍拍胸口,得意洋洋的说道。
“是个屁!”西尔知道阿托又在吹牛了,那件事不可能跟他有关系。涉及到自己的好友霍夫曼,西尔有些生气。
两个星期前,就是西尔推理出存在真假霍夫曼的第二天,西尔与比奇从悲痛欲绝的霍夫曼父亲口中得知,儿子在住处留下一封给父亲的信,信中写的概括就是一句话:我离开了,我是幸福的。
信中写的“我离开了”并没有写明去了哪里,看似含糊其辞,似乎还存一丝希望。尽管不愿意,但西尔与比奇很难不往坏处去想——霍夫曼大概率是离别这个世界了。
好友的离去,西尔既伤感又惋惜。
阿托见西尔莫名的气愤,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笑嘻嘻地说:
“哎呦,真是喜怒无常呢!哈哈,西尔。就是因为你这样,我才喜欢你呀!”阿托的眼睛突然变得犀利。
“嗨。”西尔叹了一口气。“甭提以前的事了。”
“哈哈。”阿托喝上一杯酒,从挎在腰间的布袋里拿出一堆脏兮兮的杂乱的纸本,像是一些文件——随手甩在桌上。
西尔看了,对一幅人的画像起了兴趣。
拿过来一瞧,原来是悬赏令。一张张悬赏令堆叠订成一小册子。
阿托瞧见了,说:“在巴城佣兵团时,我们也会看准一些悬赏犯。怎么,西尔你想成为赏金猎人吗?”
“我就是随便看看。你说要干的事,该不会就是这个?”
“不是,不是。这些才是。”他指着桌上的某种文件。
“嗯。”西尔没兴趣听说的,继续翻看悬赏令,她盯着用印得醒目的悬赏数字,她好奇那些悬赏金额高的罪犯长得是什么模样。
西尔一张一张的翻着,忽然在翻看某一张时,她楞住了,像看见骇人事物般目瞪口呆。
接着,西尔又像是被悬赏令吸入其中一样,聚精会神地看着画幅,一寸也不肯放过——正在确认什么。
“啊。”她控制不住地叫了出来。
西尔指着画幅里的人脸对阿托说,她慌乱得声音变得颤抖了。“你从哪里得到的这张悬赏令!”
“什么?”阿托正在整理桌上的其他纸张文件。
“告诉我啊!”西尔叫道。
“从哪里得到?不就是从镇机构印发的吗。”
“镇里……”西尔一下子慌乱了,忘了这些常识。“那么,就不知道这个人在哪里了。”
阿托拿过悬赏令打量起画幅中的悬赏犯,这个男人的年纪看上去不过二十岁,模样较胖,下巴圆圆的,脸型像个梨子;最为瞩目的就是从鼻梁斜向右脸的一道疤痕。
“嗯,四十五万钱,悬赏不是很高嘛。”
“不是的,我不是想要悬赏金。”西尔很是着急,不知觉的手握拳。
“你认识他?”
“对。我想要找到他。”
“底下的小字不写着吗。在蛇之都犯下残忍杀害多名妇女,亵渎神明等重罪的至恶罪犯。”
“给我再看看!”刚才,西尔仅在确认画幅中的人像,没注意到悬赏令上的描述。
西尔说:“也就是说,我在蛇之都能找到他?”
“一般来说,悬赏令上的悬赏理由很少符合事实,悬赏犯的罪行可能被刻意的夸大了。而且,悬赏犯可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他们很狡猾。”
“那我要怎么办?”西尔像是要失去什么一样害怕。
阿托看西尔像是绝望得快要哭出来了,为她解释道:“这张悬赏令是最近发布的,你走运,这个悬赏犯也是新添的。”
“他会还在那里!”
阿托点点头,说:“大概率是的。而且,你看,这些……”说着,阿托翻动悬赏令。“这一连好几张都是来自蛇之都的悬赏犯。你知道蛇之都吧?”
“不了解。”西尔皱眉道。
“总的来说,现在的蛇之都,时局混乱,动荡不安。这些悬赏犯可能都来自同一个犯罪组织。”
“……我还是要去找他……”
此时,一股执念通过言语传递至阿托,他望着西尔哼了一声。
紧接着,他娴熟地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啪嗒一声拍在桌上。气势威严地喊道:
“决定了就去干吧!这把匕首也许能帮上什么忙,收下吧。拜托了,西尔,它已经好久没喝上血了呢!
哈哈,等到你回来了,可要讲些好故事啊!”
西尔望着这把散发不祥气息的匕首,看了良久……
阿托离开酒馆后,又过了几小时。西尔在酒馆柜台旁边犹豫了很久,如鲠在喉。最后,她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鼓起勇气向约翰先生表明决定。
此时,约翰老板像往常一样守在柜台后,守着他苦心经营的酒馆。他站在那就像是顶梁柱,有他在酒馆一切才能正常运转。
“约翰先生。”西尔的手在约翰看不见地方刮弄着柜台。
“你好像有些焦虑,小妞。”约翰看一眼便能读懂西尔的心绪。他似乎总是在关注着西尔的一举一动;有时西尔也为之震惊:
约翰先生能记住连西尔自己不经意做的,第二天便忘记的事。
西尔缩下肩膀,说:“嗯。”
“霍夫曼的事,是他自己想要做的。可以说是他的心愿了。”
“嗯,我明白。其实,约翰先生,我还有一件事……要跟您说……是这样的……”
约翰听完西尔的决定,额头上松弛的皮肤聚在一起,他说:
“孩子,那个人真的对你如此重要吗?”
“对!”西尔无比真诚的看着老约翰。
约翰微微点头,他感觉到无论如何也留不住西尔了,他问道:“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西尔咬住嘴唇,犹豫了一下,说道:“抱歉,约翰先生,我不能说。您是心疼我的人,我不该继续隐瞒。但是,请您原谅我的任性吧!”
西尔就是这么一个倔强的人。
约翰说:“我知道,从汉特带着来到这间酒馆,我就知道你是个命运多舛的女孩,是苦衷?或是使命?还是别的……
某些街坊邻居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说你是隐蔽起来的凶残血腥的恶魔,随时可能露出真面目。你哪是什么恶魔!
你被凡妮女士那坨烂肉侵占了,不得已而为之,你也是受害者呀!
只因为这样而将西尔与恶魔相提并论,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
你聪明善良,肯吃苦不埋怨,是多少人心目中的好孩子啊!你本应该像同龄的女孩一样,穿得漂漂亮亮去大放异彩。
而不是在我这杂乱不堪的酒馆里,老库珀那间冷冷清清的实验室里。你的品性又好,克俭克勤,一件漂亮的衣服都不舍得买,十几岁的少女穿得像矿区工作的工人。
罗拉娜将你托付给我,是想要你找个好的落脚处。看见你这副模样,我心底感觉对不住罗拉娜啊!
现在你又说要前往争斗不休的蛇之都,我怎么能不担心,怎么能不心疼啊!”
西尔擒住眼眶里的泪水,谈到罗拉娜,她就想起汉特……
“对不起!您是爱我的,我在这感受到温暖。我并不是你说的那样,我同那些女孩一样,同样是快乐……我也不愿意离开约翰先生啊。”西尔最终是泣不成声。
“西尔,我是不会强迫你的。”约翰抹去眼睛的泪水。
夜里。
西尔来到库珀的实验室,同样向老库珀告别。库珀听闻后,脸一下子沉了下来,默不作声的思索一会,努力地笑了笑,说:
“一开始我还以为你又问我一些奇怪的问题呢……”
西尔说:“以前总是麻烦您……”
库珀叹口气,说:“以后会清净些吧。哈哈。”
以前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捣鼓实验,研究书籍的西尔忽然走了,像是聚会之后散场的冷清,难免令人伤感。
“……嗯。”
这时,库珀的神情一扫惆怅,他拍拍西尔的肩,说道:“既然决定了,就去吧。”
“好。”
夜深了。
西尔整理好了明日远行的行囊,来到实验室。这里的一个抽屉里保存有汉特离奇失踪留下一身衣物。上方的墙壁上挂着汉特的大剑,布满灰尘。
西尔捧起这叠汉特的衣物与他道别。对于这位有恩与自己的人,未曾感激。一直是西尔的遗憾,而这遗憾在这次道别后,会影响更加深远。
西尔轻轻地把衣物放回原处。
此时西尔发现,衣物底下不知为何发散着微弱的蓝光,揭开一瞧,原来当时拾起的忒沙沙统领的法图——早已西尔被遗忘了。法图是魔物,像受惊似的自行卷曲起来了,微微的抽搐。西尔犹豫片刻,之后将法图塞进了口袋。
四周越来越安静了,西尔缓缓地抬起手,眼神若有所思,手指触摸墙上的大剑……
“再见了,汉特先生。”
第二天早,酒馆还未营业。
西尔在酒馆二楼的房间的抽屉拿那枚红宝石戒指,用一细绳串成项链挂在脖子上,之后便下楼到店门口。
那里已经停着一辆圆顶马车,是约翰一早准备好的。也为西尔准备了一身新行头。
老库珀也来到酒馆送行,西尔拥抱他们,做了最后的告别。
之后,西尔登上马车,进发遥远的蛇之都。
西尔的马车驶过比奇家的杂货铺时,比奇靠在货柜后,望着马车渐行渐远……
马车上,西尔拿出兜里悬赏令,喃喃道:
“你一定要在那里啊。你是我唯一的联系了。”
……
悬赏令中的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西尔为什么无论如何都要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