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道被耀眼的红光照得通透,两边石墙上雕刻着许多千奇百怪的场景。
茶靡沿着墓道一直看着这些壁画,有断头的勇士手拿铜戟刺破黎明,人首蛇身的怪物在烈火中声嘶力竭,无数生灵朝着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双膝跪拜,又一群难以计数的生灵疯狂朝着一个地方逃窜,脸上写满了恐惧和诡异的解脱。
终于,茶靡走到了墓道尽头,一个深渊般的黑洞明晃晃的出现在石墙上。黑洞如常人大小,却拥有吞噬万物的力量。那股莫名的吸引力竟透出了墙壁隐隐朝着茶靡飘来。
有的时候偶然遇见的人或物,都将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伴随着自己一辈子。无论你如何排斥、反感,它都会在角落里寂静等待,直到有天轰然崩出。
“小友快进来,别在那东西面前待太久。”炎帝的声音在茶靡耳前越来越清晰,恍若近在咫尺。
茶靡收回了目光,走进了墓室内。
刚踏入墓室,一股令人迷醉的清香让茶靡的全身细胞恍若在云间跳跃。一团小太阳般的球状物体在半空中飘浮着,外围的红光在那物体表面寂静孕育着什么,里面好似另有乾坤。
不大的墓室中央放着一口腐朽的木棺,棺上竟飘浮着一人影生物。“他应该就是炎帝。”茶靡心里如是想到。
茶靡走到炎帝身前,单膝跪着,双手放在额前:“见过炎帝。”
这是这个时代的礼俗,见到君王族长之类的要行如此礼仪。
炎帝笑着摆手道:“不必如此,‘馥’马上成熟了,稍微等待一下,吾还有一点私事想交代小友。”
茶靡站起了身子,好奇的看着半空中环绕红光的‘馥’:“炎帝爷爷,您说。”
“吾希望今后你能让姜氏一族永远在这世上存有血脉,不用让他们享尽荣华富贵,只需保他们性命无忧即可。”
对于炎帝的交代茶靡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炎帝爷爷,守护姜氏是我茶氏的使命,只不过让我保姜氏永远在这世上存有血脉,如今我也是力所不能及。”
话刚停,浮在空中的‘馥’突然红光尽敛,一颗鲜红欲滴的果子暴露在了茶靡的眼帘。
炎帝指着刚刚成熟的‘馥’,“年少时吾曾是部落里的草药师,因为族人的病痛越来越多种多样,看着一个个因病逝去的族人吾悲痛难掩。所以吾脑海中浮现了这样一个问题,人能否摆脱病痛永远的活在这世上?
吾辞去至亲,踏上了追寻永恒生命的道路上,吾把它称为‘长生’。这一寻便是穷其一生。
吾曾在玉嶂山巅食雪莲七日倒地不起,在沧渊之底觅古道之鲲而九死一生,在千万孤坟藏数月之久窥曼珠沙华……年复一年,吾虽已知天下药理八分,却未能在长生路上走出一寸。
吾渐渐对长生产生了怀疑:那是真的存在这个世界吗?
后来偶然间,吾竟发现尝过的万种灵物药草,竟以一股水乳交融般的状态在我体内蛰伏生长,吾不清楚那将会对吾产生何种影响。
直到某一夜,体内的那股药力突然间暴乱,吾渐渐感知到它在吸食吾的血肉,这种状态持续了整整一夜。
仅一夜之间,我竟判若两人。
吾在这一夜被这神秘的药力吞噬了至少二十年光景。及腰的长发变的枯零苍白,宽厚的双手变得瘦骨嶙峋。
至那次变化后,吾的肉身竟可段指而复生。
在那以后,吾的身边越来越多的山精鬼怪在暗处窥视着我,直到一只被擒的山精告诉吾,在山精眼里吾竟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棵行走的绝世灵药。
随着那股药力在吾体内越来越饱和,吾已感知到吾的生命已经快要到了耗竭的地步。
为了不让族人受吾牵连,吾告诫了你的祖上在吾死后随便埋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未曾想因为一些机缘巧合,吾的肉身竟化为了如今这长生之药。”
茶靡听着这番长辞,内心的波澜久久不能平息。长生,在这十六岁的少年心目中,是多么的遥远。如今,却是近在咫尺。
“炎帝爷爷,您是要我吃了这颗果子吗?”茶靡内心好奇又忐忑道。
“世上的人们都想要永恒的生命,只不过他们是想满足自己内心贪婪、掌控万物的欲望。
吾也不例外,只是我如今已身死道消。吾观你心思纯良,不是个奸邪歹恶之辈。吾只愿你获得永生之后,好好照顾吾姜氏一族,也好让吾目睹吾穷极一生的追寻。”
炎帝似是别离的言语让茶靡内心一动,虽说永恒的生命在如今茶靡眼中只是个模糊的概念,但好奇是每个少年与生俱来的性格,说深沉点那就是内心深处的欲望。
“炎帝爷爷,我答应你。”少年的话让越显朦胧的炎帝漏出了解脱的微笑。
只见他虚幻的双手一动,自身延着半空中的‘馥’飞去,“小友,请护吾血脉长存!”
一股绝伦的气势从炎帝残念中激荡而出,炎帝的残念瞬间没入‘馥’果。
忽然间,半空中的‘馥’果在炎帝残念的指引下,朝着茶靡飞去。
茶靡的脸上尽是汗水,似乎还未在惊奇中回过神来。
刚飞到茶靡身前,‘馥’果便化作一股红光没入了茶靡的体内。
难言的灼烧感在茶靡身体里尽情燃烧着,似乎要把他的三魂七魄烧烂。
不知时间抚摸了人间多久,茶靡在蜕变中昏睡在了地上。
当岁月化作星河,当死亡变成赞歌,当注定的生命肆意漂泊,我们究竟以何身份与人擦肩而过,究竟要承受多少人间苦乐。那位观众,你是否成为了人间过客……
墓外一群神色焦急的人们在木屋里并未寻到茶靡,赶到墓前只见到茶木他们昏倒在了地上。
丽抱着昏倒的茶木,看着敞开的墓门,焦急喊道:“快去墓里”
……
痛苦如雨点般密集,却没有雨点的温柔。
茶靡睁开了惺忪的双眼,此刻他已躺在了四下无人的房间里。
睡梦中那扎针似的痛楚已经渐渐消散,身上的变化让茶靡不知所措。
茶靡站起了身子,如玉般的肌肤在木墙缝隙照射进来的微光下竟显得如此光洁透亮,乌黑的长发仿佛与这昏暗的光线融为了一体。
茶靡渐渐从自身的改变上回过了神,皱着眉头低估道:“长生?就是如此吗?”
走出房间,湛蓝的天空下云游着几只迷失方向的候鸟。茶靡凝眼一望,便能看见鸟儿身上斑驳的羽毛;静神一听,便清晰的听见翅膀扇动的声响。
长生的奥秘,如今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远处走来一个头戴骨饰的老人,向着茶靡行礼道:“少族长,您的身体尚可?”
茶靡也微微行礼:“多谢族老挂怀,已无恙。族老可知我父亲他们如今怎样,是否清醒?”
“族长已经苏醒,只不过身体比较虚弱,需要静养一段时日,其它族人也并无大碍。”
听见父亲他们无碍,茶靡心里才渐渐放松了下来。
“请族老带我前去父亲那里。”
“少族长请随我来”
……
茶木清醒并无多久,脸上还能依稀见着些许苍白。茶靡赶来的时候,丽正在喂茶木喝着药汤。
“父亲,母亲”。
正在喂药的丽看见茶靡走了进来,连忙放下了药汤:“靡儿,身子可有不适?”
茶靡轻轻转了个身,“母亲不必担心,我并未受伤,只不过发生了一些变化,我也不知是好是坏。”
茶木躺在床上想起来,茶靡走过前去微微托着父亲靠在床头上。
“你在墓中可有何变故,听你母亲说炎帝的尸身已经不见了,这是为何?”茶木问道。
“父亲可知长生?”
茶靡的提问让茶木微微一滞,随后久远的记忆接踵而来。
那是他父亲在他小时候偶然跟他提及的事,说炎帝桌子上的兽皮经常刻着“长生”二字,只不过时间太过久远,具体的茶木便想不起来了。
“难道炎帝没有死?”茶木对着茶靡连忙问道。
“炎帝爷爷最后一缕灵智已在昨晚逝去了,昨晚那些山精们欲争夺之物便是炎帝爷爷的‘长生果’,只不过它们还未来得及争夺便被那颗果子吞噬了。炎帝爷爷看我是吾祖的后人,便把果实赠予了我,只不过我并不清楚那颗果子所带来的长生究竟有何寓意,还请父亲明教。”茶靡如实答道。
丽急忙说道:“靡儿你把那颗果子吃了?”
茶靡点头道:“是的母亲,如今我身上的变化便是这颗果子带来的。”
丽回过头来看着茶木:“族长,这可如何?”眼里担忧之意渐浓。
茶木没有言语,就这样看着茶靡身上显而易见的变化思绪又回到了往昔。
“父亲,何为长生?”
茶靡的话让茶木的思绪一下便幡然醒悟,他想起自己曾向父亲问过同样的问题:
“父亲,何为长生?”
“不死,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