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旗宗,许未初失踪了,你,知道吗?”翟一境双眸微眯,目光扫动,在张旗宗脸上探寻着。
“她又耍什么花招?”张旗宗语调上扬,心中扬起一股燥意,口气冷淡道:“周五晚上她给我打过电话,说下周就会有律师找我,接着一阵杂音后电话就挂断了,别的就没什么了。”
翟一境看着张旗宗满脸不在乎和不耐烦的样子,心中的焦灼和震怒瞬间攀升至顶峰。他额上青筋暴起,一把揪起张旗宗的衣领,将他从座椅上提起来,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带着无法言喻的凌厉:“你们这些人,平时不好好对她就算了!现在她失踪了,你知道吗!是失踪了!是生死未卜!你可是她的家人啊!”
透明的会议室玻璃外人头攒动,忠心的保安见状恨不得立刻冲进来,无奈却被围成一排的士兵人墙牢牢挡住,连一丝缝隙都不留给他们。
张旗宗像只小鸡一样被翟一境一手提起来,紧勒的衣领憋得他脸色通红。翟一境毕竟不是来找事的,使劲压下自己心中那股腾腾怒火,没好气地一把将他丢回椅子上。
翟一境背过身去逼自己冷静。过了半晌,他掏出一只碎了屏的黑色手机放在桌上:“我们在一个巷子里找到了她的手机。”
“她……她托人给我递了辞呈,会不会是去哪儿散心了。”张旗宗松着自己的衬衫领子喘息着,语调干涩。
翟一境犀利地瞥了张旗宗一眼,仿佛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一般,冷笑问道:“你们几点通的电话?”
“大概晚上12点左右吧。”当时张旗宗刚躺下准备入睡,所以记得比较清楚。
翟一境皱眉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根烟点着,用力吸了几口,烟雾缭绕间,他回忆道:“那晚我和她在警局门口分开,她说有一个叫老张的司机会去接她……”
“老张上周就回老家了,今天才刚回来。”张旗宗说完,眉毛一跳:“她和你分开以后,独自在深夜步行,然后……”
“你那天还说了什么?”言下之意,也是在责问张旗宗是否说了什么过分的话。
“我……”张旗宗回忆到那晚聚餐时他说的那句话。
其实当天说完他就有些后悔了,只是这么多年类似的嘲讽他没少说,许未初从来都笑笑不当回事。
那晚的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许未初,你就那么缺钱吗,不惜自曝经历告诉所有人你曾是个精神病患者?
张旗宗低头,颓然不语,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初步判断应该是被绑架了,我这次来就是想问问你,是否接到过绑匪的电话。另外未初有什么仇人吗?”翟一境已经恢复镇静。
“没有接到电话,”张旗宗摇摇头,随即接着回答:“不过说起她的仇人,太多了。”
“太多了?”翟一境微微挑眉,语调上扬,带着些许诧异。
“自她上任以来,便大刀阔斧地改革,在莫宁内部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在外更是雷霆手段收购吞并其他公司,她的仇人真的,数不清,太多了。”张旗宗边说,边摇头叹了口气:“不过在商场总是这样的,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蛋糕只有这么大,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家老爷子就颇欣赏她这种风格。”
“她最近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吗?”
“她……”张旗宗似乎突然被问住了,想起刚才那几份文件,总共11%的股权转让书。
第一次,他感觉自己一点也不懂这个勉强算是一起长大,认识多年的女人。
“刚才来的律师,就是受她委托,办理股权赠予手续的。”张旗宗不知该用怎样的语气和态度去诉说这件事:“这么想来,她布局多年,恐怕就是为了给我这些股份。”声音越说越小,似乎连自己都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当年成立莫宁并不是那么顺利,突然爆发的金融危机让张氏遭受重创损失惨重,从而不得不抽调了部分资金周转,而莫宁的创立只差一步,大家都不愿意放弃,不得已,只能向外部融资,因此莫宁成立后我的股份只占有40%,在集团不能享有绝对控股权。”
“那晚她打电话,提到了十年之约,现在想想,她确实在十几岁的时候和我说过这件事,她曾说要把一切都还给我。”张旗宗说完,略略瞟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翟一境,继续说道:“我当年根本没放在心上,毕竟她当时只是哥十几岁的小姑娘,哪想到……想必你也知道,许未初是因我父亲的缘故,才会进我们张家。早在我父亲年轻时,许未初的母亲是我父亲的初恋情人,后来许父许母意外身故后,即使许未初经少管所转入精神康复中心治疗了几年,父亲仍派我在她出院的时候去接她,对他来说,那是他初恋情人唯一的女儿。”张旗宗回忆起往事,自嘲似地冷笑了一声。
会议室的气氛一瞬间有些凝固,两位在各自业界优秀强大的男人同时陷入沉默,两人心中都有各自的猜测。
“如果要查,可能要顺着这11%的股份往上查了,也许是她用了非常手段收购得来的,所以招人报复……”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讨厌你。”翟一境口气突然转冷。
“让你的警卫撤了吧,请移步我的办公室。”张旗宗有些无精打采:“我会配合你的一切行动的,她……毕竟也是我们张家养大的孩子……”
“刚才接收到她的坐标,她在公海上!”翟一境的语气突然着急起来,看着腕上响了几声复又恢复平静的手表快步向外走去。
“公海?她为什么会在公海?”张旗宗一边诧异提问,一边脚步不停跟着翟一境一道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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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未初只稍微休息了一会儿,便翻身坐起来,用力拉动船头的发动机。发动机轰鸣响起,船向着小岛的方向驶去,那艘绑架她的大渔船一路带着冲天火光,追着另一艘无人小船走的没了影。
海上的风不知何时开始越刮越强劲,海水也翻腾得愈发汹涌。许未初这一叶小舟不停被吹到浪尖,再迅速坠落,直晃得许未初胃里翻滚。
小船的马达在越来越大的海浪拍打间根本不起作用,前进一小步后退三大步。
天上乌云盖顶,糟糕的天气和海上漫长的飘荡,让她早已分不清此时是白天还是黑夜。在茫茫大海中孤立无援,这几天经历了纵火、偷船、逃生的许未初,此时全凭着一股信念吊着一口气在坚持。
手腕上的灼伤被不断拍打进小船的海水蛰得早已没了知觉。
天边一道闪电,瞬间点亮许未初脏兮兮的脸蛋,紧接着一道雷电自乌云间霹雳而下。
这是哪个渣男在发誓。
许未初有些佩服自己在这种时候还能有闲心想这些。嘴唇干得起了一圈泡,她突然后悔自己怎么没搜罗个水壶,在逃生的时候备着。
还是没有经验啊……
许未初静静平躺在小船上,船头发动机里的柴油已经燃尽。就这么晃荡着,晃荡着,海浪怒吼着翻滚的幅度越来越大,小船再也支撑不住,被一个数米高的巨浪瞬间吞噬干净。
在海浪盖顶的一瞬间,许未初突然觉得轻松了。
虽然最终的结果都是葬身大海,但咱好歹也努力过不是。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希望来世能够做个可以活得恣意些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