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寒抬头时，先望了一眼陆清英。
妖女目中含笑，正期待着他的反应。
“正如殿下所言，我十分重视殿下......”
他又看向虎视眈眈的中年人，“就像陆尚书极为重视殿下一般。因为殿下的未来，也就是我们的未来。”
陆尚书盯着他望了一会儿，然后才对陆清英说道：“沈寒他说得没错。”
“而臣正是因为重视殿下，所以更觉得殿下此时应该抓住时机，及早与三皇子的人联系。”
陆清英此时也再无心情与沈清寒胡闹——她的失望已经溢于言表了。
“加入三皇子的阵营，之后呢？”
她望着陆尚书，“终其一生，都在他手下冲锋陷阵，作为他对付大皇子与七皇子的卒子么？”
“殿下......”
陆尚书怔住了，“殿下这是想得太多了。”
“虽然确实要为三皇子做些事情，但还不至于沦为卒子......”
他解释着，“臣明白殿下不甘人下，但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在这幽州，如果没有靠山，殿下的声音甚至传不出这片街巷。”
陆尚书说得极为陈恳，“背靠三皇子，先委屈一时，立下根基之后......”
陆清英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陆尚书顿了顿，“......臣说错了么？”
“错了。”
“错在何处？”
陆清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沈清寒，“你为陆尚书解释解释吧。”
沈清寒应了声是。
但他也没有直接解释，而是反问道：“陆尚书是在三位皇子的人主动与你接触之后，才开始考虑这些事情的罢？”
陆尚书怔了怔，“是。”
“果然......”
沈清寒望向厅堂之外，“恕我无礼，陆尚书将他们想得太过仁慈了。”
“或者说......有些幼稚。”
陆尚书脸色微变，“我曾在人族的朝堂——”
“——正是因为那是人族的朝堂。”
沈清寒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其中充满了妥协与利益互换。”
“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又互相渗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们是不会赶尽杀绝的。”
陆尚书愣住了，因为沈清寒所描述的，正是他在人族朝堂为官十多年所见到的景象。
陆清英接过他的话头，冷笑了一声，“只不过讽刺的是，我这几位兄长虽是亲生兄弟，彼此下起手来却恨不得将对方全族都屠尽。”
“——陆尚书，虽然你我表面都是人模人样，但我们可是妖族啊。”
陆尚书呆立在原地，无言以对。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错在何处了——妖族没有人性可言，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沈清寒又开口道：
“此时全幽州都在宣扬殿下突袭真华山的壮举，乃是几位皇子刻意为之。
陆尚书觉得，当殿下站到了与之对立的阵营，他们还会让殿下、或者说三皇子，安然得到这些名声么？”
他声音渐冷，“他们只会想办法，立刻将殿下毁得丝毫不剩！”
“所谓背靠某位强势的皇子立下根基，只是痴心妄想。”
陆尚书瘫坐着，额上冷汗如雨。
......
“所以，殿下最终的打算是谁也不理会么？”
陆清英微微颔首，“就让他们互相争着吧，眼下只有这样才能保全自己。”
陆尚书低下头颅，“臣知晓了。”
陆清英对他笑了笑，安慰道：“陆尚书不必太过介怀。说到底，你也是为我考虑。”
陆尚书闻言后看了她好一会儿，颇有些感慨，“六年未见，殿下的成长简直令臣瞩目。”
“是么？”
陆清英笑了一声，“有陆尚书此言，我在人族蛰伏的这些年，也不算完全白费。”
“人族能统御九州近万年，也并非完全依仗真龙垂青......”
陆尚书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说起来，殿下与沈寒在真华山不说如日中天，至少也是安心修炼之时，为何......”
陆清英脸上的笑容立时一敛，望向身旁侍立的沈清寒。
后者轻声叹道：“陆尚书可识得云妖？”
“云妖？”
陆尚书脸上掠过一丝茫然，细想片刻后才记起这个名字，“莫不是那只以蛊惑人心为长，又在几百年前突然消失的云妖？”
“嗯。它实际上是被真华掌门张庭雪擒住了，封印于真华山内。”
沈清寒声音平淡，似乎所述之事与他毫无关系一般，“殿下无意中受它蛊惑，恰逢前线失利的消息传回后方，误以为妖皇大业将成......”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陆尚书也听明白了。
“......原来如此。”
陆尚书沉思片刻，又望向沈清寒：“那你也不能在幽州久待，还须尽早回到人族去。迟则生变。”
“属下明白。”
沈清寒应了一声，紧接着说道：“我明日便走。”
“好，我会派人送你到泽州。”
陆清英动了动唇，直勾勾地望着他，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陆尚书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又与沈清寒交待了一些别的事情。两人正相谈着，他忽然止口，望向了厅堂之外。
沈清寒与陆清英也跟着望过去。
厅堂外什么也没有，三人乃是发觉府邸外原本吵吵闹闹的那些使者，一下子都安静下来了。
“都走了？”陆清英意外道。
沈清寒感应到的更多一些，他摇摇头，“是有其他人来了，吓到他们了。”
陆尚书回头看了他一眼，“没错。”
“听他们这副噤若寒蝉的样子，很有可能是几位皇子亲自来了。”
他起身往外走去，“还请殿下在府中稍待。沈寒——”
“随我出去迎接客人。”
“是。”
沈清寒跟着陆尚书走了出去。
陆清英望着两人的背影，心中则盘算起该如何在沈清寒离去之前，与他再独处一些时间。
“为何要说明日就走，就不能多说几日么？”
她有些不满，但也无可奈何，行程既定，陆尚书方才已经在安排护送他的人手了。
她正想着，沈清寒却独自走回来了。
“是哪一位？”
陆清英立刻抛却所有的不满，迎了上去。
她望了一眼他身后，发现无人后便凑到他面前，贴得极近，享受着突如其来的短暂独处。
“大皇子，三皇子，还是七皇子？”
沈清寒却握住了她肆意的手，面色有些凝重，“都不是。”
陆清英怔了怔，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骤变。
见她有所预感，沈清寒虽然有些不忍，但还是开口了：
“是妖皇。他听说殿下已经回到西陵，特意派人来接殿下入宫......”
“......父女团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