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众人又齐聚在师兄的农家小院中。
宋溪道佛修弟子已出了秘境,身负重伤却无弟子失踪。少林是目前唯一集体入境而全身而退的门派。
奇怪的是,他们皆以为自己才进去几个时辰罢了,而实际已过了十几天。
“奇也怪哉,难道秘境中的时辰和现在大为不同?”乌宁托着下巴道。
真师兄道“几个时辰便是十几天,这听着着实荒唐。莫不是那些和尚记错了不成?”
大师兄摇了摇头,“不会,佛家弟子,不会浑浑噩噩,冒失前往”
琅师兄敲着桌子道“若我们入境,计算时辰很重要。且方位的走向和御敌的准备都得好好思量”
三姐喝了口茶道“这好办,西钦的幼型擒纵器可揣在怀里。”
琅师兄点点头,看向宋溪道“可否知晓那些僧人,在入境后都遇到了什么危险?”
齐月不甘心的站到宋溪身前,咬牙道“两天。我肯定比这个书生得到的情况多”
宋溪不以为然的转着扇子好不得意。
这两人也不知怎么的,莫名其妙的开始比试各自的消息来源,每一天都有不可思议的消息从他们嘴里蹦出。不过得益于此,前往未知之地的方案也渐渐清晰了。
今日的会议结束后,三姐如往常揣着手和我并肩走着,“这些天,怎不见苏忴粘着你?”
“不知道啊,善慈说他得了什么宝贝,心正扑在那上面呢,我乐的清闲。”
三姐轻笑一声“我听说南颛最近不太平,倪宗生往皇城压了一百里”
我讶道“摄政王不作为?”
三姐不以为然道,“不知”
我摸了摸下巴,不是很明白。
三姐问道“那个倪珍呢?”
“禁在后院里一个多月了”
“嚯,她受得住?”
我拉过脑后的发带把玩,“妹妹我符篆一请,人鬼神听。”
“瞧你那德行”
我嘶的一声,“好像确实很久没注意她了”
三姐凉凉说道,“她有什么可注意的”
见她似不愿再聊,我便转话道“对了,姐,我新衣服呢”
“快啦,急什么”三姐点了点我额头,转头看了看身后人对我道“王爷可跟着很久了,许是有话对你说,我先走了”
说着便向后行了颔首礼,揣着手走了。
蓝琳默默跟在身后,今天都未说一句话。
我看着宋启向三姐行完礼,然后问道“找我有事?”
“我…”
“二哥有话对元元君说,我先带元乐道长和乌宁回去了啊”
宋溪急急推着师兄就往前走。师兄一脸莫名,唤了我一声。
我耸耸肩表示不明白什么情况,“那你们先回去吧”
师兄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乌宁拉着,身后又被宋溪推着离开了。
看他们都走远了,轻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城南现栀子花开的正盛,你要不要…”
原来如此!这我怎么会不明白,我太明白了!这位铁树开窍,要约我看花了!
我这正要端个矜持再答应,真师兄打这儿走过...
“哦?王爷说的是真的?已经开了啊,那正好,我们四人一起去瞧瞧”
宋启铁青着一张脸,青中又好像泛着红。
琅师兄拉了拉真师兄的耳朵道“怎么哪儿都有你?”
“哎哟,这不是他们正好也要去嘛”
我见宋启的眼睛一直飘向二位师兄,眼神闪烁。
对啊,不该四人同行啊,这不是扰乱了我难得单独约会的机会嘛!
于是,我主动拉过宋启道“我们不同行,不同行。先行一步,二位师兄你们慢慢走过来哈”说着便拉宋启大步走了。
“元君?”
我偏头对他暧昧一笑,“没想到这方面你还挺明白”
城南处,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绿悠悠的枝叶托着白无暇的花朵。一颗颗树开的正盛,远远就能闻到花香。走在一望无际的常绿灌木下,我深吸一口气,舒缓了下二人独处的紧张感,状似不经意问道“宋启,你知道栀子花的花语是什么么”
宋启偏头看我“花语?不知”
我道“一生的守候”
宋启愣愣看着我,浅色眸子,也不知是不是阳光的原因,闪烁着光亮。
我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他似是才回神,别过了头“无,无事”
什么没事?我这都明示了,你还等我捅破窗户纸呢?!
我饶话题道,“可惜啊,来欣赏的人不少,周围却没有住家。”
“这是为何?”
我指了指四周,“通常会认为家门口种植栀子花会影响气运,而且这般大量繁殖遮挡了阳光,不利于身体,东兴宫里也就那一小片而已。”
“原来如此”
我“斯”了一声,眯起眼看他,实在忍不住了,“你有些奇怪,有些心不在焉,是想说什么么?”
他咽了咽喉咙,极其认真的看着我道“我有一倾心之人,想,向她提亲”
一瞬间,我猛烈的心跳几乎要到嗓子眼了,我下意识咽了咽喉咙,道“若如此,该先让她知晓你的心意,贸,贸然提亲,恐吓着人家”
“或许,她已知晓,她应已知晓。”
这真是认识他以来,第一次看到他为此这般纠结,还是为了我,真是赏心悦目啊。
“那,你快说,然后就提亲咯”
似过了很久,风都吹过了好几阵,他才回道“可,她尚有婚约”
五雷轰顶……
“婚约?!什么婚约?谁啊?难道你喜欢的不是...?!”
难道不是我吗?
脸上一片火烧,尴尬的我无地自容。
一路来,他态度的转变,对我的关心、纵容,到东兴之后,对苏晔霖的异常反应……一切,都是我自以为是?都是我会错意?
思及此,我恼羞成怒道“那请你摆正自己的身份,不要破坏了他人的感情!”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转身就跑。栀子花什么的,我再也不喜欢了!
后面几天,我有意躲开宋启便不再去师兄的别院。只是麻烦齐月再跑一趟,与我说说情况。
这天,齐月又来寻我。
我照常约他在花园中边吃边聊。
“怎么回事,你和那千年寒冰吵架了?”齐月扔起核桃仁,仰头接住。
“啊?”
“这两天你不来,他也没来”
“呵呵,大概备嫁妆去了”
“嫁妆?”
“聘礼”
他一把坐直,大声道“我怎么不知道他要娶妻了?天大消息啊,哪家姑娘?”
我看他一眼“您哪位?千岁爷娶亲还得和您打声招呼?”
“诶,不是,宋溪那娘娘腔比他圆滑多了啊。我以为那娘娘腔会比较主动,早成亲。没想到那个闷油瓶是个闷骚的?我的情报怎么会出错呢”
他摸着下巴,越渐自言自语起来。
那一字一句皆在嘲笑我的自作多情……
我趴在石桌上,不耐道“说完没有,说完赶紧走。我不舒服,就不送了。”
齐月笑嘻嘻道,“哟,今日不端着一副八面玲珑和事佬模样了?”
我闭上眼不理他。
“你不会喜欢他吧?”
我腾的站起来道“放你的屁!我和他就是兄弟,朋友!”
齐月不以为然的剥着花生,顺便喝了一口酒,淡淡说道“那你为何不来议事,如此稚童脾性”
“春日花粉多,我花粉过敏不宜走动”
齐月看了眼花园,哦了一声。
我刚再要反驳什么,一怯生生声音从花园外圆形门探头探脑,“娘子,刚才他在说喜欢什么?”
“没什么。”
“娘子不是喜欢我么”
苏晔霖欲哭不敢落泪,低头捏着袖管。
我无奈叹了口气“晔霖对新玩具没兴趣了?”
他撇撇嘴道“玩了好几天了,不甚无趣。”又想起什么似的,笑道“还是和娘子出去玩有趣”
我想着心情不好,那不如出去走走便道,“今天可以陪你出去”
他展颜道“好呀!娘子最好了”
“什么,她真这么说?”
我听得宋溪声音,心悸的回过头。
就真的只有宋溪...
我和苏晔霖在说话时,他来了。他正举扇抵在唇边和齐月说话,惊讶之余又满是看戏的眼神向我飘来,见我看他,展扇坦然挥了挥,笑道“元元君,两日不见,精神可好?”
我撇撇嘴,“甚好,无需挂念。倒是你,来做什么”
“家兄差我来送...”
“喜帖啊,呵呵,不必了。”
谁知他哈哈一笑,惹得齐月也跟着笑起来。
“娘子,他们在笑啥。”
“谁知道……”
直到二人上气不接下气,互相搀着,宋溪才道“我,我是来送话的。二哥说,后日一早在城门口集合”
我啧了一声,有些头疼道“知道了,能别笑了么。天色不早了,您二位回去笑呗。”
“后日,我便前来照顾苏国主。这厢先告辞了”宋溪笑意犹在,礼貌向苏晔霖行礼。
苏晔霖一听,撒娇晃着我的袖子“我不要,娘子,晔霖有小善慈就行了。他来,我好不自在”
“乖,你们互相照料也好。善慈只会照顾你起居,有知晏陪你说说话,上上街不是很好?”
苏晔霖看看笑眯眯的某人,撇撇嘴道“好吧,要是娘子在就更好了”
“我今天就陪你上街呀,走吧”
送走宋溪和齐月两位祖宗,我便陪着苏晔霖上街去了。心里装着事,提不起什么兴致,但也尽力开心的陪那孩子随便去哪儿。
毕竟,后日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了。
第二天,我忙里忙外收拾着行李,光是纸扎店就跑了三趟,许多该买的和不该买的都备好了。幸好有储物戒,不然都不知如何携带这么多东西了。
申时三刻,我到了正厅,见着了一天没见的苏晔霖。他似等我很久了,撑着脑袋一点一点的晃着,困倦的很。
我对一旁善慈道“大家累了就早些吃了歇息,天天这般等着,别熬坏了胃”
善慈微微福身,毕恭毕敬道“谁说不是呢。但大家不肯离开,幸是下午小憩过了,这会子应是等的无聊”
似是听得耳边吵闹,苏晔霖皱眉揉着眼望来,见着我便喜笑颜开。
我有些习惯他这般了,似是眼中只我一人。
不由柔声道,“我来晚了”
他憨憨一笑“不晚不晚,此时传膳最合适”
我轻笑道,“那快传膳吧,晔霖饿坏了吧”
这顿饭我极其照顾他,他想吃什么,我便夹过去。他吃的满嘴留屑,我便拿出手巾给他擦嘴。每一筷子,他都一副受宠若惊,善慈’识趣’的退下了。
苏晔霖眨着眼睛,咽下了嘴中的菠菜,“娘子,今日怎么对晔霖如此…特别”
我笑道“这不是要出远门,怕你不好好吃饭。我走之后你也得这么吃饭知道么,不许挑食,善慈不敢说你,但我懂医术,回来一看,就知道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他猛点头“晔霖会很乖的,等娘子回来。”
或许回来时,你已经在回南颛的路上了…
我没敢告诉这孩子,此一餐或许是我们最后的晚餐。
“乖,把菠菜都吃了”
苏晔霖见那盘绿油油的菠菜咽了咽口水,几欲作呕。
我看着好笑又无奈,“算了,不想吃别吃了”
我准备拿菠菜拿近些我吃,谁知他立马抱住盘子,急道“我吃我吃,晔霖吃,现在就听话。”
我心下发酸,照顾这个傻孩子其实挺好。若孩提般听话可爱,毫无心计,若是单纯照顾他走完一生也挺好。可他是南颛国主,这不过是一时的神智不清,待我秘境出来,他也在该在的地方了。
真师兄早已答应我,奏请圣人准许,派支精兵良将护送苏晔霖回去。运气好的话,或许我也能在未知之地为他寻来良药,治治他的脑子。
一国之君,幼稚如孩,成何体统。
“娘子,娘子,你在想什么呢”
我回过神便见他鼓鼓的两腮,嘴角还拖着菜叶。
好笑的替他擦去油渍道“慢点吃,不急,这顿我们慢慢吃”
他突然停下看着我,眼神带着说不清的情绪,不过转眼就恢复了。
这顿饭吃了近一个时辰,我俩把饭菜全吃了,然后又有说有笑的在花园里走路消食。
月光下,苏晔霖牵起我的手,紧紧握在手里,他手心干燥温暖,我不禁看向他。
他笑眯了眼,轻声道“阿君”
我一愣,随即笑道“这时候怎么演上了”
他看着我不语,我想抽回手,他握的更紧了,“真想一直这么走下去,你一定要回来找我”
他那副依旧无邪的笑颜,我却不禁错觉为苏忴那略带侵略性的霸道口吻。
他越近的脸,让我下意识后退。腰后一紧,猝不及防被他拉进怀里。我不解的抬眼看他,他近在眼前的鼻尖,和那看向我嘴唇的眼……
我心下有些莫名的害怕,不禁唤他“晔霖?”
他好像在发愣,在我两眼间徘徊良久,然后笑眯起来,“娘子好香”
我抬手敲了敲他的额头,“混说,可不许在外头如此轻佻,谁家姑娘都不会高兴的。”
他放开了我,委屈的摸摸额头,道“除了娘子,晔霖才不会呢”
“待你清醒便知道了,你可以娶很多心仪的妃子”
他低下头,闷闷说道“我只想要娘子,若娘子喜欢,晔霖可以永远这样,永远是娘子的晔霖”
一时,我也没细嚼他奇怪的话语,道“你在胡说什么呢,什么永远这样。你是南颛百姓的国主,是近外朝臣的天家,总有一天要醒的。我会想办法的,你不要怕”
他自言自语道“却还是这个结果。你从始至终,便只是可怜我”
说完转身便走,一副魔怔了的样子。
可怜的孩子,我还是尽快找出治他的方子吧…
第二日一大早,我去找晔霖,准备与他告别。
善慈却拦着我道他实在舍不得我,哭了一晚上刚睡下,现在叫起怕又添伤感,哭伤了眼。
我想也好,哭哭啼啼的东送西送,藕断丝连不干脆。
这样反而干净。
“倒比我明白的”
“元君道长说什么?”
“无碍,照顾好他。”
“遵”
善慈一路送我至门口,我问着如何处置倪珍和她身边的人,他一脸淡然道“摄政王会安排,元君道长无需担心。不过,此行,道长真不需要带些侍卫么”
我摇摇头。
惆然回头看了看大使府,几个侍女正舀着水洒院子。
轻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这段时间的相处,多少有些不舍的情绪。
善慈毕恭毕敬向我施了深深一礼“元君道长,一路平安”
我拱手道,“无量寿福”
……
我独身走在大街上,突闻身后渐近的马蹄声。
“至城门的路怎能让淳儿走着去”
回过头见一辆宽大而富丽堂皇的两骑马车。车前坐着蓝琳,三姐正掀着门帘。我立马跑去上了马车。
三姐歪头看了我半响,道“今日有些不同”
“如何不同”
“淑女了,好事”
“啊?”
“你的行李呢,怎么不带任何东西”
“你妹妹我得了一高人的宝贝,全在这儿”我得意扬了扬左手扳指。
三姐惊讶道“储物戒?”
“姐知道?”
“略有耳闻,据说修真界或妖界才有。”
“此事说来话长”
我正要把岁荣的事告诉三姐,她却摇摇头道“你的机缘就不要和我说罢,徒增嫉妒”
三姐直白的反显可爱,让我大笑不止。
“好了,别傻笑了。正好,给你做的衣服放进去。”
“终于做好啦”见三姐从坐垫下捧出几套衣服,喜道“以后再不穿男装了”
三姐挑了挑眉道“哦?突然转性了?”
手上动作一愣,干笑道“以表对三姐的尊敬”
我总结下来,一定是男装太久,断了桃花。之前只觉得男装好玩,穿着也方便。如今……在重大打击后,痛定思痛,决定改回来一些。
“少来,我就说今日怎穿着打扮女性了很多。原是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到了交…”
我忙捂住三姐那要命的嘴,道“光天化日的,姐你不嫌臊我还嫌呢!”
三姐拉下我手,暧昧笑道“那你说,是哪家的公子”
“我,我就是男装穿腻了,想换些别的。”
三姐撩起窗帘,见不少人在街上走动。
“瞧,东兴境内,穿男装与丈夫出街的也不少,人家怎么不腻呢”
我捧脸埋头在膝中,“姐,你饶了我吧”
三姐笑声不断,不依不饶道“我得和母亲说去,道淳儿又…”
然而她说道一半却不说了。
我抬头看向她,她微微睁开了眼,抿紧了嘴唇。
我问道“又什么?”
她软下声来,“没什么,淳儿难得有意中人了”
听得此话,我羞愤道“我真没有,姐你千万不要瞎说啊”
“好好好,怎么急了呢。不说,不说了。”
车帘外蓝琳道“南门快到了”
我心跳有些加快。
他是不是已经到了,那见面岂不尴尬。
再次懊恼,我怎么就会错他意了呢!我怎么能会错意呢!我的智商呢?!
“想什么呢,脸红成这样,不下车么”
我看着已下车的三姐,舌头打结道“我,我在车上等好了”
三姐笑道“多大人了,多说几句就臊成这样,没出息”
我微微撩起窗帘,见三姐和蓝琳走向不远处的二人,见某人眼神望来,立马放下帘子了。
宋溪来送行了,身后跟着之前和我玩的不错,叫沁心的丫头。
那要不下去见见宋溪吧,怎么说也要好久不见了。心想着便下了马车,面上尽量神色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