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她抻了抻袍边，然后道“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刚刚我买了好多包子”
“肉的吗”
“对”
“好！”
我笑了笑去开门，冲不远处的二人喊了声“好了，师兄”
俩人在院子里不知说些什么。见我出来，便不再言语。
“辛苦了元君”师兄带着笑走来。
“不辛苦，师兄进来看看她吧”
我拿过宋启手里的油皮纸包，打开后递给乌宁，又道“我去把衣服洗了。”
说着便抱起了地上那团血污一片的衣服。
乌宁刚吃了口包子，就噎得咳了咳，连连摇头“不用不用，也不用做到这般地步”
“应该的。师兄，纪棠，你们也坐下吃点吧”
说着拿过个盆就出去了，没想到，一双长臂从后接过衣服，道“我来”
“啊，不用，不重的”
“脏”
“...多谢”
向院子后走百步，能看到地势低的地方有条河。
我走下去把衣服泡在盆里，看着干涸已久的血迹随着水一丝丝化开。
我拿起衣服一寸寸的洗，但血污太厚，洗好久才洗干净一小块。
这洗着洗着，不争气的就哭了...
宋启拿过外袍准备帮我，我别过头抹了抹眼睛，道“没事，不用，我来”
“你别哭”
“我没哭”
“…”
我抹了抹眼睛，“都是我不好，一次次给别人添麻烦。苏晔霖变成这样，因为我冲动；乌宁受那么重的伤，因为我那道符。我怎么这么会招事呢”
“没有”
还是没忍住哭腔，“就连你们兄弟俩的出游，都被我带跑偏了！”
他轻叹一口气，吐了两字，“没事”
我抱歉的看他一眼，然后就着皂角，继续一寸寸洗着衣服，宋启也就那么坐在一旁陪着。直洗到太阳西斜，师兄来寻。
“元君，怎么洗了那么久”
我扬起一笑，“这么好的料子，得小心着洗”
“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河边风大，回去吧”
快走到院门口，师兄道“乌宁姑娘现在走动不便，我看我还是留着照看她吧。时候不早了，元君和王爷早些回去”
“带她进府便是。”
我和师兄看向某位‘极好说话’的王爷。
他道，“元乐照顾不便，府里尚有丫鬟照顾”
我猛点头，“对对，师兄，你虽然清心寡欲，也不好天天给姑娘换药呀”
师兄淡淡说道“清心寡欲么“
“对啊“
师兄看了看我，随后道“那麻烦纪棠了”
“不，不，还是道长给我换吧，不劳烦王爷了。”不知啥时候蹦哒到门口的乌宁，靠着门框急急说着。
“不麻烦”
“乌宁姑娘，贫道确有不便，也不好日日让元君前来换药”
“道长”乌宁一脸不情愿。
“乌宁姑娘，王爷府内，有人贴身照顾你，伤势会好的快些”
“道长也去么？”
“…是的”
乌宁喜道“那好，多谢王爷”
待四人进了城，我道“师兄，你们先和纪棠回大使府。我得回苏晔霖那里”
“万事小心”师兄郑重道。
我与宋启对视一眼，对他笑道“回去记得把乌宁的衣服晾起来”
然后便先行一步。
东兴境内出现秘境这事一传开，来往都城的人明显多了不少。听闻，不知从哪儿传出，皇城里关于秘境消息最为灵通，所以许多人入境后不急着去沿海的江南地区，反而直奔皇城。
消息从何而来，无人知其源头。
这日，我带孩子-苏晔霖上街蹦哒，顺便听听都有些什么消息。
刚在茶楼里坐下，便见栏外有一抹熟悉身影。
当一双脏兮兮的手正伸往看热闹的大高个儿身上时，我猛的掐住那双手腕。熟悉的一双黑白亮丽的圆眼，惊吓后带着愤怒。
大高个似有所感的回过头，很是凶相。
我拉过齐月道“这熊孩子，叫你乱跑，弄的跟泥猴似的。跟哥走！”
待大高个儿还未反应，便蹭的跑开了。
我回了茶楼，苏晔霖急问道“娘子，你去干嘛了”
善慈倒了杯茶给我，我递给齐月，“突然想到有什么办法得到消息了”
“什么消息？”苏晔霖凑头过来，一脸好奇。
“你想干嘛”那双异常干净的眼睛带着警惕，他脚尖冲着宽大的长栏，一副随时准备逃走的模样。
我拿出一吊钱道“我有事问你，你若知晓，一个问题，一个铜板。如何？”
齐月不屑的道“三个铜板起步”
我把钱拍在桌上，“成交”
他下巴一扬，道“有吃的没”
我轻笑一声“小二，上点心”
“好咧，几位要撒点心呀”
我道“全上”
小二一愣，随即笑的极其开心“好咧！”
齐月也是小人精一个，点心没上之前怎么也不肯开口说话。
须臾，小二端着大托盘哟呵着来了。
“这个是小笼，鲜的不得了的哦。当心烫哦，里面有汤的”
“鱼翅黄金糕、枣泥麻饼、油酥饺、鸳鸯马蹄糕，对了，你们油条、豆浆要伐”小二殷勤的一碟碟点心放着，顺便问道。
我是很久没吃了，惊喜道“有的啊？来几份吧。”
“肯定有的呀。阿拉望城楼不止是茶楼，这时辰，早茶还是有的”
“好的呀”
“这个飘香核桃酥，桂花桔红糕…”
二十几样点心，小二一一报着，周围客人皆纷纷侧头来看。
“好了，点心上齐了，你们慢用哦，我去帮你们拿油条豆浆，送你们的。”
我笑道“谢谢小二哥”
“伐要客气”
“娘子，那小二好娘哦”苏晔霖嬉笑道。
我厉声道“说什么呢！”
他吓了一跳，拿起一个包子闷头吃了起来。
“善慈，你也坐下吃吧”
善慈一愣，微扬的眼角有些受宠若惊，看了眼苏晔霖，摇手道“元君道长，使不得使不得。”
“别客气，这么多，这俩孩子肯定吃不完。”
“…这真使不得，道长。善慈惶恐”
“那你拿一些去旁边坐着吃，总站着多累。这么多得吃些时间了”
善慈垂眸，毕恭毕敬半朝着苏晔霖，“奴婢不敢”
苏晔霖挥手道“娘子让你去就去啦”
“…诺”
善慈颤颤悠悠拿着些点心，坐去了隔壁的桌子。
“齐月，可以说了吧？”
齐月咽着蛋黄酥，拍了拍胸口。
我递上茶，他猛喝几口道“最近进城的都是江湖中有些名气的。秘境公开后，都把他们吸引过来了。有不少人直接渡海朝秘境方向而去，但无一人归”
“无人归？”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么危险么？“他们多久去一批人？”
齐月勾勾手，我拿出铜板塞进他手里，他边吃边道“大概十天左右。例如南颛沧州以铸剑闻名的沧山派，派了数名弟子和两位长老前去探究竟。他们在江南地区分成两队，一队弟子先渡海前去查探，无人返。十日后另一支前去营救，至今下落不明。”
我皱了皱眉，心下不安感渐盛，也不忘夸他“你消息还真是灵通”
齐月不以为然，晃着脚道“小意思”
我咬了咬唇，拿铜板给他道“还有哪些门派直接去了？”
齐月道“别问了，无论哪个门派，都没人回来。”
“...那，江南地区何地渡海最方便？”
“临海县”
“城里来的人可有稳妥可信之人？”
齐月想了想，道“嵩山来的那群和尚还可以。”
“和尚？”
“他们先去了临海县，但没渡海就回头进了都城”
“和尚也想去未知之地？那又怎么来都城了”
“他们是去救济的。早前听说江南地区天象异常，百姓苦不堪言便来了。进都城是听了临海县百姓的好心劝告。县民也不是没劝过之前要渡海的人，没一个听的。且东兴百姓一向对佛修之人比较有好感，更是劝告再三了。和尚听他们说未知之地有诸多奇珍异兽坐镇，妖魔鬼怪横行。于是就先来都城置办东西，准备充分再前去”
我摸了摸下巴心道，奇珍异兽，妖魔鬼怪？
“对了，据说好像这次妖族，修仙界都有人要前往”
“这么轰动？”
齐月点点头，吃起了小二刚上的油条。
我拿过一根给苏晔霖，他小心翼翼问道“娘子，听起来好危险。你还要去么？”
我认真的点头，半开玩笑道，“富贵险中求嘛。”
不过要是过于凶险还是撤退比较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苏晔霖憋着嘴，一副想劝不敢劝的纠结模样。
齐月一脸嫌弃，讽刺道“苏国主真是返老还童啊”
我推推他，“别讨厌啊。”
我拿出荷包道“这些，够问千来个问题了，你有新消息就到城西两里外的农家院子找我。”
齐月打开荷包看了看，又扔还给我。
“之后我给你消息，可以不要钱，但有个要求”
“你说”
“带我进去”那双干净的眼睛认真说道。
我皱眉上下看了看他，“你去那里做什么？”
他又吊儿郎当起来，“捡宝贝咯”
“那里很危险，我不负责看孩子。”
“我又不是小孩子，逃我还不会？有危险你们上啊”
苏晔霖听的站起来，嘴里还有油条呢就急道“你这臭泥猴！”
善慈听见也立马站起过来候着。
他摊开手，坦然道“我免费卖消息给你，带我去也不用保护安全，还不公平？”
我按了按苏晔霖，道“公平，公平。那小道就静等齐月公子消息了”
齐月哼了一声，“小爷吃饱了。这些爷都要，都打包！”
吃完早茶之后，哄了苏晔霖回家，就去了宋启那儿，和他们说了情况。
宋溪非常惊讶，他道他收到的消息不过是苍山派派人未归，查了查进城的各路人的身份，细节方面倒还未收到。
果然找对齐月了。
于是我道“明日起，我们相约师兄的院子里商讨，并交换消息。我们也得抓紧准备入境了。还有，圣人那边就由你们斟酌写书上去了”
宋溪道“自然，那三公主那边？”
“我这就去，明日见。代我向师兄问个好。”
“好”
“路上小心”聊到现在，那位惜字如金的千岁爷终于蹦出几个字。
我笑出了声，“还以为我什么时候给你禁言了呢，晚安二位”
说完便出了门，往西钦大使府赶去。
只依稀听得宋溪不解道“晚安？”又恍然大悟的喜道“，二哥，这个问候好！”
还未出墙头的我笑的不行，宋溪也太可爱了。
去往三姐府时，见她在做女红。我夺窗而入，不料刚站稳就脖子上一凉。
背上立马起了一层汗，双手举起道“表姑！自己人！”
“走窗户作甚”
这是我第一次听蓝琳说话，悦耳但带着疏离。
我赔笑道“这不是符合我这身夜行衣嘛”
脖子旁剑尖移开，我转身抱拳道“元君见过表姑”
三姐笑道“别闹了，过来坐”
我看了看蓝琳，她细长的眼中没有一丝情绪。
我把齐月的消息给三姐说了一遍后，道“三姐，明日午后你来城西二里外的农家院子，我们一起商讨商讨。”
三姐点点头，“我这儿也有些消息”
我忙阻止三姐呼之欲出的小嘴，“不急，我可不想一家家传消息，累”
“好吧，那明日我一道说”
“嗯，那我先走啦”
“这么快？”
“天色不早了。”实际是蓝琳在这儿我没啥想说的了，撒娇也不好意思撒。
“那，让我给你量量身段再走”
“量身段作甚”
“给你做几套衣服。瞧你穿的，不是素的像孝服就是花里胡哨的男装，就不能备几套像样的衣服么”
“三姐，这是我的道袍，被师父听见可要生气了”
三姐歉意一笑，“是是是。做几套窄袖的袍子好么？省的你说不方便”
“嘿嘿，姐你可真了解我”
又笑语了几句，待量好身形我便赶回了南颛大使府。
第二日，苏晔霖竟破天荒的没闹着找我，我也乐的不用哄他，食过午饭便慢悠悠的出了门。待我走到师兄别院时，真师兄和琅师兄都到了。
真师兄笑道“元君师妹”
“二位师兄无量观”我结了手印打招呼道。
“齐月的消息，我们已经听知晏兄说过了。三公主道你来了便听听她的内容”
这下，九人齐聚在院中围坐了下来。
我见乌宁忙前忙后倒着茶，“身体好些了？”
“除了那几道鞭痕，都好差不多了。”然后细语对大师兄道“道长喝茶”
红色宽袍衬的她白皙的脸上红扑扑的，显得极其可人。
可惜，师兄只是淡淡说道“有劳”
“淳儿，关于未知之地，蓝琳在云中锦打探到…那里或有秘宝，听闻得此秘宝者得天下”
我看了眼垂眸不语的蓝琳，道“此消息准确率？”
三姐忧虑道“30%”
宋溪道“30%是什么意思？”
我接道“就是三成”
琅师兄道“许是谣言，这不过十几日，怎可能就有人发现未知之地有秘宝了。”
我点头道“有理。许是为了让人先去查探，再黄雀在后”
“不管怎样，还是有了些消息。我也得抓紧啊，不能被一小乞丐超越了”宋溪摇着扇道。
“我有名字好吧，小爷齐月”
闻声众人转头，见一娇小的身子蹲在篱笆上。
宋启和师兄面露严肃。
我问道“师兄怎么了”
师兄不解的看向齐月，“他何时到此我竟毫无感觉”
蓝琳飞身举剑在齐月身前，冷声道“你是什么人”
齐月眼神一瞥，冷哼了一声。
我连忙跑去打圆场“表姑，表姑。齐月是自己人”
蓝琳倒竖秀眉，眼中毫不掩饰敌意。
“各位，这位就是齐月，齐公子。齐月，估计这里人你都知道的吧”
齐月昂着头，轻哼一声，自顾自蹲在了我坐的位置，看了眼乌宁道，“这里怎么还有狗啊”
“你！”
乌宁作势就要揍他，他赶忙捂着头。
我赶紧拉住乌宁，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乌宁愤然甩袖，撅着嘴转身进屋拿了凳子给我。
我咬牙道“齐月，你狗嘴里能不吐象牙么”
齐月撇撇嘴“不闹了。小爷来是想和你们说，那个所谓秘宝，确实有。”
“什么意思？”
“昨晚上收到的风。西钦湘西倒斗门里，去了几个人，成功逃出来了，不过吓的不轻。听说刚进去不久就被三只三丈高的鸡追着啄。不过他们那群人打小会些遁地缩骨之法，逃得也快，藏在土里到处走。数天后破土，看到隔海之外有天光照射着一座山。那座山金光四射，周边飞鸟环绕，风景如画。那里应该就是所谓秘宝所在，你们想，若无秘宝，怎么会有金光环绕。”
“三丈高的鸡？”乌宁那张惊讶的小脸，写满了想吃。
“小兄弟，你怎么来的消息？可靠么？”三姐笑眯眯问道。
齐月晃着脑袋道“绝对可靠，童叟无欺”
蓝琳冷声道“消息从何而来”
齐月也不怕，转着干净透亮的圆眼直视她道“这是我吃饭的本领，怎能轻易告诉他人？”
蓝琳好似一惊，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我干笑一声，道“好啦，都是自己人嘛。我们还要和和气气的一同进秘境呢。”
“‘我们？’他这么小的身板去做什么”乌宁没好气的说道。
“这你管不着，小爷愿意。你也没多几两肉啊”齐月翻了个眼道。
乌宁一副要吃了他的模样，被师兄拦下了。
齐月的出现，让大家有点不欢快。
也为了不浪费时间在插科打诨上，便各自离去探新消息去了。
过了几日，宋溪道，那群嵩山的和尚进未知之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