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望新式学堂已经开学两周了,教学工作渐渐已步入正轨,有张老先生担任教导主任,一切井井有条。
陶朱商会则在吕不韦的运作下继续蒸蒸日上,不用墨非冀操心。
葛浪曾经在即墨跟着葛洪做事,有处理各项政务的经验。因此,墨非冀便让他担任自己的助手,处理司田署和墨者行会的一应杂务。
墨非冀自己则终于有了几天清闲,可以思考下一步的规划。
再过几日便是秋分了,为了确保粮田新政的实施,也让墨家的学子们体验一下民生。墨非冀决定让吕望学堂停学两周,将学子们分散到齐国各地乡间,协助农人收割庄稼;顺便作自己的耳目,监督税吏们执行公务的情况。
是日,已至秋分。
眼看麦穗垂首,硕果累累。
按照预定的下乡计划,吕望学堂的学子们已经赶赴各乡,准备协助秋收。
这下可把齐国各地幸运的农人们乐坏了。
每年到了秋分左右,便是农人们一年之中最喜悦、也最忙碌的时节。
正所谓: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若是风雨不调,或一时不慎耽搁,让庄家被秋雨糟蹋了,一年的辛苦白费不说,来年的生计都不知如何延续。
如今有不花钱的帮手协助收割,被分配到人手的农人们家家欢喜。尽可能备了好酒好菜,招待远道而来的墨家子弟们。
这些年虽然齐国相对于其他强国有些式微,但民间普遍仍是比较富庶,临淄周边更是如此。
墨尚铭与陈彤被分配到的这家农户,家中五口人,有耕地十亩,存粮足用一两年。纵是偶遇灾年,日子也不至于过不下去。
陈彤能跟尚铭分在一处,自是不胜欢喜。
之所以要将男女学子组合在一起分配,乃是怕农家之间攀比,引起事端。毕竟寻常而言,女子力弱一些。反正齐国乡间民风淳朴,也不会有什么风言风语;加之学子们尚且年幼,此行又终日劳作,甚是辛苦,也不虞有他。
尚铭与若绯二人来此地之前就换上了粗麻衣物,做好了劳苦挥汗的准备。先去拜访了里正,再由里正将二人送到农家。
当晚,憨厚的农妇便置办了一桌好菜。桌上还有昨日刚钓到的鲤鱼,一家人没舍得吃,放在盆里养着,留到今日招待客人。此时尝之,果然鲜美无匹!搭配鲜果、时蔬,这一餐吃的两位少年少女心满意足。
乡间入夜无事,一家人收拾完箸碗,简单梳洗之后,便准备歇息,迎接明日一整天的劳作。
憨厚妇人领了二人来到厢房,不好意思地说道:“俺家在村里也不算富裕,就只有两间屋。平日俺夫妻二人伺候老夫人同住,这间厢房是给两个孩子住的,干净的很。两位小客这些日子就在此将就一下吧。”
陈彤连忙应道:“多谢夫人,我等听凭夫人安排。”
农妇听了笑道:“哎呦呦,俺哪里是什么夫人啊。姑娘叫俺声大婶,也就是了。”说罢便自行去了。
尚铭在厢房内扫视了一眼,却心道不妥:这厢房甚是狭窄,只有一张卧榻。二人虽然尚未成年,毕竟男女有别,怎可如此唐突?
陈彤送走农妇,合上门扉,便回身上榻。见尚铭仍站在地上,突然想到了什么,俏脸一下子变得绯红。只得抓起被褥,遮在脸上,轻声说道:“兄长别多想了。此番下乡助农,不比平日。条件简陋些,也属难免。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下田劳作呢。”
尚铭尴尬道:“这……这实在有些不妥。不然,我抱了被褥睡在地下吧。”
陈彤哪里忍心,央求道:“何必如此?若绯都不介意……尚铭兄又何必多此一举。”
把心一横,突然硬气说道:“莫非尚铭兄对若绯心存不轨?如若不是,就只当你我二人是一家兄妹。快些上榻,别在一旁扭捏。”
说完又怕自己言语重了,既羞且怯,便裹了薄被,头面朝里躺下了,佯装不再理会尚铭。
墨尚铭听她如此说,自然不能应承自己心有非分之想,只好勉为其难,于卧榻另一侧靠里睡下,一动也不敢动。
也不知两人心中各自想了些什么,又都是何时才得以入眠。
总之一夜无话,唯有乡间犬吠。
翌日鸡鸣,二人闻声,连忙起身整理衣装。
出了厢房一看,农家内只剩下年事已高的老妪。农人夫妇早已携了二子下田去了。想来是念尚铭、若绯二人初来乍到,尚有些生疏,不好意思去叫两人起大早一同出门。
墨尚铭未寻到人,便与陈彤一起到田间去找。
此时,天刚刚微亮,田间地头就已经热火朝天地忙活了起来。尚铭二人寻了好一会,才找到农人夫妇与两个孩子。只见夫妇二人各自手持镰刀,飞快挥舞着,向麦田深处推进。两个孩童则在一旁不时捡起遗落的麦穗,或者帮忙把父母捆好的麦子搬运到一处,勤劳的小模样甚是可爱。
尚铭与若绯连忙上前致歉,并请农人夫妇以后都叫上他们一起出门。
那农人不善言辞,憨厚笑笑,也不说话,继续干活。
农妇说道:“两位都是墨家子弟,天仙一般的人物。能愿意来俺们家帮一把手,已是千恩万谢,哪敢耽误你们修养身体。”
陈彤道:“大婶您这是说的哪家话。这几日农忙,我兄妹二人还要吃您家的饭菜,您就把我们当作是自家儿女便罢。”
农妇笑道:“哎呦,俺哪有这么好福气。”
笑罢,便指导二人如何用镰刀割麦。说来也不算多难,无非是如何使镰更省力些,别把腰累坏了。最重要的是,麦子不能割的太低,要多留些麦秆给牲口吃,这样牲口还能给地里留下一些肥料,来年麦子才能长得好。
正所谓:谁言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不亲身下田劳作,恐怕这辈子也不知其苦。八亩麦田,放在书里与什么千里沃野相比,似乎微不足道;可是亲手割起麦子来,却觉得怎么走也走不到头。
午休时,陈彤一边吃着面饼,一边与大婶说了这般感想,直叹农家辛苦。
这农家大婶听了却说:“俺们日子过惯了,也不觉如何辛苦。春天虽然地里什么都没有,可是播下种子去,这一年也就有了盼头;夏天晒的很,但是看着禾苗一天天长大,也觉得欢喜;秋天虽然最累,不过只要是大丰收,有了回报,心里面踏实得紧;到得冬天,屋外大雪严寒,屋里烧起暖炕,抱着孩子们说说话,便打心底感谢老天爷,又给了俺们一年太平日子可活。”
尚铭与若绯一旁听得呆了。虽是些粗陋乡语,此时此刻闻之,却觉得像是圣贤至理。
王侯将相,诸子圣贤,不都是活在这些乡野农人一年四季的辛勤劳作之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