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的中心,米洛维尔城耸立在伏尔瓦河两岸,伏尔瓦河从群山中奔腾而下进入平原后水流变缓,冲刷出了一大片平原,而米洛维尔城就建在这座平原上,从这里乘船南下就能一直到达利维堡。
此时四个人已走上了伏尔瓦河上的石桥,这座有九个桥洞的石桥横跨伏尔瓦河两岸,自建城以来便有了这座桥,也成为了南来北往的重要通道。公爵靠在桥栏上指着河对面的一座城堡说:“那里就是米洛维尔了。”他们身上的衣服因为冒险已经变得肮脏不堪,浑身散发着臭味,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四个叫花子。夫人头上的礼帽早就掉了,头发凌乱不堪还沾着几根稻草;公爵的马裤裤腿都烂了,皮靴上沾满了泥土;维克多的外套丢在了水池里,身上的衬衫都发了黄;洛肯的外套少了一只袖子,应该是攀爬时扯断了。
“站住。”守桥的士兵盯着他们很久了,见他们走过来便执着兵器将他们拦住,“你们是什么人,要去什么地方?”
“我要找谢尔南,你们给我通报一声。”公爵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放肆,伯爵领主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一个队长模样的人训斥道,他穿着一件锁子甲外面套着一件绣着米洛维尔纹章的长袍,纹章是一只张牙舞爪的黄色雄狮。他看了看眼前这四个又脏又臭的人很快做出了判断:这四人一定是哪个乡下的农夫要找领主大人诉苦,自己才不会让他们过去。他清了清嗓子抬起头说道:“我知道诸位一定是有难处才来找领主大人的,但大人每日事务很多不方便见你们,你们还是回去吧。”
“回去,那可不行。”公爵很快就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是把他们错当成乞丐了于是冷笑一声说道,“他还没有请我吃饭我怎么能回去?”
这话一出队长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应该是眼前这个乡巴佬要请公爵吃饭于是顺着自己的想法说道:“你们还是回去吧,公爵是不会去你们那用餐的。”“你听错主谓宾了。”公爵翻了翻白眼,“是他得请我吃饭,不是我要请他吃饭。而且我都这样了他还好意思叫我请他吃饭?”他双手插进马裤的裤兜里翻出了兜底,“比我的脸还干净。”
队长觉得自己被嘲弄了,脸上变成了猪肝色怒道:“你是来消遣我的吗?我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次饶了你,马上滚开。”行人此时发现了这里有热闹看于是纷纷聚拢了过来围成一圈围观,守桥的士兵们不得不上前维持秩序,队长环顾四周见人越来越多心中更是不满指着公爵骂道:“你再不离开的话我就以扰乱治安的罪名逮捕你们。”
“逮捕我你们可没有这个权力,得通过帝国议会并经皇帝陛下签署盖玺后才能生效。”公爵笑着打开了手掌,这个公爵的胸针他在被俘虏前便贴身藏好了所以没有被起义军搜走,如今它正静静地躺在手心,上面的两只银制独角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队长看的呆了,虽然他学识并没有渊博到能让他看懂徽章和家纹,但这种独一无二的材质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所能拥有的。虽然队长始终无法相信眼前这个浑身臭气,满脸乌黑的穷酸年轻人是一个贵族,但他手中的胸针却毫无疑问是货真价实的。要么他真是一个贵族,要么他就是恰好捡到这个来冒名顶替的骗子,而且是一个胆大的骗子。队长轻轻咳嗽了下问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嚯嚯——”公爵突然笑了起来,“刚才你说伯爵的名讳不能随便乱提,难道公爵的名字你也配直呼其名吗?”队长听到这话不禁有些咂舌,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人竟然自称是公爵,这可是比自己的领主还要大上两级(公侯伯子男)的大人物了。他心中不禁产生了怀疑,觉得眼前这人一定是一个招摇撞骗的骗子,如果是堂堂公爵怎么可能只带着自己的夫人和两个仆人那么随便就出现在城门外,那一定得是领着千军万马招摇过市的才对。他那么想着,向身后的士兵挥了挥手道:“你们就不要冒充什么公爵什么侯爵了,你们就是一群骗子吧,都抓起来交给领主发落。”随着他一声令下,身后的士兵一拥而上准备把公爵按倒。
公爵虽然疲惫不堪,但刚才已经吃过饭了所以力气还是有的,一个侧身就躲开了长枪然后反手一抓竟抓住了那根枪杆,手掌用力竟将枪从士兵手中抽了出来,“你们米洛维尔的士兵就那么训练的吗?连武器都拿不住?”公爵手持枪杆站在原地挑衅地看着他,“看来会两下子了,一定是山林的歹徒。”队长吹响了口哨,正在塔楼执勤的士兵们纷纷举起弓弩瞄准了人群中的四人,其余的围观人员见事情闹大了也不再围观了一哄而散。
公爵举起手中的长矛抬起膝盖掰成两段,挥了挥手中的长枪对队长说道:“你为什么都要对外来人员抱有敌意,我已经再三宣示我不是你们的敌人,我甚至是你们领主的长官。你虽然不认识我的徽章,但你拿着这个去报告你们的领主他自然会认得,又何必在这里纠缠不休呢。”
队长并没有听了他的这番话放下手中的剑:“现在你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不过我有个折中的办法。你们束手就擒跟我走,我带你们去见领主,是死是活听凭领主发落。”
“我们同意这个提案。”安妮夫人抢先回答道,公爵刚想说什么脚上被安妮夫人狠狠踩了一脚又不好叫出来,脸因为痛苦而有些扭曲。“那就跟我们走吧。”队长挥了挥手,一队持戟链甲士兵上前将他们围在核心,像押送一下簇拥着他们进城往伯爵的城堡走去。
一路上许多市民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围观他们,这种阵势很容易让人想起被押往断头台的死刑犯,很多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估计也是误以为他们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囚徒,维克多甚至听到有人指着安妮夫人在感叹那么漂亮的姑娘真可惜了之类的话,安妮夫人似乎也听到了什么脸颊羞红的一块只好埋着头往前走。
米洛维尔的城东高西低,越远离伏尔瓦河地势越高,到城堡前若不是前面的建筑挡着已经几乎能俯瞰整座城市了。
守卫城堡的士兵们穿着黑色的外套,里面虽然也是链甲但因为保养的非常好甚至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其中一人见他们一群人过来于是伸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大声喝道:“站住,他们是什么人?”队长上前和他们说明了一下事情的原委,那人眉头一皱转身进了城堡中。很快,一人抱着头盔匆匆走出大门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公爵,他快步上前拨开人群跑到公爵面前,单膝跪下,将头盔放在脚边低下头道:“很高兴能再见到阁下,元帅大人。”
公爵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哦,原来是谢尔南的副官啊,别来无恙。”“自从克维尔之战后就再也不曾见到您的英姿,没想到竟然会在米洛维尔见到阁下,真是十分荣幸。”那人依然低着头说道,似乎十分崇敬公爵根本不敢轻举妄动。众人看得都呆了,队长甚至差点扇自己一个耳光,自己面对的竟然是那个传说中的英雄:洛丁公爵,现在自己竟然还把他押解到了城堡前,这个仇对方一定记下了;更重要的是,大家都知道他还是领主的上司,恐怕这次自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一会儿,消息便传到了米洛维尔领主谢尔南·埃塞克斯伯爵那,他听说洛丁公爵竟然在门外匆忙放下手中吃饭的家伙事一溜小跑跑到了外面,领主虽然年过四十,但这趟跑下来竟然脸不红气不喘,说话也中气十足看来平时也没落下训练。
“长官,米洛维尔军团司令谢尔南·埃塞克斯向您报到!”他扣好外套的排扣走到公爵面前向他立正敬礼大声喊道;维克多看着他不由得想起如今已经尸骨无存的维茨利斯领主,如果当初他面对公爵时稍微能纡尊降贵一些也不至于会如此。
“谢尔南,你的士兵实在是太好客了,为了防止我们遇到不必要的骚扰竟然亲自护送我们过来。”公爵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身后的队长和他的士兵们,“但你可要经常训练他们,我发现他们连枪都握不住以后怎么打仗?”
“您教训的是,我下午就派我的亲卫队过去训练他们,保证让他们成为合格的军人。”伯爵毫无迟疑地回答道,那些守城的士兵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公爵那句为他们开脱的话毫无疑问让他们免于了领主的处罚,但接下来如果他们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样的训练肯定现在要问候公爵全家了。
“四位,请进。”伯爵的站姿非常笔挺,一举一动无不显露出军人风范,甚至比起公爵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公爵却推辞道:“我们路上遇到了变故,身上所有的东西全丢了,而且又脏又累,差点被人当做乞丐,所以你还是在城里找个地方让我们安顿一下睡个好觉再来参观你的城堡也不迟。”伯爵打量了一下他们四人,也觉得公爵说的对于向城门守卫队长吩咐道:“你们护送公爵和他的朋友们去旅店,要去城里最好的那间,所有的开销记在我的账上。”队长一听登时来了精神觉得自己这次得好好地在公爵面前表现一番改善下他对自己的印象。
“对了,你还要替我们安排一艘船,我们要回利维堡。”公爵又吩咐道,伯爵依然点头答应然后雷厉风行地派遣手下人马上去执行,对于他来说公爵的话就是军令,不仅丝毫不能违背而且必须马上去做,延迟一秒钟都不行。
很快,他们便站在了城中最好的旅店门外,看着店面招牌,公爵与维克多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集中在了安妮夫人身上,因为招牌上写的是:克里斯蒂娜·安妮夫人旅店。安妮夫人也明白为何他们会看着她,于是点了点头道:“没错,也是我家的财产。”
“我就知道。”公爵翻了个白眼走进了大堂,这家旅店可比维茨利斯的“温馨的家”旅店好的多了,地面都铺着打磨得闪闪发光的大理石,皮鞋踏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声音,吊灯用的都是油灯,光是大堂就有五盏大型的吊灯照亮了每一个角落,墙上挂着许多画,而且看风格和品味与安妮夫人餐厅如出一辙。队长走到柜台前按了按铃,一个身穿赭红色服务员从柜台后的门里走出向他鞠躬道:“请问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
“要三间最好的套房,还有我的房间你们马上准备好。”安妮夫人侧着身子倚靠在服务台上抢着说道,那服务员瞪大了眼睛显然吃了一惊:“大小姐您怎么会在这里?”
“大小姐?”公爵与维克多玩味地一笑摇了摇头。
“我只是路过这里办事,别废话了马上去准备吧。还有准备两套最好的衣服给这二位先生换上,要让城里最好的裁缝制作,一定要保暖而且牢固,外面的面料最好能防水,因为我们下一段旅行可能会很潮湿。至于洛肯么他也只能穿家族管家的统一服装。所以就让他自己去准备吧。”安妮夫人说这段话时语速很快,完全就像是一个大小姐正在对家中的仆人训话,服务员频频点头用羽毛笔在柜台的纸上记录下来,安妮夫人语速快他写的也很快,虽然写的维克多根本看不懂,但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十几分钟后他已经躺在了一张天鹅绒垫的床上,他伸了个懒腰,“好久没有那么舒服了。”他在床上打了个滚把头埋进被子里。
“先生。”一个柔美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回过头来一看,原来是自己的门没关所以一个女服务员已经进来了正弯着腰轻言轻语地说道,“按照吩咐您的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
“洗澡?”维克多从床上坐起来,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洗澡了。虽然在乡下自己也曾经一个月没有洗澡,但那时大家都差不多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如今身处这样的环境不把自己洗干净反而觉得自己是个异类了。他走进浴室,里面是有一个巨大的浴池,把手伸进去水温既不烫也不凉刚好合适。他解开衬衣,脱掉裤子把身子沉入水中,温水刺激着自己的皮肤,氤氲的蒸汽弥漫在空中十分的舒适。他觉得自己从未有如此放松过,于是展开双臂靠在浴池沿上竟然就那么睡着了。
“醒醒,别睡了。”一个声音传来,他睁开眼见那个斗篷老者正站在浴池对面看着他,“又做梦了!”他无奈地叫道,老者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现在你知道是在梦境中了?这也算是一种进步。”
“又有什么吩咐需要我去做?”维克多也不想爬起来于是开门见山地问道。
老者打了个响指:“问得好,不过我来其实是想告诉你,起义军的女祭司已经离开了他们的村子前往利维堡了。”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不然我来告诉你干嘛。”老者不满地摇了摇头手臂一挥,“你该醒了。”
“等……”维克多话没说完就觉得自己喝了一口水立马清醒了过来,原来不知不觉自己竟然顺着浴缸滑了下去,呛了好几口水。他爬上边沿不禁开始思索梦中老者告诉他的信息,既然女祭司前往利维堡,那一定是有说图谋总不会是去自首的吧。这时他有点想念康克顿的侦探了,如果他在肯定能根据这个信息推导出更多的内容,但以自己的智商也只能想到这一层浅显的了。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公爵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维克多,你醒了吗?谢尔南接我们的马车已经到了,你快出来。”维克多这才注意到窗外的太阳已经日薄西山了,自己竟然在浴池里睡了半天,但为什么明白过去了那么久水池里的水依旧很温暖,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站起身来用纯棉浴巾擦干了身子裹住下体走出浴室,见床上不知何时已放着叠的整整齐齐的一套衣服,包括一件白色衬衣、一件蓝色绣着花纹的外套以及一条紧身裤,地板上还放着一双新的靴子,最上面还放着一顶黑色的双角帽,当然最重要的是床边还摆着一根黑色的手杖,他拿起手杖挥舞了一下,这是自己第一次拿手杖,感觉有些沉甸甸的,在空中呼呼作响。
“快点啊。”门外传来公爵不耐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