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墨非冀朗声拜道:“大王!在下此番来到齐国,乃是想为大王您献上一份厚礼!”
齐襄王一听这话,立时来了兴致,探身问道:“哦?是什么宝物?快呈上来与寡人一观。”
墨非冀微笑道:“这礼物呈不上来。”
齐王心下微怒:原来是消遣起寡人来了。便又靠回椅背,说道:“上墨大人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何物?”
墨非冀正色说道:“在下想帮助齐国,成为七国首富!”
齐襄王皱起眉头道:“说来惭愧,自先王与五国会猎西去,齐国已然式微。如今疆土面积只比魏国、韩国稍大些,如何能成为七国首富?”
墨非冀笑道:“大王此言差矣。国之贫富,与疆域大小并无必然联系。敢问大王,齐国一年岁入大致几何?”
齐王答道:“约莫不足四万两黄金。”
上墨又问:“那其中田地租赋、盐铁资源、商贾关税各占几成?”
齐襄王面露难色,只得坦言道:“这……寡人实是不知。”
墨非冀拱手说道:“大王日理万机,总理军国大事,自然不会计较这些锱铢之事。据在下所知,齐国田亩赋税占岁入不足两成,而盐铁专营与商业税收,则尚有极大的增收余地。因此在下以为,齐国即便领土不如往日宽广,但若想成为七国首富,亦非难事啊……只是不知,大王对此议,可感兴趣?”
齐王闻言大喜,连忙说道:“先生所言,正中寡人心疾啊!还请先生不吝赐教,言无不尽!”
墨非冀略作思量,谨慎地问道:“即便依照在下所言行事,真的能够使我大齐富国强兵,也很可能会面临国内各方势力、甚至是王宫内外权贵重臣的激烈抵制。大王真的能够坚定不移地信任我墨非冀吗?又是否真的具备坚持推行新政的决心?”
齐襄王正襟危坐,郑重说道:“寡人纵然不及桓公、威王,可也并非昏庸之主。若先生真能助我重振齐国霸业,寡人纵使杀尽异见左道之人,也要一心一意地扶持先生的新政!”
墨非冀知道君王之言不可轻信,不过眼下只是需要齐王表个态。便拜服于地,作出感激涕零的样子,高声说道:“在下拜谢大王恩典!非冀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齐王连忙上前将他扶起,催促道:“不必多礼,请先生快快教我!”
墨非冀高深莫测地一笑,说道:“第一步,请大王下令,永远免除齐国境内栽种粮食的田亩赋税。”
齐襄王一听就傻眼了:齐国地处东海之滨,风调雨顺,土地肥沃,绝大多数田地种的都是粮食啊……这岁入还没增加,怎么就要扔掉两成?墨非冀到底靠不靠谱啊?
奈何自己刚刚表完态度,不好发作,只得说道:“这……先生,这是何故啊?”
墨非冀微笑说道:“大王莫急,听在下慢慢道来。”
当下便与齐王仔细分辨:
当世无论是小户农人或大庄园主,只要地里种的是粮食,自然也都是用每年收获的粮食来交税。这些粮食收上来,除了一部分可以发给官员作为俸禄,剩下的基本就是存到官府的粮仓里,以备灾时赈济灾民,或是战时军队使用。
群雄争霸之世,一国之主如果真的把大量的存粮卖给其他国家,那真是离亡国不远了。因此可以说,粮食的产量和储量,是衡量列国国力强弱的标尺。
可问题是,齐国身处华夏东端,与当世最凶暴的秦国并不直接对抗;加上齐国近几年自身实力不济,安分守己,与其他大国的关系相对稳定,爆发大规模长期战争的可能性并不算太高。
因此,大量的存粮如果只是放在仓库里发霉,就如同把金银埋到土里一样——除了赚点儿心安,什么用也没有。
齐王问道:“即便如此,也不应该免除粮田的赋税啊?国家手中没了粮食,不就没了根基吗?”
墨非冀答道:“大王说的没错。免除粮田的赋税只是表象和手段,其目的正是为了掌控齐国全境的粮食!大王您要知道,‘控制权’很多时候比‘所有权’更有价值。”
他继而说道:“齐国自管子改革以来,田亩赋税一直相对较轻,乃是十取其一。也就是说,现存的税制,最多只能让大王您拥有并控制齐国十分之一的粮食。
而如果大王免除粮税,同时规定:所有粮田丰收后,所产粮食一律先存入各县官仓;由官仓按收到粮食的数量,给每户发放‘粮票’作为凭据;每户人家按人头,每季度领取一次口粮。
那么,最多只要备足一年的存粮,剩下的粮食大王虽然并不‘拥有’,却可以随时取用。”
墨非冀下意识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说道:“在下为大王粗算一下:
假设四万两黄金的岁入中,两成是粮田赋税,这即是八千两;
以十分之一的税率,不考虑征收时的各类损耗,齐国全境每年所产粮食的总价值,即是八万两;
齐国寻常五口之家耕种十亩良田,每年产粮粗略估计为一千石,每季度食用粮食约为一百石;
也就是说,每年秋收当月,大王的官仓内将存有齐国九成的粮食,折合成黄金,即是七万二千两;
而因为有官仓里的粮食作保证,实际上齐国官府可以印制额外的‘粮票’,向商贾购买各类物资。稳妥起见,‘粮票’的总额度可以比实际存粮再高出五成。如此算来,每年秋收,大王实际新增的财富,高达十万八千两黄金!
如此一来,免除了粮田赋税,反而每年增收了十万两黄金。”
墨非冀稍微沉默了一会儿,让齐襄王先好好消化一番。继续说道:“通过这项新政,不仅控制了全国的粮食,还能够有效掌握每户的人口情况。此外,更是改变了齐国的货币体系:
由于‘粮票’可以兑换粮食,也可以用于交易其他物品。它就可以逐渐取代青铜制造的刀币,使得大王您可以将更多青铜投入兵器制造或其他军事用途,而不用耗损在民间。
这与商鞅变法之后,秦国强制采用的‘布币’是一个道理。不过嘛,这粮食自然是比麻布更容易让商贾百姓接纳;况且,咱们也并非要强制性的更换货币,而是通过免除粮田赋税这一恩令逐步实现的,比秦国的做法柔和许多,估计不会有太大抵触。
毕竟粮食存到官府,换取丝帛质地的粮票,记录在案,既不担心粮食遭偷盗火灾;丝帛轻便,又不影响百姓卖粮来交易日常所需。何乐而不为?”
齐襄王此刻满脑子都是那十万两黄金,墨非冀后面的话他几乎没听进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终于缓过神来。恭敬拜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寡人闻之耳目一新,犹如醍醐灌顶。此事估计还需先生亲自主持,寡人这就下令,拜先生为大司田,总理齐国财政大权。先生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
墨非冀拜谢齐王,说道:“微臣请大王恩准,将先师相夫子的府邸赐予在下。”
齐王连忙说道:“本该如此!如先生不嫌弃,就请随意住下!哦,另外也请先生一定要担任齐国稷下学宫的教习啊!”
墨非冀再拜,又道:“微臣斗胆再提一个请求。请大王在临淄周边赏赐一块地方,微臣想要办一间墨家的私学。其中,微臣会筹备师资、亲自督导,特设一科‘经济’,专门为齐国财政改革,培养经世济民、稽核账务、整顿税收的后继之才。”
齐王大喜:“准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