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安阳方面传来消息,称田单族中旁支一位族长公然折辱当地税吏,声称族下田亩粮产是其不可侵犯的财产,墨非冀一介平民出身,竟然敢欺负到齐国功臣头上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朝野上下都等着看田单和墨非冀掰手腕。
墨非冀请示了齐王之后,立即下令:将公然挑衅齐王天威、蔑视新政律法的田家分支抄家问罪。分家的族中成年男子充军,女子入教坊司为奴。
安平君翌日便大闹朝堂,当着齐襄王的面,大骂墨非冀竖子误国,欺君罔上。称其推行新政以来,民间怨声载道,人人自危,如此下去,国将不国!
齐襄王闻言,心中大怒:好你个田单小儿,你这分明是借着骂墨非冀来骂寡人啊。不待墨非冀分辨,便亲自出言斥责安平君田单,将其逐出朝堂,勒令回府思过一个月。
齐王甚至提出要罢免田单的相国之位。一时群臣劝谏,称安平君毕竟是国之柱石,立有大功,若只因其一时被族中小人蒙蔽便免官罢相,未免令天下士子担忧,不敢投奔齐国了。
墨非冀也劝道:“大王息怒。微臣出身贫寒,而安平君乃是王室宗亲,大王岂能因一外臣而疏远亲族?
再者,世人愚鲁,怎能如大王一般慧眼如炬?等新政推行几年,国富民强,自然知晓大王的贤良与恩德。届时,安平君也必能幡然悔悟。”
齐王这才算消气,就此作罢。
齐国上下见安平君田单尚且不保,哪有人还敢触这霉头。在税吏们的明言暗示下,勋贵大族纷纷把自家多余的粮仓拆了,以示支持齐国粮田新政。
墨非冀在齐国朝堂上的威望也提高了不少,毕竟上有君王信赖,下有银钱暗送。谁也不是傻子,得了好处,便闷声发财吧。
如此,到了八月底,墨家私学在吕不韦的监督下正式竣工。
经墨非冀命名,齐襄王亲笔题字,“吕望新式学堂”诞生了。
这吕望二字,正是取自齐国开国封君姜子牙之名。这两个字在齐国的意义可说大过于天,毕竟老天捉摸不定,时阴时晴;姜太公那可是封神之人,庇佑齐国子民700余年。东海之民敢骂老天,也不敢骂姜子牙。
吕望新式学堂的院长墨非冀,更是当今齐王殿前第一红人,执掌齐国财政大权。
经齐王首肯,墨非冀命人在临淄城中贴出告示,招收十岁至十五岁之间的未成年男女,不论出身,经学堂初试通过,即可入学,不收取任何费用。
一时之间,岂止临淄,整个齐国但凡家中有适龄子女的,纷纷递上申请。甚至有不少在齐国经商外国之人得到消息,也向家中寄信,让孩子们来吕望应试。
这下可把张老先生忙坏了。他担任墨者行会非命堂堂主,司职墨者培训;在吕望新式学堂,就算是教导主任一般的角色了。招生考试的工作,就由他总揽全局。
不过,初试当天,看着学堂大门口上千人的学子队伍,也颇感老怀慰藉,墨家有望。墨非冀也在场,忍不住说道:“天下英才,如吾彀中矣!”
经过一番文试、武试,除了极个别特殊背景的,最后筛选而出的学子大多在12至13岁之间。实在是学堂刚刚成立,师资力量有限。墨非冀本着宁可错过,也不能降低教学水准的原则,将招收人数严格控制在了120人。余下的更年幼的好苗子,只有等将来充实了教职队伍,再行扩招了。
对于吕望新式学堂的教学理念与方式方法,墨非冀自然有一套自己的想法。
吕望新式学堂下设四色分堂:
青字堂接收齐国贵族子弟,主要培养未来齐国军政的栋梁之才,由齐国客卿禽滑瑞出任师长;
白字堂主要培养科研、制造方面的人才,招收的学子也大多来自学者、工匠的家庭,由张老先生兼任师长,并有幸请来鲁班传人嬴阳先生出任首席顾问;
赤字堂便是最受齐王关注的经济科,重点培养商贾之家的子女,为日后齐国财政创收提供有力支撑,陶朱商会主席吕不韦自然是师长的不二人选;
最后也是墨家最重要的玄字堂,则是为墨者行会培养核心力量——墨者,算是真正的墨家弟子,由即墨县令葛洪之子葛浪任师长。
这位葛浪与墨非冀的得力助手杨威同年,也曾听过当年齐国上墨相夫子的教诲,二人算是一期的同窗好友,此前他一直在即墨跟随葛洪做事。葛洪常年在即墨供职,难以长期待在临淄,此番便向上墨大人力荐了自己的长子,为墨家尽一份心力。
招生期间,四堂师长都放下了手里的其他工作,陪着墨非冀又是探讨办学理念,又是与学子家中父母访谈,力求为平民子弟们找到合适的培养方向。
青字堂的名额分配反而是最棘手的。
起初墨非冀以为齐国的贵族们对于墨学应该没有多大兴趣,毕竟墨家历来算是平民之学。墨子他老人家就是鲁国农民出身,还做过木工,以往的弟子也大多出身寒微。
也不知道是吕望之名太过响亮,还是自己近日在齐国朝堂的急速蹿升,不仅各家勋贵纷纷报名,连齐襄王都私下里给墨非冀递上一张名单。
安平君田单也命人暗中报上族中俊才的名字,并附上书信一封,向上墨大人致歉:毕竟事关儿孙前程,也顾不得避讳了。
让墨非冀不禁感慨,想做点公开公正的事儿怎么就这么难?历朝历代都有科举舞弊案,看来自己也不能免俗。历数古今,当年自己参加的高考已经算是最公允的了。
话说回来。
这青、白、赤、玄四堂学子,虽然培养方向不同,但都要接受击剑、马术、御射等武艺训练,同时还要修习《墨子》《管子》与其余诸子百家的典籍。
这也算是齐国的传统。不同于秦国独尊法家的学术与治国理念,齐国的官学圣典《管子》本身,就是集合了儒、墨、法、道等诸子百家学术精华的治国之学。
四堂学子在用心学业的同时,还要参与吕望新式学堂的诸多活动,彼此竞争,为本堂争夺更好的成绩。
每三个月的学期结束,还会依据在活动中的评价、对学堂的贡献、各项考试的成绩,综合决出优胜分堂,由院长大人颁发嘉奖,以示荣誉。
禽滑瑞、张老先生、吕不韦与葛浪,都算是见识广博之人,也被墨非冀的现代化办学理念和四堂竞争的方案震得一愣一愣。
张老先生忍不住问道:“院长大人,您这套办学理念颇为新鲜有趣,敢问师从何来啊?”
墨非冀讳莫如深地一笑,下意识推了推鼻梁,说道:“嗨……不敢居功啊,这些东西大多是跟一位姓邓的校长学的。”
“敢问这位邓子怎么称呼?”
“名不见经传,姓邓名布,字利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