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五年级时,我因为拾“机”不昧登上了学校的光荣榜!
“五年三班的肖xx同学,于前日拾到手机一部,并当即上交给老师。现已找到失主,特全校通报表扬,希望大家能向肖同学多多学习拾金不昧的品质,将中华传统文化发扬光大。”
一时间,“仰慕者”纷纷而来,风光无限。
虽然其中大多数都是班上同学问我是不是傻,以及校友们在公告栏前看了一眼外,随后这件事渐渐地也就淡出了大家的交谈中。
然而事实是...
当传说中的主角站在公告栏前看着这则消息,以及被问到原因时,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是:“切!一个二手机,我才不在意呢!我二伯父说了,等日后我考上大学,就给我买新的,贼贵的那种。”
他是我父亲的所有兄弟姐妹中,我最喜欢的一个长辈,没有之一。
奶奶是二嫁,是带着姑姑和大伯父嫁给爷爷的,我父亲与二伯父则是他们婚后所生。
有时候不得不感慨,血缘真的是一种非常神奇的东西。
在我们村里,逢人见到我和二堂哥(二伯父大儿子)一起玩,就会调侃一句:“哟,兄妹两长得挺像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同一个爹呢。”
当时我就在想啊,会不会爸爸和二伯父小的时候,也被大家这样揶揄过。想想就觉得有盼头,一向憨憨的二伯父会怎样回答呢?
可又转念一想,他们本就是同一个爹所生!
小时候,我最喜欢看到他笑,一张嘴巴大大的咧开,露出一排多到黄得几乎发黑的牙齿,就唯独上颚的其中一颗门牙白的发亮,还是个有点斜的。在他黝黑又有点胖的臃肿的脸上,这一切突然有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协调感,让我感觉很舒服、很干净。
每次看到他笑,我就在很认真地思考:是不是那时候太穷,连牙膏都买不起啊?
有一年春节,我想用红包钱买个手机,但是我又不懂怎么下手,于是三堂哥(二伯父小儿子)就跟我说:“你把钱放我这,我帮你。”
我当时就很开心,二话不说就把钱给了他,然后期待着我的新手机。
可是出了节,他没有任何动静。
一个月后,还是如此,我就跟我父亲讲了这件事。
之后,我的钱就回来了,是二伯父帮还的。听说他还狠狠地骂了三堂哥一顿,活该!
二伯父在我们村子里,算是很有人缘了。
逢年过节,他家就会支起四五个桌子,各个上面陈列着不同的牌,有字牌、扑克以及麻将。每桌人的牌客也不尽相同,有成家的男人,没结婚的后辈,闲来无事的女人们以及随便玩玩的妇人与孩子们。
一时间,热闹非凡。
每到饭点,就是我二伯母最头疼的时候了。一个人在灶台忙上忙下,生怕大家吃不饱、吃不尽兴,可是这群“赌徒”们,焦点全在眼前的牌上,饿不饿根本不重要。
后来啊,青壮年们纷纷走出了村子,带上妻子与孩子,只留下年老的人们。
再后来啊,年越来越没有味道,村子也越来越安静。他家的灯,也再不是整晚敞亮。
高二的清明节,我思索着有好久没有见到二伯父了,又恰好听到别人谈起他们回来了,我就火急火燎地去了他家。
大门是开着的,二伯母不知哪里去了,喊了一会没人应,我就大步走了进去。
客厅没人,待客的偏房也没人,奇了怪了。
提着胆子,厚着脸皮,卧室总有人吧!
我轻轻地推开门,探出一个脑袋,环视一周:蚊帐后好像有人躺着。
蹑手蹑脚,我缓慢的将左脚放在地上,接着是右脚,交替着来,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就好像是在做贼。
突然间,我的头皮一阵发麻,大脑仿佛停止了运作。双脚再也抬不起来,就像是绑上了千斤坠,呆滞在原地。
眼前的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副披着人皮的尸骨。
我从未见过瘦的如此可怕的人,穿着衣服就像是衣物被静置在床上,丝毫感觉不到有个人在里面。整个头颅的骨干清晰可见,双眼深凹,鼻翼尖锐高挺,脸颊没有任何肉感,活脱脱的一具尸体像。
出于礼貌,我张了张嘴,调整自己的呼吸,艰难的问了句:“请问,你有见过我二伯父吗?”
他想回答我,可声音嘶哑无力,就像是砂砾在地面摩擦,根本让人听不清楚。
我重复了自己的问题,可他却试图抬起手来。映入我眼帘的,就是恐怖片里僵尸们从井里爬出来想要掐我的脖子,索我的命。
顾不得礼节,我仓皇逃走,生怕再看他一眼。
大概是两三个礼拜后,我被告知二伯父去世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他就躺在大堂的棺材里,一身黑色的西装,整副躯体,干枯至极。
整整三天,他家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就像以前那样。
他入土的那天,是我去哭灵。
他没有女儿,堂姐有事没能回来,按年龄,也该是我。
可能是因为哭了太久,眼泪熬干了。哭灵的时候,很是平静,既不惊天也不动地,平淡得很。
直到黄土掩埋的那一刻,我的眼泪终于决堤。
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
他是患了癌症,其实初期的时候就检查出来了,也治疗得差不多了,医生说要多休养。可是为了他不成器的二儿子,他继续北上。
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可在我身上,他失了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