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秋风飒爽,晴空万里,吕望新式学堂正式开学。
墨尚铭今日穿戴一新,玄黑色的丝帛长衣,搭配暗金色皮质腰封,脚踏一双黑色鹿皮靴,显得十分干练。
辰时刚过,墨非冀便带墨尚铭乘着马车离府,行了约一刻钟便到了。
此刻时辰尚早,墨院长带着尚铭简单转了转校舍,送他到了今后读书的玄字堂教室,自去准备今日的院务。
拜别院长,墨尚铭走进玄字堂一看,已经有不少同窗落座其中。
堂中桌台皆是乌木所制,其他一应布置同样秉承墨家一贯的古拙风格。此时,有的学子已经开始温书,有的则三两相聚,窃窃私语。
墨尚铭谁也不识,便选了最后一排的角落位置坐了,谨慎地打量着这些陆续到来的同窗,偶有对视,就大方地点头致意。
玄字堂中的学生年齿相近,性别却是男女各半,着实让尚铭觉得十分新鲜。
须知自西周王室筹办官学以来,历来只收男子;后来,诸子百家私学兴起,也只是偶而听闻有女子乔扮男装,在私学小心翼翼地藏身耕读。
哪有像今日这般?这些女子的发式和衣裳款式都不曾稍加掩饰,只不过并无花纹装扮,布料也同在座男子所穿的一样,都是黑色素丝。
这时,一位英武俊朗的师长款款步入堂中。
“静!”一言既出,阖堂无声。
“在下乃是玄字堂的师长葛浪,字曲波。今后,诸位学子便都是玄字堂的兄弟姊妹了。
须知除玄字之外,尚有青、白、赤三堂都是你们同期的子弟;而吕望书院之外,更有稷下学宫、诸子百家之私学。所以,为师希望你们彼此之间要相互扶持,不要叫外人看了笑话。
待尔等年满十五,离开玄堂之时,或赴稷下学宫深造,或至墨者行会历练,都不可辱没吕望玄堂之名!”
一语言毕,玄字堂内原本散乱的气场为之一变。学生们无论男女长幼,皆凛然受教道:“学生谨记!”
曲波先生继续说道:“今日是第一课。为师就先讲讲何为墨家,你们的家族为何安排子弟来墨家私学修习。
先师名讳,上墨下翟,墨家弟子皆要尊称其为‘子墨子’。
子墨子出身寒微,曾师从儒生。正因他清楚平民生计之劳苦,所以对于站在王公贵族一方的儒家思想有诸多不满。于是创立墨学,提出了兼爱、非攻、尚贤、非命等理念。
更重要的是,子墨子不是抛出一些空泛的概念就坐享其成了;为了落实执行这些理念,先师创立了墨者行会。
所以真正的墨学,并不单指《墨子》这本书中的理念,而是理念与组织融合的二元一体。
好了,有谁能告诉为师,一介平民的子墨子,为何能创立一个与儒家并称为‘显学’的学派?甚至有人说:‘当今之世,虽有百家争鸣,实则非儒即墨’?”
一位坐在前排的俊俏少年起身答道:“学生杨昊,窃以为除了先师个人的才智与魅力外,更是因为墨家理念,赢得了众多平民的推崇。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众多如我等出身商贾、匠人的平民家族历来拥护墨学,尽可能为墨家出力。”
葛浪微微颔首,说道:“答得不错。坐。”
“这就涉及到咱们今日要谈的第二个问题,为何你们的家族要安排子弟修习墨学:
首先,玄堂之中诸位,皆是平民子弟,并无一人家有官爵;
其次,你们的家族大多已纳入墨家旗下,每年岁入十中有一,要供奉墨者行会;
最后,尔等学成之后,大多会为墨家效力,也即是为各位的家族效力,因为墨者行会也为旗下家族提供了诸多便利。
比如,家族子女在墨家私学的一应用度皆是由行会统一开销的。
综上所述,你们正是维系墨家与旗下家族之间的重要纽带。
那么,为师的第二个问题是,要为墨家效力,你们需要具备哪些能力?”
一个鲜亮动人的嗓音应道:“欲成为墨者,首先需要修身,具备康健的身心和卓越的武艺;
其次则要明义,通读诸子百家,取精要而弃糟粕;
再次必须践行,入世实践所学,去伪存真,历练心智;
最后还应守节,经受诱惑考验,纵使封侯拜相,仍能坚守本心。”
“很好。姓名?”
“学生陈彤。”
葛先生取茶饮了,说道:“知易行难啊,纵使到了为师这般年纪,也不敢断言,在某些极端情况下,是否能够坚守本心,践行天道正义。毕竟圣言常在,而圣人不常在啊。”
陈彤听先生如此说,似是不相信她的决心;面露不悦之色,却也不便反驳。
只听葛浪继续说道:“不管怎么说,成为真正的墨者,将来为墨者行会效力,正是学院对你们玄堂学子的期许。这是一条艰苦卓绝的路,希望诸君勉励!”
说罢,曲波先生便将墨家的基本理念与百年间的墨家故事讲给学生们听。
“好了,今日上午就到此处。诸位休息一下就可以去膳堂用饭了。未时回玄堂集合,进行入院第一次武试。与入院初试时不同,本次武试不需要你们展示武艺,而是要记录你们的基础体力情况。散了吧。”
“诺!”一堂学子躬身行礼。
曲波先生一走,堂里立刻热闹了起来。有的呼朋唤友,有的热烈地探讨师长课上谈论的话题,还有的相约一道午膳。
墨尚铭前座的同窗转过身来,问道:“小弟马励,字骐骥,敢问兄台怎么称呼?”
墨尚铭立即回礼,应道:“在下墨季,字尚铭。”
“原来兄台便是近日传闻中的院长养子,幸会!”马励虽然提及了墨尚铭的身份,言辞中却没有讨好或厌恶之意,顿时让墨尚铭心生好感。
细看此人,颜面之间骨骼清奇,略似胡人,形容甚为俊朗。
见他不知从哪取出一根细麦秆,放在嘴里叼着,与尚铭随意聊了起来。原来这马励家中是经营马匹生意的,是齐国重要的军马供应商。
两人相谈甚欢,论起年纪,还是尚铭稍稍大些。眼看时辰不早了,便携手来到膳堂,愕然发现世界多彩了起来:
青衣、白袍、赤裳,加上穿着玄黑服饰的玄字堂学子,让膳堂变成了四色的海洋。
午膳过后,未时。
四色涓流随着各自师长汇集到演武场,队列整齐已毕,依稀可以看出各堂人数相差无几,皆有四十之数。
此刻,学子们都在好奇地打量这前日方才翻修完工的演武场:
它比寻常的武场广大了许多,而且不是一般的方圆场地,却是一个椭圆,外圈还用白色石粉隔出数条甬道,不知是何用意。
由于是书院第一次全体事项,各堂师长悉数列席。新任院长墨非冀也亲至演武场,一席慷慨陈词,把莘莘学子好生激励了一番。
然而,接下来的武试环节,却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院长大人亲自宣布,武试内容为五项:
十里竞走,必选;
跳高跳远,必选;
攀爬越野,必选;
骑御之术,可选;
击剑射术,可选。
全场嗡的一声闹开了锅,如此武试,闻所未闻。
青字堂更是有不少贵族子弟气炸了,其中一人甚至喊道:“还真把我等当牲畜驮兽了不成?!”
院长大人似乎早已预料会有如此场面,丝毫不以为意,只举起一根手指置于口唇之上。
四堂师长齐运中气:“静!!!”
霎时燕雀无声。
墨非冀院长朗声说道:“武试安排,是本院与众位师长多次商谈之后定下的,不容再议。吕望新式学堂的许多做法都是全新的,诸位一时不解,也情有可原。
但是,身为墨家私学的学子,第一课就由‘服从命令’开始学起吧!
沙场之上,不从军令者,以逃兵视之。今日亦是如此,不愿参加本次武试者,视为休学。
如无异议,就此开始吧。”
说完,墨院长依次向四堂师长颔首,示意各堂按原定议程开始武试。
尽管部分学子仍有怨念,但毕竟涉及各堂成绩的竞争,因此众人都对必选项目认真以待。青字堂的学子们平日养尊处优惯了,总体成绩上还是略逊其他三堂一筹。
不过,在可选项目上就完全是青衣公子们的天下了。平民子弟也只有像马励这样的特例才会在骑御之术上不输给青字堂,而击剑射术更是少有人参与。
墨尚铭对自己的耐力颇有信心,况且自幼随父母行商,早已习惯翻山越岭,做事向来不惜气力。果不其然,他的必选项目都得了甲等。
这半年来也跟着杨威学了些许骑御剑术,但他生性谨慎,担心自己学艺不精,反被青字堂的人折辱寻衅,因此并未参加可选项目的测试。
完成了今日武试,尚铭正想回府,却听一学子喊道:马场上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