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兴州停留了一日后，陆清英终于不再犹豫，第二天清晨便与沈清寒奔赴妖都幽州。
天下九州之中，幽州是最早沦落于妖族之手的区域。
在沦陷前，这里本就是人族九州西边的第一道防线，地域广大，固若金汤。
妖皇攻下幽州后，在此盘桓近千年，在改造时更是投入精力无数，俨然打算将其打造为妖族的永世之都。
幽州中央最繁华的城市，名为西陵城。
而西陵城中，还有一片占地广大的城中之城，其中皆是高大雄伟的宫殿，金碧辉煌，美轮美奂。
在千年前，它尚是人族帝皇在平州皇都外的另一座皇宫，供其巡游西域时居住，现在已经属于妖皇了。
而妖皇对这座城中之城甚为满意，占据后几乎未做改造，只是换了个名字。
“.....九极城。”
陆清英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痴望着远处宫殿的沈清寒：“走吧。”
她的府邸并不在此处。
虽为皇女，她也只是妖皇诸多默默无闻的普通子女之一，是不具备住在九极城的资格的。
沈清寒应了一声，又望了一眼远处的皇城，然后才跟上陆清英。
来到西陵城后，路上来往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里虽是妖都，显露妖态的妖族反倒是极少数，绝大多数都是与陆清英一般的化形之妖，或是与沈清寒同族的妖心人，几乎见不到劣妖。
因此一路走来，也没什么人关注他们。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两人绕过一个路口，看到前方等待的那名中年人。
陆清英身体一震，接着立刻迈步朝他走去，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许多。
“陆尚书。”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眼前这名由她父亲派来的中年人，几乎就是她幼时唯一的依靠。
“殿下，您回来了。”
陆尚书微微弯腰，对陆清英行了一礼。
此时，沈清寒也走到陆清英身旁，对着陆尚书深深行礼。
“属下沈寒，拜见陆尚书。”
陆尚书却是微叹一声，目光有些凝重，“早在他们传回消息、说有人与殿下一道返回幽州时，我就在想会不会是你......”
“到底还是暴露了么？”
沈清寒直起身子还未答话，陆清英倒是先开口替他解释了：“是我让他送我回来的。”
“殿下......”
“你放心，在人族那边他是以报仇的名义追杀于我；一路回来也是隐藏身份，无人会知晓的。”
陆尚书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他走在前面，沈清寒与陆清英跟着他，一道走入巷子里。
“我以为殿下会在昨日或者前日回到西陵，是路上遇到什么麻烦了？”
“没有，只是稍微歇息了一天而已......”陆清英摇了摇头，“你怎么知道我的行踪？”
陆尚书笑了一声，“不是殿下前几日主动告诉我的么？”
她怔了怔，随即恍然，“是黎州的鹿鸣苍......？”
“不只是我，诸位皇子皇女也都知晓了殿下的行踪。”
中年人忽然停下脚步，回身望着她苦笑。
“所以待会儿见到府前的模样，殿下也不要太吃惊。”
出乎他意料的是，瑛公主的脸上完全不见半分疑惑，反而望向了身旁的沈寒，还对他笑了一声。
“殿下......？”
“无妨。”陆清英看向他，脸上还带着笑意，“我知道了。”
陆尚书望了一眼沈清寒。
而后者眼观鼻、鼻观心，既不看他，也不看身旁的陆清英，全然不动声色。
带着疑惑，陆尚书继续前行。再转过一个路口，陆清英的宅邸便在前面了。
正如他之前所说的，府邸之前已经布满了各方的车马，不远处还站着不少围观之人。
附近这片街巷中的宅院，其主人几乎都是妖皇的子女，也就是陆清英的兄弟姐妹，虽然彼此很少往来就是了。
而血凤一族在消亡之前，在百万妖族中也算得上天生高贵，凭着母族的遗荫，陆清英的府邸要比旁人大上几倍。
饶是如此，府前的道路依然被堵得水泄不通。
“陆尚书回来了！那是......祁瑛殿下！”
有人注意到了转角处的三人，并借着陆尚书认出了他身后的女子。
众人纷纷朝着这边涌来，陆尚书拿出以一当千的气势，一马当先地迎了上去。
“祁瑛殿下，我家主人乃是祁琪公主，曾在儿时与您相交甚密！
听说您回到幽州，特地来请您去府上一叙！”
陆清英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更别谈什么“相交甚密”了。
另外一人又叫了起来，“祁瑛殿下，我是祁瑀殿下派来的！
殿下已经在府中摆好盛宴，为您接风洗尘！”
祁瑀又是谁？陆清英茫然了。
“......祁璟殿下请您......”
“......与您私交甚密的祁玳殿下......”
“......祁珞公主......”
陆尚书拦在前面，扬声喊道：“各位，祁瑛殿下一路舟车劳顿，已经不胜疲惫。今日就先让她在府中好好歇息，改日再......”
只是哪里有人理会他？
诸位皇子皇女派来的使者不断地挥舞着手中的请柬，一边与身旁之人争斗，一边尽力突破陆尚书的阻拦，想将请柬递交到陆清英的手上。
“怎么办？”
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陆清英不由得望向了身旁的沈清寒。
按照两人之前共同商议的结果，对这些名为某位殿下、实际属于三位皇子的势力，一方都不予理会才对。
因此沈清寒的答复也极为简单，“拔剑。”
于是她便召出朱狱，握着血剑指向面前的人群，妖皇之女的气势全然展露。
“让开。”
最前列的人依然吵闹，她便一剑削了他伸出的手。
请柬与断手落在地上，沾染着鲜血。不仅周围诸多使者为之一静，陆尚书回过头时更是神色复杂。
六年过去，她身上的变化远比他想象得多。更何况他方才听得分明，拔剑是身旁那位近侍给她的指示......
陆清英也望向中年人，“回府吧。”
陆尚书点点头，转身开道。
再无一人敢拦。
......
走入府中，沈清寒跟在陆尚书与陆清英的身后，目光却向两旁不断张望着。
“快九年了。”
为了作饵，他离开此处的时间比陆清英还要早上一两年，此时故地重游亦是更觉怀念。
多年前在此处接受陆尚书训练的情景，还有陪陆清英读书习经的时光，不断在沈清寒脑海中闪过，令他回味。
以至于前面两人已经走入厅堂坐下，他还在外面站着。
“你在干什么？”
陆尚书喊他一声，沈清寒连忙走了进去，陆清英则是笑望着。
“殿下今日有些鲁莽了。”
陆尚书再开口时，已然说起正事了。
“这些人看似混乱，各为其主，实际上幕后之人只有......”
陆清英打断了他，“大皇子祁玹、三皇子祁珣，还有七皇子祁瑞，是罢？”
陆尚书怔了好一会儿，“......是。”
“他们想拉拢我这件事，我已经提前猜到了。”
陆清英说着，又主动问道：“陆尚书又是如何看待此事？”
陆尚书这回应得果断，“臣认为殿下应该选择三皇子。”
沈清寒在此时望了一眼陆清英，她果然有些失望。
只是这一丝失望掩饰得极好，在陆尚书看向她之前便已收了起来。
“三皇子......说说吧。”
陆尚书点了点头，“殿下在回来的路上，应该已经听说了十二皇子殿下在烈州全军覆没的消息。”
陆清英嗯了一声，陆尚书继续说道：“实际上，十二皇子乃是三皇子的得力助手。”
“我听说了。”
“嗯？嗯......所以三皇子此番不但损兵折将，而且在幽州，尤其是在这西陵城内的声望，更是暴跌不止。”
陆清英此时也明白了他的想法，“所以，三皇子眼下非常需要我投靠于他，来挽回他的声望？”
“正是如此！”
陆尚书沉声道：“这也是殿下的机会。大皇子与七皇子背景深厚，此番拉拢，也只是想进一步打击三皇子罢了。”
“眼下真正重视殿下的，只有三皇子。”
陆清英却摇了摇头，“这倒并非如此。”
“殿下这是何意？”
陆尚书愕然，“除了三皇子，其余两位殿下此时并不着急，不会......”
“我是说，他也很重视我。”陆清英指着沈清寒笑道。
“......”
陆尚书望向沈清寒，目光如电。
“......”
沈清寒盯着足尖，头皮发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