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尾,望舒去了一趟平康坊,一进屋便能闻见果酒的香甜味,店内忙紧忙出好不热闹,红姨从楼上下来,身旁跟着一戴面具的男子,身形体态似乎在哪儿见过,但望舒想不起来了。
红姨一见望舒愣了一会儿,嬉笑送走那位面具男子后,一把拉过望舒进了后厨,“你怎么来了!宁优知道吗?”
望舒看了看还没端上桌的芙蓉糕,顺手拿了一块儿放入口中,“想您就来了,告诉师父干嘛~”
红姨一巴掌拍开望舒还准备拿的手,“客人要吃的!”
“那现在你看也看了,我挺好的,店也挺忙,你赶紧回去吧!”红姨说着便准备推她从后门出去。
望舒一把抱住红姨胳膊,“红姨你不爱我了?我马上就要及笄了,你是不是也要忘了~”
“上次阿忠去南门办事提了一袋桂花酥回来,楚红楼就你爱吃这些玩意,你来了正好将它提回去,以后没事就不要跑来这边了,大老远的,你师父不见你该着急了!”红姨将后厨柜里头包装精致的糕点拿出来交到她的手中,伸手赶了赶望舒,有些不耐烦。
红姨这人最是嘴硬心软,望舒不以为然的接过桂花酥,“那我与师父说了就能来吗?”
望舒笑着像只狡猾的狐狸,红姨一听伸手便准备打她脑袋,她急忙抱着糕点匆匆跑走,后院的海棠树开的格外好看,少女背着阳光,脸上挂着灿烂的笑。
红姨站在门口朝她喊:“酿酒的方法都还记得吧!”
“你问了好多遍了,记着呢~”
少女渐渐跑远,发髻上的小黄花终于消失在人群中,她只是站在门口,始终没有追出去,那日的阳光特别暖,就像少女耳边那朵小黄花……
“近日临安似乎挺乱,听说今晨早朝圣上叱责了太子,似乎是与四皇子有关。”
“那四皇子不是不得宠嘛,常年在外也不见回来几次的。”
望舒趴在账台上打瞌睡,账房先生昨日夜里跑来请假,说是家中老母病重要回去,宁优便给他放了假,今日城外钱掌柜有喜事请了康先生他们入府唱戏,一伙人一大早便装车出发了,只留了一说书的老先生在上头说书。
外头的夏蝉一个劲的叫唤,老先生的声音就跟学堂的先生一般催眠,望舒撑着头磕磕点点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前头什么时候来了新客人也不曾知晓,宁优提着刚煮好的茶水从后头出来,敲了敲账台。
望舒吓得一激灵,连忙擦了擦嘴角坐直身子,“师父~”
“客人进来不晓得也罢,什么时候走你估计都不知道!”宁优将手中的茶放到桌上。
望舒连忙递手帕给宁优,说着便接过茶壶,“师父您去休息会儿,前头我给你照看着~”
宁优还想说她几句,最后轻叹一口气,“再有几日你也就及笄了,半分姑娘样也没有。”
望舒提着茶水毫不在意,转身便去招呼新入桌的客人,刚才睡的迷糊,似乎听见他们在讨论朝堂之事。
“客官的茶好了,让你们久等实在不好意思,送你们一盘花生聊表歉意。”望舒将花生放置桌上给二位倒茶,“刚听你们似乎在说太子,四皇子?可否让我也听上一听~”
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大事,二人没有说话便是默许了望舒旁听。
几周前城门华林道上出现了一名侍卫,身上血迹斑斑,值班的城卫都还没来得及送他去救治他便死了,死前只说了关居寨外有外敌。
本来这事被压了下来只有少数几人知道,结果不知从哪传了出来还传到了皇帝的耳中,皇上虽不喜四皇子但也绝不能容忍这等延误军情之事,立马下令处死了下面的懒散官员,更叱责了太子。
“又不知会有哪些无辜之人祸及殃鱼,被推出来当了替罪羊。”
望舒坐在一旁剥着花生,都说太子受宠,我看就皇上这样的性子,猜不透摸不准的,身边人都不好过,还不如远远的那位四皇子逍遥自在。
宁优一出来便见望舒与客人坐在一块儿还吃着客人的花生,过去提着她的衣服,“阿月!你怎么又跟客人坐一块儿去了!”
她将望舒拖到后院还不等望舒说话,便长叹一口气,“这几日你不要出门了,每日就在自己房中好好抄曲,晚上我会来检查!”
望舒一听不准出门立马抱住师父的胳膊,嘟嘴开始撒娇,“师父~师父~再过几日便是生辰了,抄曲能不能延续到生辰之后啊~”
“那正好,及笄前不准出去!”宁优抽出自己的胳膊,说完便离开。
康纪宇一行人在钱府待了三日,一直到望舒及笄前一日午时才赶回来,一大早便吵吵闹闹过了许久才安静下来,望舒被锁在房间只能听着外面的热闹却不能出去,生这闷气,手上的字越写越气,伸手就将手中的毛笔朝门口砸去。
“你这是又跟谁生气呢?”桑泽刚推门差点就被笔砸了个正着,墨汁溅了些在他长衫下角,竹青色的水波纹上晕开了几点黑色的墨汁,可能是人好看,所以衣服也好看吧,墨汁竟然还挺融合,一点不像粘上的脏污,倒像是衣上原本就存在的图案一般。
桑泽将笔捡起,慢步向她走来,拉过一旁的椅子坐在她身边。
“跟你!”望舒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笔,凶神恶煞的模样。
桑泽早就习惯了她的脾气,也不懊恼,伸手将她手上沾染上的墨汁轻轻擦去,“那我向你赔礼道歉如何?”
“车渡有一种银丝弦,特别有名,你速来爱收集琴弦,这次我去钱府,他家正巧有我便让他卖与我了。”桑泽将琴弦递给她,俊秀的面容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现在原谅我了吗?”
望舒看了看他扬了扬头,眸光流转,少女的心情全在脸上,“勉强原谅你吧。”
“我被师父关了几日,也不知外面有没有什么新鲜事,你今日回来可有听说?”桑泽还给望舒带了些吃到,望舒吃着甜食随口一问。
桑泽微微歪头仔细回想了一番,他对这些事一向不上心,只是进城之时似听说今日东城菜市场似乎有人会被问斩,这不便说与她听,一是明个就是她生辰恐冲撞了什么,二她这爱凑热闹的性子知晓必会去瞧上一瞧。
晚饭后,望舒坐在院内纳凉,春婵趴在墙头朝着望舒丢了丢石子,小声说:“你与你师父不是从楚红楼出来的吗?怎么楚红楼被查封你们一点反应也没有?”
望舒原不想理她,但一听楚红楼便抬眼看了看她,皱着眉“你胡说什么呢,我前不久才去了平康坊!”
“你是真不知还是装傻呢?楚红楼内上下所有人全部被关押了,管事之人全部处斩,半个时辰前东街菜市口执行的。”春婵见她不信,一脸正经的说。
“你要不信可以去问街口要饭的阿柴,他今日就去看了回来跟我说的!”
望舒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要炸开一般,任何声音都听不到了,红姨的声音明明就在耳边,那日她才去见了她,她还给了自己桂花酥呢,怎么可能!她一定是在骗我!
“阿柴说,好像是楚红楼内结党营私,一下就报了好多太子的事,皇上都震怒了,当时就派兵抄了楚红楼,很匆忙就下了问斩,我估计是要保护太子!”春婵撑着下巴看了一眼全被乌云遮住黑漆漆一片的天,这临安城内又有几个比花楼姑娘干净的呢。
望舒突然起身跑来出去,屋内的宁优似乎也听到了动静追了出来,但只看到了望舒的背影,抬头看了一眼墙头趴着的春婵,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春婵慌张摆了摆手,突然眯眼看着她“你早就知道?”
果然,宁优的表情告诉了她,春婵愣了一会儿,轻笑出声:“我说小丫头这几日为何被你关着呢~都是老狐狸啊……”
宁优没有看她,晚风呼啸吹落了不少合欢花,风雨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