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人出来,包租婆才面露满意之色。
她希望大伙能把矛头对准这个“权威”,无论事件如何收场,总算是有了一个宣泄口,不至于把宋晓敏淹死,虽说对不住王小凡,但为了她,也只好丢车保帅了。再者说,又谁让你作了律师呢?如果公正的道路是通往地狱,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王小凡始一出现,脸上便挂着疲惫和自责——只怪自己“睡的太死”,没能及时回应群众呼声,对不住他们的信任。
他一口一句“抱歉,来晚了”,还主动拉起刘老太的手,动情地说道:“让您老久等了!”
人群中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竟真有傻瓜被他感动了。
与此同时,宋晓敏的房门也终是“吱呀”一声打开了,大伙又齐刷刷看向她,眼睛都被光刺痛。
她开门是有倚仗的,通过观察,她发现王小凡在众人心中竟具有非凡的地位,这不禁让她思量:通过两人之前的“亲密”互动,他应是无条件站在自己这边的,她对礼物有信心,更是对自己有信心,这无异于吃了颗定心丸;再加上包租婆的偏袒,呵,胜利的天平已然向我方倾斜,如此,这群起哄闹事的刁民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王小凡正与某妇女唠着家常——孩子上学啦?夫妻生活和谐吗?啥前儿离婚啊?这业务我熟啊!——被那汉子一把搂到身前,朗声问道:“小王,你是个文化人,这事儿你给评评。”
王小凡说:“好啊,好啊,我来评——所以说,大家聊的这么热闹,到底是个什么事情呢?”
他一脸的爽朗无辜,把一无所知装的跟真的一样。
大汉一愣,问道:“你在屋里没听见?”
“没有啊,我回家后倒头就睡死过去,哪里晓得外面发生了什么?”他炯炯目光射向包租婆,强调着自己方才的状态,双手一摊,浑身开满了白莲花。
包租婆两眼一眯,还能不晓得他的心机?心里骂道:“你个小王八蛋!”
那汉子伸手指向晓敏,被她一掌拍掉,瞪了她一眼,强忍怒火问道:“我问你,这几天,她有没有影响你休息?”
影响休息?何止是休息,鄙人都变成刘欢了,明儿就去鸟巢唱“我和你”,大家都来捧场啊!
一提这事儿,王小凡差点没搂住情绪,他一个“有”字儿刚蹦出嘴,晓敏和包租婆目光立马“核”善,吓得他赶紧溜嘴,“有——还是没有呢?这是个问题……”
“根据我国的环境噪声标准,这晚上扰民呢,是根据不同的居住环境有不同的标准,有35分贝的,有40分贝的等等,我们这个小区属于哪种标准,现在还不能确定,而这位宋小姐造成的音量有没有达到这些分贝我们也没有专业的仪器进行检测;所以说,有没有扰民这个问题,我们还是要具体的,客观的,辩证的来看待,***说的好,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同志也教导我们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江……”
王小凡声音入耳,那汉子只觉头脑酸胀,如王八念经。这都1点多了,哪里有时间听这些个东东,便粗暴打断他,“你就给个明白话,别扯那些有的没的。”
“我他妈不敢说啊!”王小凡在心里怒骂这大汉没一点眼力见。
忽然,他感到肩膀有一团温热,转头一瞧,对上一张倾国容颜——晓敏正轻轻把手搭在他肩膀,笑问道:“小凡,你跟大伙说说,我,在你面前的这个我,真的很吵吗?”
她故意将自己凸显,以提醒某人不要乱讲话、站错队。
王小凡冷汗都下来了,哪再敢正眼看她,目光躲闪着不知怎地又到了包租婆身上,他觉得自己求救的意思连谢逊都能看出来,谁知这肥婆复刻了自己之前的目光炯炯,一副“我完全不懂”的表情,还“杀人诛心”的说了句:“没事儿,你就事实求是。”
“你个老王八蛋!”
王小凡觉得自己定是咬碎了颗后槽牙。
汉子瞧他不说话,着急起来,“王啊,快说句话啊,这么多人都等你呢,明早还要上班呢!”
“是啊!”
“快点吧!”
……
众人也对热闹乏了,可即便哈欠打的此起彼伏,却愣是没人离去,硬要熬到最后看结局。
“这...”王小凡真想哭,这要他怎么说呢?他像个走钢索的人,在“死的惨”和“死的更惨”中间摇摇欲坠。
为何要这么逼我呢?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他本来快崩溃了,却猛然发现他的纠结其实毫无意义,甚至愚蠢:两个女人,一个给他房子住,一个可能是孩子他妈。这有什么可犹豫的?
想通这点,他硬气道:“没有,我完全没听见。”
他看见那两个对他重要的女人神情皆是一松,尤其宋晓敏,看他的目光里净是羞涩,他暗喜,认为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谁知,他话音刚落,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小凡叔叔你撒谎!”
什么情况?心事被人挑明,王小凡有种不祥预感,心虚下,他佝偻着背,惊慌胆颤地看向声源。
只见静静挺着胸口,插腰站在那里,像个小英雄。
“小凡叔叔你撒谎,你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还说自己早晚得被这个妖精折磨死……”
纳尼?这可是爆炸性的新闻,其价值简直等同于3单元的刘老光棍半夜溜进了赵寡妇家!这还睡什么睡?接着看呗!众人刷刷看向王小凡,后者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
“昨天,你说这个女人简直是神经病,大晚上不睡觉自己在那嗨什么嗨?还有前天,你说要不要考虑动用关系,让警察把她带到看守所让她消停几天;还有大前天……”
“够了!”王小凡锐声尖叫起来。
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心里话的?是自己这几天头脑昏沉,无意识地自言自语时,赶巧被她听见了?
不,这不可能!自己这颗高度进化的大脑即便再累,也依然会忠诚的保护它的主人,绝不会泄露半点秘密!所以——这静静是有超能力,能读取人的心声!
逻辑缜密,科学严谨,令人信服!
再看向静静时,王小凡眼里充满了恐惧。
“小凡呐,我想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晓敏明明浑身冒火,却笑得灿烂。
王小凡心念急转,虽身处被动却仍不失冷静。他心中冷笑,“呵,老子纵横江湖多年,从来都是乱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今儿个还能在你这儿翻车?”
他决心使出穷奇25年生活经验所凝炼出的终极一招——两眼一闭,腿脚一软,作势就要昏死过去……
这招屡试不爽,总能帮他度过各色危机。
可这次,他并未感受到大地的冰凉,反而一团温热萦绕腰间。
“怎么回事?”
他睁眼一瞧,只见那强壮汉子正牢牢锁住自己腰身,用坚毅鼓励的目光注视着他,微笑道:“别怕,兄弟,我顶你!”
“我顶你个肺呀大哥!我是那头儿的呀!搞我嘛这是!”
王小凡头遭滋出杀人的心,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然而面上他却只能呵呵一笑,“谢谢叔,有心了!”
楼道陷入死一般的寂,大家一动不动,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几只蚊子扑着翅膀在众人头上盘旋,以为这里没有活人竟然飞走了。
那边“嗡嗡”刚走,这头王小凡瞬间化身曾小贤,“哈哈哈哈哈……讨厌了啦,干嘛这么严肃,怪吓人的!”
他拍着晓敏的肩头,抛着媚眼,神情下贱道:“小姑娘一定是功课压力太大,精神错乱了,不要听她胡言乱语,哈哈哈哈哈……”
女孩双手环胸,不动声色地看他表演;这番姿态让王小凡明白,在其眼中,自己现在跟跳梁小丑无甚差别。他越哈越心虚,最后放弃了挣扎,低垂着头,小声道:“对不起,我错了!”
晓敏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如第三者插足般强烈而深刻。好像之前的热情全都喂了狗,而且是哈士奇那样的狗——任凭对它再好,喂得再饱,照样是“撒手没”;人与狗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
包租婆亦觉得悔恨,原以为是个护花使者,没成想是根搅屎棍。早知如此,不如让他在自个屋里与世长辞的好,倘若晓敏因今晚的事情不租了,自己是断然不会放过他的。
王小凡被人戳穿伪善,已然死猪不怕开水烫,他冲晓敏苦笑道:“晓敏,这事你的确做的不地道,当然我是无所谓啦,只是大家住一块,互相有义务维持一个有序的生活环境,再说……”
女孩根本不听他啰嗦,没等他说完就躬身道歉,“对不住了各位,尤其是大哥、大娘,还有小妹妹,这几天因为我的原因让你们没休息好,我向大家道歉;天亮后,我就去找人装隔音板,以后晚上也会尽量少播,这次请大家原谅我。”
气氛一下缓和许多,人姑娘都道歉了,再针锋相对着实没有意思,汉子点点头,和刘老太驱散众人后,心满意足的回家了,徒留“战友”王小凡在原地里外不是人。
王小凡没料到撒谎的报应来的如此快,围观群众的离去不仅带走了热闹,也带走了他的勇气。
“王小凡,不怕,你是对的,是正义的。夜神月、鲁路修(出自《黑色小本本》、《叛逆的鲁路修》)他们都会支持你的。”他奋力在心中构建脆弱的立场,聊以**。
一男两女就这么静静杵着,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王小凡想说点什么,对晓敏刚发出一个音节,女孩一个决然的转身,“砰”的关上了门;又对着包租婆,嘴还没张,就见她肥胖的身躯缓缓后退,消失在黑暗之中,一声“你好自为之”的叹息飘荡在楼道里,久久不散。
怎么回事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啊?我好端端在家躺着,是你们把我叫出来的呀,干嘛呀,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王小凡只觉一股气憋在心窝,愈发膨胀难受。他委屈地告诉自己这都不是事儿,想开点,可越安慰就越觉得悲哀,想去试着微笑,嘴角却诚实的向下耷拉,要哭出声来。
他讷讷地回到卧室,关上灯,打开电脑,点开b站,戴上耳机,双手抱膝的蜷在椅子里,看这几天正在追的《白色相簿2》。
屏幕里的画面映在他的镜片上,不断切换场景闪烁着。
他貌似看着,听着,实际上却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每隔十秒,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发出固定节奏的“哈哈”假笑,丝毫不在乎剧情里的哀伤……
天亮后,晓敏信守承诺,开始找装修公司。
因为是包租婆的房子,这种大修要经过她同意。当女孩去征求意见时,她不仅满口答应,还帮忙找人、砍价,甚至还倒贴了1000块,直让晓敏不好意思。
包租婆却是语重心长地说:“都怪干妈瞎了眼,没认出那是个白眼狼,干妈要替他赎罪。”
晓敏闻言,嘴角一扬,只道一句:“我和他来日方长,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