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攻势一天比一天猛烈,毫无怜悯地在北半球进行着无差别攻击。为了对抗这股邪恶力量,人类发明了一种名为空调的宝具——小小箱子竟能让室内变的凉爽舒适,将自然隔绝在外,自成一方天地。
可人的智慧大都跳不出辩证之限,总是好坏相伴,空调风凉的同时,也摧毁着人的意志,宁愿脖颈被吹的生疼,也不出门走两步。
王小凡就是一个被空调“摧毁”的人。
今天是工作日,他早早起床洗漱,吃饭,西装革履的穿戴整齐后觉得时间尚早,便站在窗前眺望远方的景致。
不久,他眉头紧锁,神情肃穆,手指不停敲击窗棂,一副为难模样。
怎么回事呢?原来他看见远方柏油马路上热气腾腾,上面行驶的汽车都被“蒸”的身形模糊;再看那些住宅楼、办公楼,外挂的空调机无不是疯狂运转,没有停歇的征兆。
王小凡停止敲击,迟疑片刻,一咬牙,做出一个决定。
他猛地打开窗户,试着去拥抱夏天,可扑面而来的是热情而又狂野的热浪,将他吹好的刘海连根掀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赶紧关上窗,背过身去,姿态像是刚被情郎念了情诗的羞涩少女。然后二话不说,将西装褪去,摇摇头,深深为自己适才的愚蠢而感到愚蠢。
“得咧,老子今天不上班!”
他换上一身薄衫,从厨房柜里拿出薯片、巧克力饼干、辣条……把他们放在床边整齐摆好,然后往床上一蹦,故意将它们弹起弄乱。
王小凡嘿嘿一笑,这满床的零食让他感到满足。
他美滋滋躺在床上,边吃边戴着耳机用iPad看动画。约莫半个时辰后,他听见耳机里出现了杂音,与动画背景很不相称,以为是耳机坏了,刚一摘下,便发现问题不是出自这里,而是——
宋晓敏家!
王小凡回头打量身后墙壁,脸上斥着迷惑和不解,“不能吧,怎么会呢?不是装了隔音吗?怎么还能听见?”
他下床立起,耳朵轻贴墙面,迈着“擦玻璃”的老年disco舞步来回挪着臀部,想找个听的最清的地方。
最后锁定在床边的插座那里,这里因为要走线是中空的,所以对面的一切声响都能清晰入耳。
时隔这么久,再次听见对面声音竟让王小凡有些怀念。自打上次事情后,他再没跟晓敏说上一句话,即便在楼道偶遇,女孩冷若冰霜的态度也让他没了搭话的兴致。
这样也好,绝了缥缈的幻想可以让他回归往日的宁静。
在响亮的背景乐中,晓敏娇滴滴地声音传来:
“大家有没有想我啊,人家受伤的这几天,好怕你们把我忘了呢。”
王小凡一脸困惑:
“她啥时候受伤了?为什么要这么说?博取同情吗?这突如其来的林黛玉气质又是怎么回事?和人吵架的时候可没这么柔弱。”
晓敏接着说道:
“不是什么大伤,就是前几天被楼里的狗咬了,休息了几天——放心啦,不用打针,没那么严重,那狗绝对不传染。”
王小凡对这种说法不屑一顾:
“再干净的狗也得打针啊,这狂犬病毒潜伏期很长的。咦?这楼里还有人养狗吗?我怎么没见过?”这兄台压根没怎么联想。
“我来看房子的时候就遇见他了,第一次见面时还真觉得有几分可爱呢,甚至还喂过他一次,原以为就算不亲起码也不会咬我,看来我还是天真了,大伙说我以后该怎么和他相处呢?”
王小凡抠了抠鼻孔,低头找了个吃空的包装袋将鼻屎抹上,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心中揶揄:
“那就是没喂熟,多喂几次就好了,人嘛,总不能跟狗计较。”
“妈呀,这个水友也太狠了吧,毒鼠强、敌敌畏都用上了,太残忍了,人家是善良的女孩纸。”
“买一条比它还大的狗保护我,这办法好是好,但是不好找啊,那狗就已经挺大了,该怎么形容呢,人模狗样的,哈哈哈……;哎呀,看到大家这么关心我,我真的很开心,要是礼物能走一波的话就更开心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王小凡渐渐没了兴致,看看时间,不知不觉偷听了近一个半钟头,仔细想来也没啥令人激动的内容,不知自己为何能听这么久。
他拍了拍肚子,咕囔句“没意思”,便意兴阑珊的从书架上抄起一本漫画蹦回床上看了起来。
一天时间飞逝,转眼到了傍晚。
夕阳的余晖消失在远方那栋玻璃建筑身后,宣告白天的落幕;可是隔壁的音乐,却没有随之一起停歇。
王小凡眉头一皱,凭他“死宅星”圣斗士的第六感,感觉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可他还想给隔壁个机会,再等等看,只要不打扰晚上睡觉就成。
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
王小凡裹着被子看了看手机,凌晨1点半,对面依旧热闹非凡。
这一天,他回想起了曾经被隔壁噪音支配的恐惧……
接下来的时日,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持续恶化,王小凡十分怀疑宋晓敏是把音响对准了墙上那排插口,直接对自己释放音波打击,否则这声音不能这么清楚透亮,就像是在耳边一样。
怀疑的也十分准确,宋晓敏的确丧心病狂的这么做了。
她这几天每每想到对面可能被自己折磨的夜不能寐,嘴角就不自觉的上扬,坏坏的心思反映在脸上,让她的笑容多了丝邪魅,意外收获了不少粉丝。
王小凡遭不住了,屡次想敲对面的门,却始终作罢,倒不是碍于面子,而是他有个私心:既然能吵到自己,那楼上楼下自是不能幸免,刘老太且不说,就3楼那汉子的暴脾气怎能容她反复造次?自己何必去当这出头鸟!
一开始,他信心满满,觉得事情会很快解决;可日子过去几天,这两家竟一点动静没有,他开始着急了,只好行动起来。
连着几个清晨,王小凡都在汉子准备出车时假装与其偶遇,冲他嘘寒问暖,尤其关心睡眠质量。每每聊至此处,他就对其以各种眼神的明示和暗示。
大汉原以为王小凡得了眼疾,起初是不以为意。但“暗送秋波”的久了,导致他某天正开着车,想起这事儿,自己给自己开了个玩笑:“这小子该不会看上老子了吧!”
原本哈哈一笑就忘记的事情,一联想与王小凡有关的坊间传闻,他就开始心惊,越心惊越笃定,越笃定心情就越操蛋!一个急刹,车就停在了闹市路中央,逼的后车生生甩出个漂移……
苍了个青天!!!
都这把岁数了,居然还有人垂涎自己的男色,女人还则罢了,他妈是个男的!这要是传出去可真是太丢人了。
所以之后的日子,他总是提前一个小时出门,即便这样,经过2楼,也要猫腰点脚走,生怕发出丁点声音引出这个“死基佬”;他没敢对自己的媳妇和女儿说,只道早点儿出工多往家中挣钱,心头苦闷无处疏解,头发是一撮一撮地掉。
眼瞅3楼没戏,王小凡又去找1楼刘老太。
觉得直接让老人家去找茬略显唐突,于是假借探望身体之名,买了牛奶和鸡蛋,自己觉得挺自然,这才放心去了。
当然了,老人开始是懵圈的,这孩子唱的是哪出?可当听到王小凡说起那晚的扰民事件,觉得自己当时并没有很好的处理邻里之间的纠纷时,“智慧”的刘老太顿时就洞穿了他的来意——王小凡肯定是看上人姑娘了,但又觉得那晚说的话伤了姑娘的心,想让自己在中间调和,帮忙说道说道。
毕竟这事儿,楼上楼下除了包租婆就剩自己最合适。
刘老太一脸宠溺地看着王小凡,觉得这孩子终于开窍了。
这几年,她眼看着王小凡在二次元罪恶的深渊里渐渐沉沦,深感着急。她虽对这些个东西不甚了解,但想当然觉得它是不好的,是坏的;因为王小凡已经老大不小,却还是不急着找对象,整天沉迷那些色情玩具不能自拔,必是受到了歪门邪道的蛊惑和诱拐。
如今,可算出现了一个姑娘——一个真的姑娘——撬动了王小凡锈死的情窦,让他回归红尘凡世。刘老太认为这定是他老王家祖坟冒烟儿了,那么自己有义务帮助他们的后代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
“小凡,你是个好孩子,今天你能来看望奶奶就说明你有足够的诚意,奶奶一定帮你达成心愿。多了你也不用再说,事情就包在奶奶身上。”
王小凡一听这话,挺高兴,心想这刘老太平时看着糊涂,关键时刻还挺上道,这还什么都没说,就知道干啥了。
“那您什么时候……”
“咱现在就去”说罢,拉起他的手就上了楼。
到了女孩门前,王小凡突然有些紧张,手心微微冒汗。
他小声对刘老太说:“要不您自己见她吧?”
老太太以为孩子害羞,勾起食指轻轻在他鼻子上一刮,“放心吧,一切有我。”说完,扣响了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
晓敏一身清纯打扮站在门口,王小凡注意到她戴了副眼镜,这让她敛了泼辣,多了丝文雅气质;他紧张的心脏砰砰直跳,手心、后背都发了汗,一如初次相遇,他低下头,眼睛不知该往哪儿看。
刘老太像领着淘气的孙子向班主任登门致歉般,柔声说道:“闺女,我有事儿想跟你聊聊,方便吗?”
晓敏一愣,“好啊,聊什么?”
“呃——”刘老太迟疑地回头看了眼王小凡,见他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灰,便对女孩笑道,“门口不方便,进去说。”
看来老太太此行是她身后那厮撺掇的。
晓敏飞快瞥了眼王小凡,心中冷笑,大丈夫敢做不敢当,躲在一个老人家身后算什么,面上却微笑地将刘老太迎进门来。
王小凡想跟在后面浑水摸鱼,前脚刚碰门槛,被只细胳臂拦住去路,“这位先生,你是做什么的?”
王小凡抬头,对上一双好看却有杀气的眸子。
“这个……晓敏呐,我是……”
“别叫得这么亲切,咱俩不熟。”
“那,那,宋,宋小姐……”
“你叫谁小姐呢?”
“那叫小姐姐?”
“装什么嫩?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
这也不成,那也不行的,分明是找茬!
王小凡白脸一沉,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Kitty?心中升起一股要翻身农奴把歌唱的豪气,大喝一声:“宋晓敏!!!”
女孩眼中先滑过一丝惊诧——他还敢凶她?哪来的勇气?又闪过一丝玩味——原以为是个只会和稀泥的小白脸,这么看来,还是有点男人味儿的嘛!
刘老太瞅俩人这架势可不行,这都快动手了,赶紧打圆场,“小凡,你在外面候着,我跟小宋有要事相谈。”
“嗻!”
心神正跟宋晓敏耗着的王小凡听到刘老太的话,没多想,就“本能”地回了一个最符合礼数的回答。
两个女人进门就没了动静,王小凡在门口焦急等待,时而趴在楼栋窗口眺望远方,时而坐在楼梯台阶思考人生;无聊的紧了,便跑上几级台阶,趴在楼梯的扶手上,从上滑到下,循环往复。直至那抹了红漆的水柳木扶手被他的裤裆摩的闪闪发亮,他都没想起自己家就在旁边,完全可以回家看看漫画、玩玩手办,轻松惬意的等待。
终于,将近一个时辰后,她们开了门。
王小凡第一时间给刘老太一个询问的眼神,而老人家则一副“万事OK”的表情,拍拍他肩膀下了楼,留下身后功与名。
凡与敏四目相望——男儿目光闪烁,欲说还休,似有千种风情欲与佳人诉;女儿眉目轻佻,伫门亭立,只待郎君娓娓道来。
王小凡率先开腔——
“都说明白了?”
“嗯,明白了!”
“知道怎么做了?”
“嗯,知道了!”
晓敏盈盈一笑,向前两步;王小凡面露满意,以为女孩是想走近道歉。不料刚近身,晓敏便以迅雷不急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朝着他大腿根便踢了过去。
得亏她没有彻底残忍,这一脚要是朝两腿中间而去,恐是真要断了他世俗的念想。
可就这,也是极痛的!大脑神经飞快向主人传达“人家超痛”的信号,瞬间到达全身,王小凡的面目一下可憎起来。
他虽然吃痛,却不敢叫出声,怕引来街坊邻居,他宁愿死在痛楚里,也不愿死在嘲笑中。只能憋红了脸,拖着残腿倚着墙蹲下,小声“哎呦”起来。
那边宋晓敏也挨着他蹲下,两人又四目交接,且都是一脸不可思议:王小凡想知道刘老太到底对女孩说了什么话,让她如此生气;而宋晓敏则是没想到他在这时候居然还有胆量向自己“提亲”,简直是匪夷所思。
“没看出来啊王小凡,套路挺深。见过追女孩的,没见过你这么追的!”
王小凡一脸尼克扬,嗫嚅地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宋晓敏又一掌拍在他肩头,“少给老娘装蒜!那老太太不就是你请来说媒的,咱俩才认识多久,你也太猴急了吧?”说到这,她脸上一红,眼神不自然的飘向一边,食指轻轻卷了卷耳边的碎发,轻声说道,“不过,本姑娘生的美,你这样做倒也能理解。”
“说媒?说什么媒?我是因为你这几天又吵得我睡不着,就想让她来告诉你适可而止——我去,该不会,我的天呐!”
王小凡何等聪明,说到这,他就明白刘老太一定是会错意了,自己本想让她当个止战使者就好,偏偏她自己加戏,觉得不够,还要两国联姻。
“你...你不会答应了吧?”王小凡嫌自己还没死透,又作死追问一句,语气分不清是恐惧还是期待。
晓敏被他气笑了,敲了一下他脑门,嗔怒道:“你想的美,不仅得罪了本姑娘,还想让我上赶子倒贴,我怎么那么贱呢!”
“嗯,是挺贱的。”王小凡觉得有理,顺嘴一跟。
“我他妈的——你说谁贱呢?信不信我揍你!”女孩美目一睁,举拳欲打。
吓得他急忙抱头,“对…对不起,我…我有点儿懵,无心之言,别当真,别当真。”
女孩这才放下拳头,看他可怜巴巴地小模样觉得十分可爱,又一想刚才,老太太把他里里外外夸了个遍,说自己和他怎么怎么登对,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脸上不禁又泛起红霞,心中怨气顿时消了大半。
“喂,你手松开,看着我!”她拍拍他,像公子哥进了青楼,满心想要调戏的闲情逸致。
王小凡刚抬头,下巴便被她一根手指挑住,指腹还在他的胡渣上轻摩两下,让他的心猛地一跳;他看见她的脸如鬼魅般与自己擦颊而过,停至耳边,轻声撩拨着:“嘿,我告诉你呀,我房里的声音因为装了隔音板,这楼上楼下可都听不到了,我还铺了层厚地毯,所以跳舞也没事了。”
“那我怎么还会听到?”王小凡颤声问。
晓敏又回到他面前,终于把这几天直播时的邪恶笑容展现在脑中所想的本尊面前,看的王小凡一阵恶寒。
只听她缓缓说道:“因为咱俩共用的那面墙没装啊,它可维系着我们的友谊呢,我可舍不得堵上……”
明明是8月酷暑,王小凡额头却冒出一丝冷汗;明明是个可爱俏皮的美女佳人,王小凡却觉得她青面獠牙,恶鬼附体。
“你,你这个魔鬼!”
“没错,我就是你的魔鬼。”
残忍而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