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王宫,张老先生立刻向墨非冀躬身行礼,说道:“恭贺上墨大人!此番入宫,老夫也算是涨了许多见识,先师能选择师弟继承他的衣钵,当真是慧眼如炬啊……”
墨非冀拱手让礼,说道:“大师兄谬赞了。您看齐王一开始对咱们墨家的态度,今日若不是有大师兄引荐,恐怕小弟连齐王的面儿都还没见到,就要被赶出府邸了。”
又说道:“这日后还有许多事情,都需要师兄照拂。我现在身边只有十几个下属与弟子,难以施展拳脚。还请师兄帮忙推荐几位精明强干的人才,不是墨家人士也无妨。我想开始着手重建墨者行会。”
张老先生讶异道:“师弟你这还真是只争朝夕啊……齐国新政、墨家私学、墨者行会……的确是需要多找些得力的帮手。只是,自从墨子仙逝、三墨分立,齐国一直便没有设置墨者行会;况且按规矩,行会必须是墨家弟子才能参与运作。如今上墨大人要新建地基,却往里面揉沙子,此举……恐有不妥吧?”
墨非冀摆了摆手,说道:“我实话跟您说了吧,墨家若是还按着老路走是不成的,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自从非冀经历了……一些事情,幡然醒悟:欲成大事,光靠理想是没用的,首先要有钱,其次更要有人!
而那些真正有能力翻云覆雨、开拓创新的人,大多是没办法用墨家那套森严的规矩束缚住的。咱们不能让千里马戴上嚼子去耕田拉磨,而是应该给它们一片草原随意驰骋。
至于墨者行会,非冀自有办法可以控制在咱们墨家的轨道上,不让它跑偏。”
张老先生叹了口气,说道:“好吧,你是上墨,老夫自当遵从。”
墨非冀看着这位大师兄,心道:眼下还不能轻易泄露秦国尸鬼大军的事,毕竟太过荒诞,也没有证据。更重要的是,这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也是需要时间和事件的积累的,急不得。今日也算开了个好头,暂且这样吧。
辞别了大师兄,墨非冀立刻马不停蹄的前往司田衙门,办理交接事宜。
司田衙门此刻前脚刚接到上谕,谁也没想到新任长官后脚便走马上任了。上下人等一看这墨非冀就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当下不敢怠慢,把历年账册悉数取出来,堆成了一座小山。
前任大司田姓田,也是王族公子出身,自然对墨非冀没有什么好脸色,正准备揣着软刀子不予配合。
哪知道这位墨大人一不看账册,二不问情况,只拱手说道:“田大人,今日下官仓促前来,多有得罪。就不劳烦您在此候着了,日后若有疑惑,非冀定然登门去府上求教。”
田大人冷哼了一声道:“墨大人还真是与众不同啊。既然如此,倒也省了在下不少功夫,告辞!”
墨非冀也不多作理会,待前任离去,便对衙内一众官员下达了两条命令:
其一,命令临淄及各县即刻开始增筑粮仓,仓储量要提高到目前的十倍,九月秋收前限期完工;
其二,在全城发布告示,明日巳时在司田衙内召开“座谈会”,凡在齐国经商者皆可以参加。
命令发布完,墨非冀说道:“诸位,本官初来乍到,今后还需要各位鼎力相助。本官只提一个要求,发生任何问题、困难,都不准隐瞒不报。
过往任何人有任何过失、舞弊,五日内知会本官,都可以既往不咎;但若是让本官自己查了出来,到时可别怪本官铁血无情!
诸位也许知道,非冀乃是墨家出身,向来是不畏权贵的,本官就把话撂在这儿,就算是王侯公孙,只要犯在本官手上,一样没什么好果子吃!”
训话结束,墨非冀就命令司库带领自己去查验齐国国库的情况。
要推行改革,库里没有足够的金银珠玉可不成。按墨非冀脑中的现代知识,现金流才是王道!
甭管家产多么殷实,现金流若是断了,一样要破产;就像再健美的运动员,若是呼吸断了也得挂。
况且,库存金银也是查账的基础。只要这里没被挪用的太过,就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累了一整天,当晚回到墨府,墨非冀用过晚膳,便在书房一边饮着浓茶,一边将今日的见闻说与墨尚铭听。
心腹要从身边培养,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今日收获还算令人满意,齐国国库充盈,账实相符,调动个万两金银不成问题,看来咱们那位田大人也还算规矩。”
墨尚铭问道:“尚铭这些日子耳濡目染,学到不少。但有一事不明,想请教父亲。”
“但讲无妨。”
“父亲既然想以齐国为跳板,成就一番伟业。为何不以墨家的政治理念和军事经验打动齐王,却要从金银上入手?”
“嗯,是个好问题。一则,你不了解君王的心理,除非能带来实际的利益,否则他们是永远不会对旁人讲的政治理念感兴趣的。齐国眼下又没有严峻的战争威胁,咱们墨家的这些‘货’在齐王眼里,一文不值。
二则,所谓‘富国强兵’,这言词中往往蕴含着古人的大智慧,只不过后人用惯了,便忘了其中深意。只有先‘富国’,才能谈强国强兵。我看过多少朝代更迭,表面上是由于内忧外患,实则大多是国家自身的经营出了问题,没钱了!就像人会生病,表面上是受了风寒瘟疫,实际上却是体内正气不足,免疫能力不行。
三则,若我出任其他官职,做得再好,也不过是帮齐王打理家产。而在这大司田任上,却可以借机为咱们墨家争取许多利益。往后你就知道了。”
……
……
……
翌日巳时。
司田衙内站满了齐国临淄的各路商人。
须知当今之世,商人的地位普遍低微。只有极个别的大商巨贾,因为掌握了粮草军需等重要物资的流通,才能成为诸侯王的座上宾。
普通商人不过就是国君们眼中的待宰羔羊,日常税收薅薅羊毛;如有需要,便随时以各类明目征收苛捐,杀鸡取卵也毫不介意。
今日商人们大多心下坠坠,也不知新上任的齐国大司田是个什么路数。刚一上任,便召开什么“商业座谈会”,却连个座儿也没得,八成有什么坏消息要宣布。
果不其然,墨非冀大人登堂落座,开口便道:“今日本官请诸位前来,是有要事宣布。即日起,为了重振齐国经济,临淄周边所有商业用地,一律收归国有。今后每月按照地段繁华程度,以市价收取租金。”
一时堂中哗然,隐隐有抗议声。
“如果有哪位商人不愿在齐国做生意了,本官会从国库支取些金银,作为回收商铺的补偿。”
商人们一听这话,更加恼怒:这不就是变相把人赶走吗?官府给的补偿金,能有几个子儿?
也有部分精明人士困惑不解:这位大司田大人恐怕还有后话,真要把商人们都得罪光了,齐国税收得有多大的损失?他还干得下去么……
墨非冀继续说道:“不过,列位也不必忧虑。自今日起,齐国境内所有关卡只查验、登记往来货物的种类与价值,不再按“值百取一”收取百分之一的关税。
临淄城内的市集也不再征收市税。即是说,除了正常的店铺租金,在齐国临淄开店或经商,不再有其他额外税收。
齐国从此告别了商业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