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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初露锋芒

沈紫瞻与桂叔一家在上海滩安定下来后,他便将在南京的所有不快抛到脑后,全身心地投入到轰轰烈烈的复兴社刺奸行动中去了。

复兴社在法租界的情报组主要负责收集日本人在上海情报,接受上级指派协助除奸组展开除奸活动。不久,隐藏在公共租界贝当路的秘密电台接收到上峰的密电,由孙秀林向沈紫瞻传达上峰的指示,要法租界情报组尽快查清日本人在公共租界和闸北的军事部署。沈紫瞻接到命令后立即组织情报组的主要负责人在中药房的二楼开会,让略懂中医的桂叔在一楼的楼梯口设置诊台坐诊,禁止陌生人上二楼;让黎修为守在药房门口,如果看到巡捕房的人来立即报告。

傍晚时分,全部西装打扮的赵叶枫、王昌福、秦淮秋和谭平贵分别坐着汽车在中药房门口下车,左右观察没有人注意后依次进入中药房,直上二楼的密室。沈紫瞻向大家传达了上峰的指示:“周区长接戴处长的指示,要我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查清楚日本人在公共租界的兵力情况以及军事部署,特别是要查清日本人在上海虹口附近修建的海军陆战队司令部的大楼结构及防御兵力情况,顺便查找并惩治在上海的日本人以及落水的汉奸。”谭平贵道:“日本人主要的活动区域在虹口一带,据我部侦察所知,日本兵在虹口修建的海军陆战队的司令部大楼,外面看起来十分坚固,每个路口层层设防,易守难攻,它与南面的汇山码头及东部军工路上的公大纱厂呈三足鼎立之势,外人很难靠近,所以直接混进去侦察难度极大。我们不妨先从落水的青帮流氓开刀,如果能策反则为我们所用当然最好,可以利用他们能够接近日本人的机会侦察;如果不能则实施暗杀,借此引蛇出洞,把日本间谍引出来后,再将日本驻上海的宪兵司令部特高课的间谍组织一网打尽,我们再派我们的人渗透进去方有可能完成任务。”赵叶枫道:“这个办法虽好,估计短时间内难以奏效,我们可以双管齐下,一边使用谭平贵所说的方法,直接获取情报;一边暗杀日本驻上海司令部的要人。”王昌福道:“这样我们分头行动,活动范围以公共租界为主,但不限于公共租界,谭平贵大队负责日军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大楼,秦淮秋大队负责汇山码头,我大队负责公大纱厂。”秦淮秋道:“据可靠的内线提供的线索,青帮中除青帮头子张啸林与日本人暗通款曲外,大字辈和通字辈中有几个人已经公然投靠了日本人,我们就从这几个人当中下手,让他们为我们所用,如果不从就痛下杀手,足以起到震慑作用。再就是虹口一带的日本浪人,仗着日本人的势力为非作歹,上海的市民深受其害,我们也要坚决予以击杀。”赵叶枫道:“对,在虹口一带的日本浪人尤其可恶,必须狠狠地打击这帮倭寇。”沈紫瞻道:“很好,我同意大家的意见,先从青帮流氓下手,立即展开行动侦察日本的布防情况,谭平贵大队负责日军司令部大楼,秦淮秋大队负责汇山码头,王昌福大队负责公大纱厂,赵叶枫负责联络闸北、公共租界以及南市的情报组,大家互通情报。为了尽快查清日本人的兵力部署,同时以暗杀辅助,暗杀要立竿见影,以日本驻上海滩的政要和落水青帮流氓为主,不可滥杀无辜,必须请示过上峰后才能实施。我们在法租界的行动必须保密,以免引起巡捕房的怀疑,大家在平时的联络中必须使用接头暗号,每个行动大队的暗号都不一样,大家一定要牢记。我会把今天开会的内容向上峰汇报,反馈的结果再向大家通报,散会。”几个人立即起身走出密室,分头迅速离开。

沈紫瞻通过孙秀林的秘密电台,把开会的内容向周伟龙作了汇报,周伟龙很快回电批示同意。他立即着手布置各大队的具体行动,但首先他得设法弄到日本在外滩一带的据点图,才能制订各大队的下一步行动计划,该怎么办呢?他决定再拿出在淳化镇的老本行,近距离观察虹口一带的日本兵驻防情况。

打定主意后,第二天一早,沈紫瞻装扮成游人的模样,跟桂叔交待了一番后,就拦了一辆黄包车独自去闸北的虹口一带。他在虹口公园西边的东江弯路下了车,沿着东江湾路往南走,此时的虹口公园附近已经有许多的日本人在游玩。男人们大都五短身材,头上梳着日本式的发髻,身上穿着粗布的日本式的和服,脚上的木屐噼啪作响;女人们也都是矮小的身材,头上盘着圆盘的发髻,身上的日本式和服上裹着一个枕头,脚上穿着木屐,小碎步走在石板路上噼里啪啦地响着。沈紫瞻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日本人,让他想起在淳化镇时的高英洁弦矮小精悍的身材,也许日本人天生就是短小的身材,心里觉得这些面目猥琐的日本人到中国来的目的,除了要鹊巢鸠占外,就是要让这些杂种狠狠地恶心中国人。

沈紫瞻顺着东江湾路走着的时候,远远地可以看到位于东江湾路与四川北路交叉口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大楼,那是一栋灰色的五层建筑,远远地望去,仿佛一艘搁浅在陆地上的军舰,“军舰”上插着日本的膏药旗和海胆旗。在他准备沿着东江湾路转弯的时候,路口的铁丝栅栏挡住了去路,栅栏旁边守着几个持枪站岗的日本兵,只允许日本人进出。沈紫瞻知道前面就是日本人在上海的核心势力范围了,硬闯是肯定不行的,必须智取才行,可他一时也没有想出好的办法来混进去,只好悻悻地往回走,伸手拦了一辆黄包车,准备好好地查看上海的道路,特别是公共租界和法租界比较有名的道路,以便将来行动时避免遇到因道路不熟带来的麻烦。

他打定主意后,就让黄包车夫沿着中兴路转宋公园路,进入公共租界。他坐在黄包车上,让黄包车夫在公共租界的大街小巷穿行,边走边给他介绍各条道路的名称以及路两侧的建筑。两个小时后,黄包车夫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地,他只好停下车对沈紫瞻说道:“大爷,您请多包涵,小人实在累得跑不动了,前面不远处就是公共租界最繁华的静安寺路,那里有很多百货商店,要不我拉您去那里看看吧?”沈紫瞻看着眼前的车夫满脸油汗,虽然天气已经寒冬了,却还是单衣打扮,心中很是不忍,他立即说道:“在这里停下吧,我自己去转吧。”说着掏出两个大洋递给车夫,那车夫用脖子上油乎乎的毛巾擦了擦手,诚惶诚恐地接过钱道:“谢谢先生,先生您请坐,我再拉您一会儿吧?”沈紫瞻冲他摆摆手,那车夫千恩万谢之后,拉起车慢慢走远了。沈紫瞻看着那名车夫的身影,忽然想起了“烟圈侠”陈保才,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给陈保才母女送钱了,不知道她们过得怎样了,想到这里他心中隐隐作痛,但却无可奈何。

来到车水马龙的静安寺路,让沈紫瞻非常惊讶的是这里的繁华程度丝毫不亚于法租界的霞飞路,且不说道路两侧的高楼鳞次栉比,颇具欧式风格的汇丰银行、飞星车行、麦德赫斯脱大楼、静安别墅、大华饭店等让人目不暇接;高楼下面沿街的商店林立,橱窗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外国商品,像西比利亚皮草行的皮大衣、汤姆生皮鞋店的皮鞋、凯司令食品店的甜点、王顺昌洋服号和亨生西服店的西装、开开百货商店里的各类百货。最吸引他眼睛的还是静安寺路上充满风花雪月的各色戏院舞厅,有夏令配克影戏院、大都会花园舞厅、仙乐斯舞宫、卡尔登大戏院、新仙林舞厅、大都会舞厅、维也纳舞厅等令人眼花缭乱,被称为“远东最高乐府”的百乐门舞厅和“远东第一”的大光明大戏院更是其中的翘楚,打扮花枝招展的百乐门舞女们婀娜地身姿、舞池中闪烁着迷离的霓虹灯光,无不让人感叹上海滩上“隔江犹唱后庭花”的醉生梦死,身处其中的人们忘我地纵情声色,仿佛国家的命运与这里无关,倾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更是没有人理会,人们在“莫论国事”的默契中沉溺于声色犬马,在烟枪中吞云吐雾地麻醉自己的灵魂,让沈紫瞻由衷地感到一阵阵的悲哀,如何才能唤醒上海滩上这一群醉生梦死的人呢。

在静安寺路上放眼望去,金发碧眼的洋人在这里寻欢作乐,皮肤黝黑的印度阿三穿着警察的服装耀武扬威。公共租界本是中国人的地盘,中国人在这里却没有丝毫地位可言,不知道蒋委员长看到这一幕会作何感想。目前看来,日本人才是国家当前最大的敌人,在短时间内收回公共租界和法租界,或许只能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愿望了。

下午的时候,沈紫瞻回到吕班路的住处,因为逛了大半天,他觉得又累又饿,匆匆吃了点东西,就准备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在睡意朦胧中,他忽然感到好像有人敲门,他连忙起身去开门,发现是二弟紫恪和妹妹紫稹站在门外。他非常惊讶地看到弟弟妹妹一起出现在眼前,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赶紧让他们进屋来,沏上一壶上好的龙井茶,兄妹三人围着圆桌而坐。沈紫瞻对弟弟和妹妹说道:“快说说你们现在情况怎样?好久都没有你们的消息,我都快急死了,你们从哪里碰到的,怎么会一起来,又怎么知道我住的地方的?”沈紫恪道:“我现在已经到驻笕桥的航空大队服役了,目前是少尉飞行员,紫稹现在是为延安的共产党服务,准备搞军阀割据,阴谋推翻国民政府。”沈紫稹道:“什么军阀割据,又是阴谋又是推翻的,无论国民党还是共产党,都是革命的党,顺势而为的才是革命的政党,搞阴谋的都将走进历史的对面。”沈紫恪道:“你们不搞军阀割据,为何不交出地盘和军队,为何不服从南京的国民政府?”沈紫稹道:“共产党为什么要反抗国民政府?蒋介石的国民政府不停地围剿共产党,民国十六年四月十二在上海滩对共产党人的大屠杀,让共产党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只能武装反抗国民政府的屠杀。”沈紫恪道:“共匪横行,政府当然要围剿,天下要都像共匪这样成为割据势力,像东汉末年那样,岂不又要天下大乱。”沈紫瞻大怒道:“好了,不要再争了,兄妹好不容易见面,政见之争留待以后再解决吧。”沈紫恪愤懑不已,他突然从口袋中掏出手枪,对着沈紫稹“叭叭”开发两枪,沈紫稹当场倒在血泊中。沈紫瞻大叫一声“住手”,急忙上前去夺沈紫恪手中的枪,两人在争夺时,沈紫瞻的头一下子碰到桌子角上,他觉得头上一阵剧痛,正在暗忖“不好”的时候,突然惊醒了,原来是做了一个恶梦。他感到背上的衣服又已经湿透了,掏出怀表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了,窗外的天空已经完全黑了,吕班路两侧公寓的窗户里透出明亮的灯光,街道上点起了璀璨的路灯。沈紫瞻打开电灯,从床上起来,走到茶几旁边倒了杯水,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后,水已经凉了,冰凉的茶水让他很不舒服。他走到书桌前把茶杯放在桌子上,铺开信笺,拿起笔给沈紫恪写了一封简短的信:

紫恪,见信如面。

淳化镇一别,已经数月有余,不知近来身体安康否?我现已到上海,在霞飞路以中药房谋生。家中诸事皆可,来上海之事,个中缘由不便详述,以后如能见面,再从长计议。

顺祝安祺。

二十三年仲秋于上海

他写完信,准备明天一早寄出去,想起弟弟妹妹,心中涌起浓浓的伤感。弟弟有自己的追求,他不能再强求,但对于妹妹因为他受到牵连,现在杳无音讯,不知道她怎样了,泪水顺着他的双颊轻轻地滑下。他决定待下个月就回南京一次,一方面迎接孩子出生,另一方面他要打听妹妹的下落,如果能找到她,最好能把她带到上海来,要不留在南京城也行,可以让妻子照顾她。

一夜无眠。第二天他早早起床,来到店里时,桂叔一家和两名学徒刚刚起床。他在店内找了一个信封,写好地址后让黎修为帮他把信寄出去后,桂叔告诉他,李志浦说昨晚有人送来一封信,来人的气焰十分嚣张。沈紫瞻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三十日内备好黄金千两,送至金陵东路三鑫公司,逾期未收到黄金,余将予以制裁。”桂叔道:“听这封信的口气,估计是青帮门徒所为,该如何是好?”沈紫瞻道:“咱们刚来上海滩,并未得罪什么人,青帮流氓为何要为难咱们?”桂叔道:“听闻上海青帮做事历来不讲规矩,如果不给黄金,只怕咱们无法在上海滩立足。”沈紫瞻道:“可如果要给黄金,即便咱们真拿出一千两黄金来,估计也难在上海滩立足了。”桂叔道:“咱们该怎么办呢?”沈紫瞻道:“上面不是写三十日内吗,不急,还有时间,容我想想怎么办。”

沈紫瞻在二楼上来回地踱步,他觉得青帮杜月笙既然送礼金来,自己也答应给杜月笙一成的利润,他怎么可能又会派人来敲诈,况且杜月笙与复兴社特务处长戴笠是老相识,尽管杜月笙未必知道他是复兴社成员,但还不至于到派人敲诈的地步,其中必有缘故,十有八九是青帮悟字辈或者学字辈的人干的,因此解铃还须系铃人,不如直接拜访杜公馆。如果不是杜先生的意思还好说,如果真是杜月笙先生的意思,以杜先生在上海滩的地位,他就直接把金条奉上。他想到这儿,下楼让桂叔准备一份厚礼,到晚上的时候他将亲自前往华格臬路的杜公馆拜访杜先生。

法租界华格臬路有两幢几乎完全一样的洋房,东边的那幢是张啸林的张公馆,西边那幢便是杜月笙的公馆。两座公馆都是由一幢中式两层石库门楼房和一幢中西合璧风格的三层楼房组成,外面看起来十分的气派。

沈紫瞻来到位于华格臬路的杜公馆门前,在门口当差的是几个身着黑衣的年轻人,估计都是杜月笙的门徒。他上前拱手对其中一个黑衣人说道:“鄙人姓沈,这是我名片,求见杜先生,麻烦代为通报一下。”那人也拱手道:“先生是否有约,不知找杜老爷有何贵干?”沈紫瞻道:“没有预约,冒昧上门打扰,还请杜先生赏光。”那人道:“既然没有预约,把名片放下,回去吧。”沈紫瞻道:“麻烦你代为通报一下。”那人不耐烦地说道:“杜老爷今晚不在,你改天预约后再来吧。”沈紫瞻看到对方人多势众且不耐烦的架势,只好转身离开杜公馆。

吃了闭门羹,一股无名业火在沈紫瞻心头窜起来,这激起了他的斗志,杜月笙不过是上海滩上的一个青帮头子,他有必要给不识时务的杜月笙一个下马威,就像当年斧头帮帮主王亚樵吓唬张学良那样,让杜月笙颜面扫地。他想正好可以从这封敲诈的信入手,敲山震虎,杀一儆百。他有些后悔来杜公馆了,堂堂复兴社法租界情报组的组长,怎能与青帮流氓沆瀣一气呢?他走到华格臬路口,回望了一下两栋相似的洋房,用力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

回到店内,他立即召集三个行动大队的队长到店内开会商讨对策。王昌福道:“这封信的口气不小,不过三鑫公司是上海滩上有名的青帮公司,很多巡捕房探长和青帮大字辈、通字辈的人包括黄金荣、杜月笙以及张啸从都在里面有股份,如果开罪了青帮,以后我们在上海滩会寸步难行。”秦淮秋道:“王队长说的是,上海法租界虽然是法国人的天下,其实法国人也得依靠青帮的势力来统治。那一年法租界的警务总监法布尔刚来上海,杜月笙给他送了一副纯金台面,可法布尔不但拒收,并且准备让杜月笙在报上登道歉信。杜月笙认为法布尔让他丢了面子,就让法租界的法商水电公司大罢工,连公共电车都停摆了,让法布尔下不了台,最后还是巡捕房一个叫薛耕莘的翻译出面,劝说双方各让一步才收场,这件事全上海滩上都传遍了。”谭平贵道:“我觉得可以这样,我们不与三鑫公司为敌,只报复敲诈我们的人就行了,这样道理上也说得过去,即便黄金荣与杜月笙知道了,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沈紫瞻道:“谭队长说得有道理,我也认为如果听任三鑫公司来敲诈我们,传出去复兴社法租界情报组就成了笑话了,以后还怎么在上海滩立足,所以我们不能轻易放过这件事。我想咱们就来个将计就计,假装准备好黄金,引蛇出洞,找出幕后主使人,伺机除掉他,灭一灭上海滩青帮流氓的威风。”秦淮秋道:“这件事用不着三个大队一起参与吧,那就由谭队长的人出马摆平好了。”谭平贵拍案道:“我去就我去,在这上海滩我怕过谁。”王昌福连忙打圆场道:“谭队的人手负责除掉幕后主使人,我与秦队的人手负责善后。”沈紫瞻道:“就这样定了,我们要争取主动,尽快展开行动查出幕后主使人,不能坐等对方上门。”

复兴社法租界情报组的行动大队都不是吃素的,很快谭平贵就查清楚了幕后的主使人。此人名叫季云常,五十岁左右的样子,身强体壮且身手不凡,是青帮头子张啸林手下的得力干将,青帮中通字辈的门徒,专门敲诈勒索法租界霞飞路一带的商号,每月收取不菲的保护费,并且与张啸林一样跟日本人眉来眼去的,仗着日本人的势力在公共租界胡作非为。沈紫瞻听到是张啸林的手下,心中缓缓出了口气,他更加有理由除掉此人了。况且如果除掉此人,不但可以有力打击青帮恶霸,而且可以震慑青帮流氓中亲日势力,此举可一箭双雕。

沈紫瞻向周伟龙区长请示同意之后,即着手准备清除计划。不过季云常既然是青帮通字辈的门徒,手下的势力当然不在话下,出门都有保镖簇拥着,乘坐的汽车都是防弹的,住所内外更是设置了层层的保镖,想要进入他的住所行刺几乎是不可的。谭平贵亲自带领几名行动大队的队员跟踪季云常十几天之后,发现此人警惕性很高,每天的活动都没有规律,偶尔才出门,十几天的时间才出过两次门。他一般都是上午出门,坐着防弹汽车到三鑫公司开设的赌场、妓院和码头巡视一番,下午到敏体尼荫路上的荣记大世界游乐场看戏,晚上回家。谭平贵无法掌握季云常的活动规律,只好找到沈紫瞻商议具体的行动计划。谭平贵有些为难的对沈紫瞻说道:“季云常每天的活动都没有规律,但无论去哪里,十几名保镖和门徒时刻不离左右,况且法租界巡捕房不允许私人持有武器,目前看来行刺他难度颇大危险度高,在上海滩上的影响将会非常大,咱们这样做是否值得。”沈紫瞻道:“正是因为难度大,才要拿他祭旗,杀了他我们才能在复兴社内树立威信,否则我们不用在法租界混饭吃了。”谭平贵道:“要杀他虽然难度大,但要杀他并非一点办法也没有,此人既贪财又吝啬而且好色,我们可以收买他的保镖,让保镖去杀他也是可行的。”沈紫瞻道:“这样做危险太大了,一旦被我们收买的保镖被活捉叛变,就会把我们都供出来,到时我们法租界情报组就会暴露在巡捕房和青帮的威胁之下,必须由复兴社直接下手。”谭平贵道:“您认为我们怎么办好呢?”沈紫瞻道:“你先准备一些枪弹,最好都带有消声的,这样用起来方便,具体用什么样的武器,到时我再通知你,其他的事我来布置,行动的时候你接应我就行了。”谭平贵道:“复兴社法租界人才济济,哪能让您亲自下手呢,我给您派一名助手,让他去完成任务就行。”沈紫瞻道:“此人可靠吗?”谭平贵道:“此人化名詹木,是复兴社有名的独行侠,一直都是独自执行任务,之前已经多次刺杀日本浪人了,枪法百发百中,十分可靠。”沈紫瞻道:“很好,我自己去跟踪季云常,等我把行动时间和地点确定之后,让他去执行任务吧,我负责接应他,事成之后送他暂离上海避避风头。”谭平贵道:“没问题,我去通知他。”

经过几天的跟踪观察,沈紫瞻发现季云常的活动确实像谭平贵说的那样,偶尔出门无论去赌场妓院还是去看戏,天黑之前一定会回到位于霞飞路往北贝鏖路的寓所。他的寓所是典型的石库门建筑,门口的弄堂非常窄,汽车无法进入,想要进入他的寓所行刺也是不可能的,何况他的身边时刻都有保镖和门徒伴随左右,几乎没有下手的机会。不过沈紫瞻觉得,季云常只要出门,经过一天的精力消耗,到晚上回家时是最为疲惫的时刻,也是他的保镖和门徒们防备最松懈的时刻,这个时候下手是最有可能成功的。沈紫瞻让谭平贵准备一支便于携带的消音小手枪,确定行刺的位置就在季云常下车的晋德坊弄堂口,让詹木埋伏在弄堂口的牌坊后面,待季云常下车时用消音小手枪近距离将其射杀,然后沿着贝鏖路向南转向霞飞路。沈紫瞻把这些信息通知谭平贵和詹木,特意告诉詹木做好准备,因为如此近距离开枪,只有开一枪的机会,必须准确命中目标。几天后,谭平贵给詹木弄到一把非常小巧精致的“掌心雷”手枪,只有巴掌大小,可以隐藏在手心里而不会被别人发现。

詹木怀揣着“掌心雷”手枪,按照沈紫瞻的吩咐到季云常家所在的贝鏖路口观察道路。他注意到在贝鏖路季云常家对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家茶馆,聚在这儿的喝茶的人基本上都是青帮门徒们的“包打听”,偶尔谈论一些有关季云常的轶事,觉得这个地方可以探听到有关季云常的行踪,就化妆成一名老者,拄着拐杖走进茶馆,叫了一壶茶慢慢喝。听到旁边有人在高谈阔论:“听说在荣记大世界新来了一名交际花叫范怀芝,那脸蛋和身段,真是没得说,皮肤嫩得能攥出水来,找个时间带你去见识一下。”另一人说道:“就凭你去见识交际花,那是季老爷子的心头肉,你想跟季老爷子争女人,还没等你靠近呢,你的人头先落地了。你没注意季老爷这两天魂都在那个女人身上了。”说完与众人一起哈哈大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詹木听到这个消息后,觉得季云常这个色鬼今天极有可能会出门,于是就想给季云常来个守株待兔,在茶馆里坐等季云常回家。傍晚的时候,天色渐渐暗下来,詹木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就慢慢从茶馆出来,来到晋德坊弄堂口隐藏在牌坊下。不多会儿,他就看到几辆汽车向弄堂口开过来,由于天色已暗,汽车已经打开了车灯。詹木知道明亮的汽车灯旁是容易隐藏的,他看到汽车缓缓地停在晋德坊的弄堂口,季云常的保镖下车来到后座旁边打开车门,准备让季云常下车的时候,他悄悄地迎上去,掏出“掌心雷”手枪,对准季云常的左胸位置开了一枪。此时的季云常刚准备要下车,突然被打中一枪,身体不由得仰到汽车的后座上,季云常的保镖看到身边一个身影闪过,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詹木已经快速地离开晋德坊弄堂口。等季云常的保镖发现季云常中弹流血后,到处寻找凶手时,詹木已经混在人群中,往霞飞路口飞奔而去。

詹木到了霞飞路,看到沈紫瞻派来在路边等待着的黄包车上的标志,立即跳上黄包车,扯下脸上的胡须,收起手中的拐杖,瞬时就变回原来的面目。黄包车夫拉起车子,径直出了霞飞路,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季云常的保镖和门徒以及闻讯赶来的家人连忙把季云常送往医院,无奈詹木的枪法太准了,这一枪直接命中了季云常的要害,又加上季云常过于沉溺情色,身体早已被掏空,医生尽了全力但回天乏术。当晚,纵横上海滩几十年的青帮大流氓季云常就在医院寿终正寝。

第二天,季云常的死讯轰动整个上海滩,上海滩上的各大报纸争相报道,季云常成为街头巷尾人们议论的焦点,有人说季云常因为曾经屠杀共产党,是被共产党的地下组织中央特科红队杀害的,还有人说季云常得罪了某个帮派大佬,是帮派之间的内斗。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小报记者把季云常被刺事件渲染成桃色事件,说季云常的小老婆与人有染,怕遭季云常报复,先下手为强,把季云常杀了。更有记者把凶手描绘成被人夺妻的弱者,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一时间,上海滩坊间众说纷纭,少有人明白其中的真相,只有复兴社法租界情报组的几个头目,正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暗暗地观察季云常门徒们的动静。

三天后,季云常的家人和门徒给季云常举办了十分隆重的葬礼,就连法国领事馆总领事兼任法租界公董局的总董鲍黛芝也给季云常家人面子,委托华人董事张啸林出席季云常的葬礼。季云常本就是通字辈的帮派头目,在青帮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张啸林出席他的死礼,不免有兔死狐悲的凄凉之感。在季云常的葬礼上,青帮有头有脸的大小头目纷纷亮相,一方面是出于对帮会头目的尊重,另一方面是为了争夺季云常留下的地盘。

季云常下葬后,他的遗孀、有“沪上孙二娘”之称的蓝心师娘大闹法租界公董局警务处和法租界位于薛华立路的中央巡捕房,要求中央巡捕房找出凶手,给季云常报仇,同时她发动法租界的青帮势力制造社会舆论给中央巡捕房施压。中央巡捕房面对社会舆论的压力,只好派法租界非常有名望的华人探长程子卿负责调查此案。

尽管暗杀季云常的手法娴熟,詹木在现场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但见多识广的程子卿还是从医生在季云常身体里取出的弹头中发现了端倪,因为射中季云常的子弹比一般的子弹要小的多,而且子弹正中季云常的心脏,这些都表明凶手不是一般的上海滩流氓混混,肯定是受过专门训练的特工一类的人物。程子卿感到压力很大,因为他知道在上海滩法租界,各类人物云集,要想在法租界找出杀手,无异于大海捞针,于是他召集各路“包打听”,悬赏限期提供破案线索。

沈紫瞻成功组织除掉季云常后,一下子在复兴社上海区树立了威信,周伟龙区长对他称赞有加,戴笠通令对其嘉奖。复兴社法租界情报组的会计孙秀林给沈紫瞻发放了一万大洋的奖金,沈紫瞻给了谭平贵二千大洋,给了詹木五千大洋,并吩咐谭平贵安排詹木暂时离开上海滩,去杭州避避风头。

安排好这一切后,沈紫瞻颇为得意,首次出师凯旋而归,轻而易举得就赚了三千大洋。傍晚中药房准备打烊的时候,他看到桂叔一家为操持药房忙里忙外的,就对桂叔说道:“桂叔,咱们来上海滩也一个多月了,你们一家天天忙碌,都没有时间好好看看这大上海的美景,今晚我带大家去见见世面吧,有想去的地方吗?”桂叔道:“少爷定吧,去哪里都行。”黎修为高兴地说道:“咱们就去荣记大世界看看吧,总听街上的人说起那里,心里怪痒痒的,一直很想找机会去看看。”李志浦道:“是啊,沈先生,荣记大世界是法租界最为繁华最好玩的地方了,上海滩上很多有头有脸的人都喜欢去那里消遣呢。”黎修为道:“有多好玩啊?”李志浦道:“你听说过公共租界的南京路上的新永安公司吗?”黎修为道:“没有听说过。”李志浦道:“楼外楼的七重天总该听说过吧?”黎修为道:“七重天听人说起过啊,又能怎样,能比得了荣记大世界吗?”李志浦道:“七重天就是公共租界的荣记大世界,在上海滩七重天与荣记大世界一样有名的。”岳西城道:“沈先生,无论是七重天还是荣记大世界,在那里消遣的价码可是很高的,没有千儿八百的大洋可是不敢往里去的。”沈紫瞻道:“不用担心钱的问题,难得我们去这种地方消遣,大家最近都辛苦了,主要是犒劳一下大家,让大家见识大上海上流社会应有的样子。今晚咱们就去荣记大世界,等下次我再带你们去七重天。”黎修为与李志浦及岳西城都高兴地跳起来。桂叔也很高兴收拾一番,特意换上出门才穿的西装皮鞋,只有桂婶觉得那里是男人们去的地方,执意不肯去,沈紫瞻只好带着桂叔父子和李志浦及岳西城等人去荣记大世界开开眼,让大家亲眼感受这上海滩十里洋场的奢侈与繁华。

中药房打烊后,五人分乘几辆黄包车前往位于敏体尼荫路和爱多亚路口的荣记大世界游乐场。沈紫瞻乘坐的黄包车最后到达,此时的大世界门口早已经是车水马龙、人头攒动。他下车后仔细打量这座西北朝向的法国古典式三层建筑,整栋建筑简直浑然天成,爱奥尼式的红柱和奶红色的楼窗,已经与周围的景色已经融为一体,中间的主楼入口处写有“荣记大世界”五个霓虹灯闪烁的大字,在主楼上方立有中国古典六角宝塔式的六层楼阁,最上面的塔尖像一根旗杆一样直插云霄。沈紫瞻心中十分感叹:好精致的一座建筑!

在门口买好票,沈紫瞻带着四人进入荣记大世界,里面的景观更让大家眼花缭乱,古典园林式的布局更是别有洞天,偌大的建筑竟然辟有风廊、花畦、寿石、山房、雀屏等景致,加楼上分设共和亭、共和台、共和楼、共和阁及共和厅,更加蔚为壮观。里面设置的内容更是多姿多彩,有各地的戏曲、曲艺、中外的音乐舞厅、杂技、魔术以及影院等,设在三楼的烟馆、赌场与妓院,游客更是络绎不绝。沈紫瞻带着四人从一楼到三楼逛了一下后,对大家说道:“大家每人一百个大洋,按自己的兴趣去玩吧,晚上十二点在门口集合,咱们一起回去。”他又特意叮嘱李志浦和岳西城道:“你们两个带着修为去玩,记住,不要去三楼,烟赌毒妓一概不能碰。”桂叔也对修为嘱咐道:“记住先生的话,如果染上鸦片,小心我打断你的腿。”李志浦道:“放心吧,沈先生,桂叔,有我俩看着他,保证不会出差错的。”说着,三人一溜烟就消失在人群中了。桂叔还有些不放心,他对沈紫瞻说道:“少爷,我担心修为这孩子被他俩带坏了,不如我去看着他。”沈紫瞻道:“不用担心,他俩混上海滩多年了,对这里比较熟悉,人品也不坏,出来玩一次还不至于把修为带坏。况且你跟着他们,都会很拘谨,难得来一次,好好地玩个痛快。走,咱们去看戏去。”桂叔一听去看戏,顿时来了精神,他对戏曲非常着迷,尤其爱看徽班的黄梅戏。两人来到黄梅戏剧场,找了个小方桌坐下来,沈紫瞻叫了一壶茶和花生瓜子,一边喝茶吃花生瓜子,一边看戏。台上正唱着黄梅戏比较出名的戏目《对花》,桂叔听入了迷,陶醉其中都忘记喝茶了,不自主地小声跟着哼唱起来:“郎对花啊姐对花,一对对到田埂下。丢下一料籽,发了一个芽……”一曲终了,演员谢幕,台下掌声雷动。沈紫瞻并不喜欢戏曲,觉得实在太无聊,便趁着下一曲还未开始的空当,起身走出剧场,漫无目的的上到二楼。他无意间到一间西洋咖啡厅,信步走了进去,找了一间靠窗的位置坐下来,侍者过来问道:“先生,很高兴为您服务,这是本店的菜单。”沈紫瞻点了一杯巴西进口的咖啡和几碟西洋糕点,侍者道:“先生请稍等片刻。”转身去了吧台,不一会儿,侍者就把咖啡和糕点上齐了。沈紫瞻往咖啡里添加了糖和奶昔,用小勺搅伴一下,端起杯子来喝,目光却不经意地环视着咖啡厅里的客人。

这间咖啡厅店面不大,里面却坐满了客人,大多是外国金发碧眼的面孔,与外面的嘈杂相比,里面要安静许多,大家都在享用醇美的西洋咖啡。沈紫瞻吃完糕点,享用完西洋咖啡后,起身去结完账,准备出门的时候,却与对面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沈紫瞻连忙道歉:“抱歉,先生。”那人却一把拉住沈紫瞻道:“天哪,是你。”沈紫瞻定睛一看,立即大惊失色:“啊?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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