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片刻之前……
一驾马车正于崖下山道上疾驰。
“快点!再快点!”妇人一边催促,一边抱紧了身边的孩子。
“已经是最快了,车都快散架了!”商人模样的男子死命地挥舞着缰绳,他久不驾车,马术生疏,奈何车夫早已被贼人砍了,此时已顾不得许多。身后不远的崖边转出三五个骑手,挥着利刃和绳索追了上来,看情形这马车中人是在劫难逃了。
只见为首的一骑抛出套索,精准地圈住了前面驽马的脖颈,用力一勒,马匹吃痛立时转停,马车侧滑了一下撞上山壁,险些翻倾。车内女子惊呼了一声,引得众贼人呼哨狂笑。贼首模样的大汉引马行至车前,一把将赶车的男子摔落在地上,掀开车帘,见一中年美妇人抱着一个昏倒的少年,奸笑道:“娘子,随俺下车吧。”
哪知这小娘子性子甚是刚烈,竟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直刺贼人心窝!大汉心下一凛,侧身堪堪避过刃尖,却也被划伤了臂膀。他怒从心头起,操起马刀一挺,刺入那美人的腹中,眼看是救不活了。
“干他娘的!晦气!”说罢,也不理会车里的小子,转身下车,一脚踢倒了商人男子,喝问道:“哪里来的?要命的,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商人男子硬撑着坐起,回话道:“我们是齐国的商人,值钱的货物都在后面的马车上,刚刚已被诸位劫了。我身上还有些许刀币,只求放我妻子三人一条生路……”说道此处,他突然看到大汉手中的马刀淌血,立时站了起来,“你……你把我夫人怎样了?!”
“你那娘子性子太辣,俺已经帮你弃了,回头再娶一房吧!”
“恶贼!我跟你拼了!”商人男子瞪着血红的双眼冲了上去,拼死去抢贼人的马刀,意欲同归于尽。奈何他根本不是这大汉的对手,被一脚踢在太阳穴,昏死过去。
“哼!老子在军中摸爬滚打了十几年,还能被你这外行人制住?”挥手叫来身后的人马。
“老二,去接应一下后面的兄弟,过来汇合。”“
“你们几个,把这儿处置一下,值钱的都带上,人就扔在车里。”
……
……
……
就在刚刚马贼们杀人越货之时,墨非冀一行的车队恰好在山顶的另一条官道上路过,发觉山下异动,便隐在山崖之上观察。
“大人,看装束像是前些日子溃逃的赵兵,估计远处还有步行的剑手,咱们贸然出手,怕会暴露行踪,自顾不暇。”
“救人要紧,动手!”
霎时,几个黑衣剑客从崖顶飞身而下,直奔山道上的马车。一众贼人正在摸索值钱的物件,忽然惊觉身后杀气腾腾,领头的大汉回首一望,大惊之下立刻喊道:“哪条道上的朋友?烦请……”
哪知道这群黑衣剑客不但无一人答话,剑势反而更加凌厉,喊话的大汉语音未落,天外飞剑已到喉头。这大汉也不愧是军中老兵,反应奇快,右手马刀横挥架开来剑,顺势往左侧翻滚,虽然不免灰头土脸,胜在保命堪用。
然而,那黑衣剑客一剑不中,立刻左脚点地,也未见如何使力,身形便鬼魅般地折射,长剑泛着幽光,嗡鸣一声,直指贼首印堂,竟是连环追命剑!
须知军中武艺胜在实用,沙场混战之中自有所长;可若是寻常捉单比试,哪里是江湖高人的对手。那大汉被逼到绝境,黑衣长剑已至眼前,突然想到了什么,“墨……!”话未出口,已然身死。
另外几个黑影也飘然而至,其他贼人皆不能敌,一一倒地身死,连兵刃相击之声都没有,看来这一众黑衣剑客的武艺竟是不相上下。
“大人,马车中的夫妇未能及时救下,还好那二人的孩子无碍,只是昏过去了。不过有一骑逃了,后面的那批贼人如何应对?”
“唉,也罢。能救一人也是好的,咱们已尽了人事。剩下的逃兵无非是想活命,把那贼首的头颅取了,告诉他们:若想活命,即刻束手就擒,我可以安排他们去墨家旗下的矿上劳作;若不悔改,格杀勿论!“
“诺!”黑衣侍从领命而去。
半个时辰后,山顶的马车旁便跪了十数个双手反绑的马贼。
墨非冀并未露面,只是运起中气,传出洪钟般浑厚有力的声音,便震慑了贼众的心魄:“尔等败军溃逃在前,杀人越货在后,本该死罪,念你们乃是从犯,可以从轻发落。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今起,黥面劓鼻,终生在矿上劳作,如果能洗心革面,尚有后话。”
话音刚落,黑衣剑客们便如同执行军令一般,沉默上前,逐一行刑,一时间哀嚎连连。
此间事毕,墨非冀吩咐道:“留两个人把那对夫妇好生葬了,孩子带到我车上来。”
……
……
……
少年悠悠转醒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大屋之中,房中布置虽然不多,但家具物件皆是乌木所制,甚是简约古朴。他忽然想起道遇恶贼,不知父母生死,心中急切,却又不敢声张。恰好这时有人推门进来,少年心中一凛,连忙坐起身来。
来人似是管家模样,惊喜地问到:“公子醒了?一路上你昏睡了三天三夜,这刚到临淄便醒了,实在是再好不过。”
“敢问先生,此乃何处?”
“此处乃是齐国临淄墨宅。小公子莫急,先喝口水,稍后随我去见我家主人,自有分说。”
少年依言从命,这才发觉口渴难耐,连喝了三碗水。饮毕便随那管家先生来到一间正室。简单通报之后进了里间,此处原是一间书房,但见一位英武男子正在伏案疾书。
少年站在一旁不敢言语,只小心翼翼地观察起来:此人面颊线条刚硬,双目炯炯,应是个杀伐决断之人;执笔之手遒劲有力,宽袍大袖之下似是筋骨强健,武功深厚。
那男子很快便停了笔,将书简卷了,交予下人。接着转过头,露出温和的笑意,轻声问到:“醒了就好……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回先生的话,小人叫理季,尚未有字,今年一十有三。请问先生,我父母……”
“唉,说来惭愧。我等未能及时救下你的父母。那群贼人是赵国的逃兵,贼首已被斩杀,也算替你报了仇怨。”
少年闻言,再也抑制不住哀恸,掩面而泣。稍时便跪下行礼,哽咽地说道:“多谢先生大恩!父母之仇得报,理季愿为先生结草衔环。”
男子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你小小年纪,骤遇新丧,尚能如此沉稳有礼,孺子可教,实属难得。”
又说道:“我是齐国上墨,墨非冀。如你情愿,以后便跟着我在墨家读书学艺吧。为了日后行事方便,我有意收你为养子。只是,你须要改为墨姓,待冠礼成人之后,可以自行改回理姓,你意下如何?”
少年略作思量,再拜道:“先生于我,恩同再造,理季愿听先生安排,请先生赐字。”
墨非冀听他如此说,心下慰藉。提笔沉吟,写了两个字与他。
“就叫尚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