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凡来到一楼取钥匙，被包租婆的模样惊住了。
快60的她抹了满脸厚厚白粉，黑色眼影浓重的仿佛外面的夜，加上两团好像是被人用拳头打上去的腮红，这位老人整个如同刚出土的兵马俑——浓墨重彩。
包租婆被他盯紧了，有些羞涩！偏了下头，翘起兰花指拢拢耳边头发说道：“当年我也是城东钢铁厂的厂花，别看现在上了岁数，要是认真收拾一下，那跟晓敏比也是不遑多让的。”
老女人尽力让自己声音和神态照着想象中的模样温婉细腻，只可惜客观事物并不会因人的意志而转移，她原本就雄雌难辨的声线因为刻意的矫揉造作反而更像东厂的公公；那接近200斤的身躯也并没有因含羞带臊得捻着兰花而显得娇弱。
王小凡被她盲目的自信惊了个呆，心想像她这样的条件都能进舞蹈队，不是走了后门就是实在缺人；又想，得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有勇气和力量与她共舞呢？绿巨人吗？看着两个庞然大物在舞台上重装起舞，对下面的观众是件多么残酷的事情啊！
他打个冷战，赶紧消掉那画面，道了声晚安就往家里跑。
原本还想问问晓敏房租的事情，这会儿也没心情了——他倒不是想问自己的房租为什么这么贵，而是想问她的为何那么便宜，是不是房子有什么问题？！
第二天中午，王小凡处理完手头的活儿便匆忙回家，拒绝了王瓷的午饭邀请——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虽然在走廊开门的时候，他便听见隔壁传来的声响，但来到卧室，还是把耳朵轻贴墙面，像是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以此来回味自己曾受过的“屈辱”，坚定斗争的决心。
确认那头正直播的热烈，王小凡打开他的电脑、ipad、手机，闭上眼，开始分析种种线索：大平台、人气不错、会跳舞……
他大约有了个方向。可恶，怎么就没记住她那些礼物的名字？是飞机还是游艇来着？这些可都是缩小范围的重要线索啊！
他没时间懊恼，开始下载几个主流的直播软件。完成后，迫不及待地开始分屏操作，冲着什么颜值区啊、舞蹈区啊、二次元区啊便展开搜寻。
一炷香的功夫后，他完全的失败了！
他像个没头苍蝇似的，这儿点点，那看看，一见有封面和晓敏有几分相似的女孩，他就点开人家直播间，发现不是，便满心失望；偶尔有颇为新奇的内容，他就驻目一会儿，将创意记在小本本上，想日后能提供给晓敏作参考。
最后，他下了极大的决心，也不管是什么区了，就一页一页的翻找，除了男主播，但凡是女的他都点进去瞧瞧——哪怕人气只有几百甚至是个零蛋。
又一炷香的时间，眼睛都快瞎了，王小凡依然没有发现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儿。
“怎么回事？”他想，“她说自己的平台还挺出名的呀！难道我孤陋寡闻了？”
当然不是！真相只有一个，就是女孩骗了他！
昨晚，聪慧如晓敏早看出他想诓自己话，便假意说自己平台出名。这其中不仅有出于保护自己的考量，还有自尊心作祟——她怕王小凡听到自己窝在直播界的一处犄角旮旯里会轻蔑她！
她想，反正大平台直播间不计其数，谁会有闲心挨个儿的找去呢？他王小凡纵是再无聊，也不至于无聊到这种地步吧？！
唉，她还是不了解他呀！
他真的就是可以这么无聊！
几番未果，他去洗了把脸，重新振作。他觉得也许之前太心急，错漏了也是有可能的。
他此时充分展现着身为一名优秀律师和死宅所必备的韧劲和坚持！
日头走到后脑勺的时候，王小凡完成了第二次全面搜寻，依旧失败！
这会儿，他的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腰椎也疼的厉害。他长叹一声，起身倾倒在一旁的床上，手掐眉心，心中斥着失望。
他偏过头望着那面墙！明明她就在那里，他都能听见她说话，可为什么又是那样遥远呢？
“我怎么都找不着你啊！”他心想。
他把头又偏向另一边，“老婆们”静而安详的站在那，一如既往地冲着自己笑，这才让他心情稍好，觉得疲乏被解了些许。
“难道说——”他倏地复坐而起！
刚才的一瞥，“老婆们”的衣不蔽体让他脑中闪过一种可能，这可能让他震惊和担忧！
他喃喃道：“不，不会吧……”
晓敏难不成在做那样的直播？
他赶紧给自己两巴掌，想把邪念赶出去，却越扇越清明、越扇越旺盛。
他惶惶然地坐回椅子里，手指颤抖的开始下载隐藏在暗潮下的那些“胸”涌。
请别问他为何知道如何下载，这是男人与生俱来的能力，本能会指引他们的。
得益于“联通网速，又快又好。”不多时，王小凡眼前就铺满了十几个五颜六色的APP，半数光看名字，就让他脸红心跳。
他害怕，如果一会儿欣赏，哦，不，察看的时候，一群网警突然冲进来怎么办？自己的声名岂不是要臭遍X市法律圈？妈的，管不了那许多了，她宋晓敏倘若真在违法乱纪，那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制止她。
为她，也为她死去的父亲。
他左右开弓，不厌其烦地页页翻找。每进一个直播间，他都是激动和恐惧混合。激动是他控制不了的；而恐惧，他真怕下一秒，就看见美丽的晓敏在镜头前做着一些令男人快速成长的表演。
在这种煎熬里，他头晕眼花，完全辨不出那些美颜镜头下的脸有什么区别。机械的操作让他烦躁，好在能称得上安慰的，是这些叫不上名字的小平台不也全是乌七八糟，还是有不少正规的，只是流量不多罢了。
半小时后，他撑不住了！这活儿实在太磨人，他又累又饿，索性放弃了速度，左手继续找人，右边手机则看起《学习强国》——他要借助庄严的力量去压制体内的邪火！
这会儿，他正看党史，瞻仰先烈们如何同敌人浴血奋战；左手随意就蒙进一个直播间……
咦？奇怪，怎么有回声？
他把手机静音，注意到只要隔壁声音一落，自己左手边就紧跟着重复一句。
王小凡浑身的汗毛乍然竖起，赶紧低头往Ipad上看。
天呐，天呐，猜猜他看见了谁？
“啊啊啊——，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将平板举过头顶，死死掰着机身，甚至都能听到屏幕轻微的崩裂声。
王小凡盯着屏幕里那张熟悉的面孔，突然眼眶发红，两行清泪从中流下，忍不住哽咽起来。这一刻，他对刚才学习的革命艰辛有了更深刻地感悟……
晓敏的ID是“敏敏queen”，很符合她的气质。
一下午的寻觅，只为找到这个名字！
镜头前的晓敏打扮精致，穿一袭洁白的裙子，像天上的仙女；卧室是昨晚王小凡不曾见过的典雅、干净、整洁。他觉得，这个房间也一定飘荡着橘子的香味，这是她家的味道，也是她的味道。
唯一令他不满的，是她居然也开了美颜和滤镜！这分明是没有必要的！她的五官、气质，哪里需要搞这种骗术？简直画蛇添足。
可转念又想，这何尝不是好事？在她的几万观众里，唯有自己见过更美的她，由此延展开来，也唯有自己与她面对面说过话，吵过架，甚至还去过她家，把她抱在过怀里哩！
这些都让他感到激动，觉得自己是这群男人里最特殊的那个。
不过，他还是清醒的，知道长征路只走了一半，革命尚未成功。
他让自己沸腾的心情慢慢平复，以便开展下一步作战计划。
他注册了一个账号，起初想起名“凹凸曼打怪兽”，后来觉得有些孩子气，他不想在她面前显得幼稚，于是改名“隔壁老王”。自己点点头很满意，觉得这很社会。
然后，他在紧张期待的心情下，手指微微发颤地敲起了字——
“主播你好，第一次看你直播，很高兴认识你。”
王小凡虽说常刷b站，却万年潜水，从未在弹幕留下过只言片语，所以他不太习惯这种交流方式，这第一条弹幕正经的略显滑稽。
这声招呼很快就被淹没，晓敏没有理他。
王小凡不气馁，又打了一遍，却被系统提示等级过低，不可重复发送。当即翻翻白眼，心想真麻烦，跟打游戏似的，还要升级。
“主播你可真漂亮，声音也好听。”第二条。
依然没有得到反馈。
王小凡挑了下眉，冷哼一声——看来我们的女王殿下瞧不上他这1级的小虾米啊！他邪魅一笑，决心使出杀手锏！
既是游戏，那就存在一条万古不变的真理：“只要充钱，你就能变得更强！”少年郎，如果你觉得游戏无聊，请先找找自身的原因，是不是钱没充够？
礼物档次不同，价格也不尽相同。王小凡估摸就冲晓敏这颜值怎么也得打赏最高规格的“钻戒”才能加微信，而一枚“钻戒”的价格是500块。
他没有丝毫犹豫便扫码支付！
点击赠送！
屏幕上瞬间显示“‘隔壁老王’在本房间赠送主播一枚钻戒，亲密度上升10000！”；下面紧跟了一串网友发送的“666、老板大气、老板理性消费”等等弹幕。
“哼，女人，这下总该理我了吧。”王小凡双手抱胸，志得意满地想。
果然，真情是敌不过人民币的！
晓敏发现有人送礼，露出惊喜表情，快活道：“谢谢隔——隔壁老王的钻戒，感谢你的支持！”
念名字时她心惊了一下，“隔壁老王”？该不会是王小凡吧！
不过随即她就打消这个念头，觉得庸人自扰。这茫茫人海，他王小凡要寻得自己哪那么容易？！
她接着说道：“老王是新号啊，是不是特意为了我才注册的？嘻嘻！”
王小凡心想：“那可不，为了你我可是煞费苦心！别啰嗦了，赶紧微信招呼吧！”
岂料女孩却说：“冲老王这份心意，我必须得给你上个房管！不然我就是不懂事！”
王小凡差点一口真血吐屏幕上，心中急喊你不给我微信才是真的不懂事呢！手指忙一阵噼里啪啦：“不要房管，给我你的微信！”
这霸道地、赤裸裸地不怀好意一出，晓敏明显皱了皱眉头，弹幕更是炸了锅，粉丝纷纷开骂：
“你妈个臭流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想对我们敏敏做什么？想泡妞想疯了吧！”
“呵呵，一个钻戒就想加微信？你要送十个是不是就要原地结婚？”
……
这群人明明刚才还口口声声地老板大气，怎么转瞬就变了副嘴脸？！
王小凡委屈。我流氓？你见过哪个流氓是花钱泡妞的？五张毛爷爷就值个房管？这职称估计和澡堂烧锅炉的大爷一个级别吧！哼，宋晓敏，你甭想就这么把我打发了……
身为律师，他绝不容许自己被白嫖。
虽然水友给自己出气，让晓敏心里很痛快，但她不想失去这个新来的金主。在把粉丝好一阵安抚后，对着镜头“单独”对王小凡说道：“老王，加微信得两个钻戒才可以。”
王小凡被骂得心烦意乱，听成还要再送两个钻戒才成。
心想这一个也是送，三个也是送，都到这节骨眼上绝不能竹篮打水一场空，于是又充值了1000块。
三个大礼让王小凡等级“噌噌”上涨，网站显示出一条信息，说他和晓敏的亲密度超过了90%的水友！这信息被包以粉红色花边，两分钟里循环滚动，华丽的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成就。
王小凡不禁感慨网站策划对心理学的精通。一句话、一张图便能让花钱的观众获得极大的满足感！自己现在不仅高兴，还想接着充钱哩！
这种互动是三赢的——网友得到尊重；网站和主播则赚了钱与流量。
最高兴的人当属晓敏！她把王小凡多出的馈赠当成这人财大气粗，
乐得合不拢嘴，没耽搁地亲自给他发了条站内私信。
而这里面写着的，便是王小凡日日夜夜所想的，她的私人微信号。
胜利了！
终于——革命胜利了！
王小凡在心中狂吼，宣泄他无处安放地躁动和激情！
他拍案而起，如舞者般跳着灵活的碎步蹦到书架前，向“老婆们”鞠躬致意，深情邀礼；然后起了个漂亮的范儿，搂着“空气”的肩膀与腰肢，跳起了探戈。
从卧室到客厅，从客厅到厨房，最后从厨房又回到卧室；他在房间中央转起了圈。
眼前景物飞快闪过，他越转越快，越转越猛，脚下地毯眼看就要被拧成一道深蓝色的漩涡——他忽然猛地止住身子，用尽力气稳住平衡，高擎双手，对着天花板高呼一声：“I am the king of the world!!!”
我们从中可以看出，要到晓敏微信这件事在王小凡心里，不啻于统治了全世界！
许久，他重坐回椅子上，在设置了“朋友圈不可见”后，向晓敏发送了好友申请。认证通过后，他并未急着与她开聊——他深知欲擒故纵的道理。
他要慢慢享受“狩猎”的乐趣！
晓敏因为王小凡的礼物，直播间热度一路飙升，平台将她推到主页，引得很多“路人”进来驻足观看。
女孩异常兴奋，晶莹汗水从额头流向脸颊上燃起的两团火热，让她看上去是那么的妩媚动人，引得一票观众我见犹怜，心生爱慕。
她站起身，说为了感谢王小凡和水友们的支持，要为所有人跳一支舞……
这是王小凡第一次看她跳舞！女孩跟着音乐的节奏，扭动着细细的腰肢，柔若无骨。她的一静一动，一颦一笑全都透着性感的风情，让王小凡心跳不断加速，意乱神迷。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触摸屏幕，只感到一丝冰凉。
让人无法触及的美丽，只能在远处眺望遐想！
也许，这才是女神该有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