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陋大汉从院门里进来,转身缓缓地关上了院门,再转过身来时,脸上浓浓的笑意,却是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冷意。
院子里静得出奇,仿若未住人一般。往日里熟悉的身影,却是一个都未见着。
大汉不禁皱起了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只是,里边究竟如何,终归得进去看一眼,方才能明了。
大汉缓缓地踏出一步,未及踏出第二步,身前的空中,却有物什撕裂空气,挟着呼呼的风声,势不可挡地朝大汉凶猛袭来。
大汉粗略一看,却见前方的空中,几支比小拇指略细,比弓箭略短的箭矢,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奔自己而来。
几支箭矢转瞬即至,仿若撕裂了空间一般,出现在大汉的身前。几支箭矢来势汹汹,已是不可阻挡。急切之间,大汉只得脚下狠狠一点,身形突的拔高。
箭矢来得快,大汉动作也不慢。只见大汉身形突的离地约有半丈高,几支箭矢擦着大汉的鞋底而过。
几支箭矢交叉着奔袭而过,有的插进了院门两旁的土墙上。土墙过干,箭矢过猛,仿佛待不住一般,箭矢从土墙上脱落,随着被击碎的土块,一同掉在地上,只有一个碗口大的坑,孤零零地留在土墙上。
有的箭矢,从大汉正前方奔袭而过,直直插进了木制的院门上。一声略大的“笃”声过后,箭矢尾翼在院门跟前震颤一阵,带起一阵连续的“笃笃”颤音。
箭矢袭过,大汉的身形在空中也待不住,直直地坠落下来,鞋底猛踏地面,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大汉从空中落下,气流掀起了他的上衣。上衣展开,像是一张迎风而摆的荷叶。大汉许是不喜欢荷叶,两手猛地往下一压,那掀起的上衣,便被他抚平在腰下。
未及大汉喘息一阵,身前的空中,又有几支箭矢呼啸而来。大汉已有防备,却是脚下急点,身形笔直地朝左侧横移一丈,避了开来。
见箭矢无效,几个身影出现在小院后的屋顶,手中却是已然握着一把刀。
大汉见着几个身影出现在屋顶,却也不意外,只淡淡道:“不知几位与在下有何嫌隙,下手竟是如此之狠。”
几个身着寻常百姓衣物的身影,静静地立在屋顶,却是无人答话。良久,方才有人道:“凡入此院者,杀无赦!”
那人身处屋顶正中,话音刚落,随即一挥手,几人便踩着屋顶上的瓦,朝大汉奔来。
几人速度很快,脚步却极轻,踩在屋瓦上,竟是没有瓦片碎裂的咔嚓声发出。
转眼间,几人便到了屋檐上。几人站在屋檐上,如大雁展翅一般,齐齐朝地上跃了下去。
明知几人是来杀他的,大汉怎的可能仍旧留在原地,引颈就戮。
大汉脚下只轻点两下,身形便朝着屋檐左侧落下的身影奔过去。
左侧落下的身影尚在空中,正是无处借力的时候,眼见大汉奔来,却是措手不及,无可奈何。大汉奔过去,脚下一点,身形陡然拔高,手中握着的一把短匕,朝落下的身影脖颈处轻轻划拉一下。
大汉轻轻的落在地上后,方才被他划拉过脖颈的身影从空中落下来,“砰”的一声,砸在大汉的身前。
大汉眼都未眨一下,转过身来,朝已然落在右侧地上的身影冲了过去,手中却是已然换成了一把长刀。
右侧的身影刚刚落下,未及转身,便听得耳畔有呼呼的风声呼啸而来。他立马反应过来,急切之间,挥着手中的长刀朝上方格挡过去。
两刀猛烈相击,细小的火花一闪即逝,随后便有“叮”的一道声音响起在空中,音频过高,有些刺耳。
那人握着手中的刀朝空中一格,堪堪挡下大汉的一刀,未及他松口气,握住长刀的右手却是传来一阵强烈麻木感。大汉这一刀,势大力沉,竟是将他的右手震得麻木了。
他的右手颤抖着,已然握不住长刀。长刀自手中脱落,朝地上直坠下去。
暗刺的第一准则,莫将后背留给对手。下意识的,他转过身来,面朝大汉。
未及他躬身捡刀,大汉已趁着空档,一刀朝着他的脖颈处劈来。这一刀呼啸而来,他手中已无兵刃,只得双脚抓地,身子后倾,朝右侧划了个弧,躲避大汉的长刀。
自屋檐中心处落下来的身影,甫一转身,便见大汉已然杀掉手下一人。一时之间,他握着长刀,便朝大汉劈了过去。
哪里想到,他前方的老四为躲避大汉的劈砍,却是朝自己劈出的长刀下方而来。他这一刀用了全力,再想回收,已然来不及。下一刻,长刀劈在了老四的胸膛上。
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他松开长刀,楞楞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口中急切喊道:“老四!”
老四倒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片刻后,便有鲜红的血,染湿了老四的胸膛。那血自衣物下的刀口处涌出来,转眼间,便在衣物上晕开一朵红花。
眼看老四已然无治,他握紧手中的长刀,目眦欲裂地劈向了大汉。
看似很慢,实则很快,不过数息之间,场中五人,便已去其二。
自屋檐右侧落下的两道身影,转眼间便见死了两个兄弟,不由楞立当场。片刻后,两人却是忍住了心中的怯意,挥着长刀,同前方的老大一起,冲向了大汉。
大汉却是展开身法,绕开了目眦欲裂劈向自己的那人,朝后方两道身影奔去。
大汉迎上后方的两道身影,手中的刀却是挥得愈发快了。一刀架两刀,不过是信手拈来。一时之间,场中刀光四射,刀影陡转,刀气散溢。
随着“砰砰”两声巨响传来,那两道自屋檐右侧落下的身影,已然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只有鲜血从胸膛处涌出来,淌在地上,形成了一个血泊。
自屋檐正中处落下来的老大,见老二老三身死,也不过是数息之间。许是已然麻木了,他面色不再有愤怒,只有惊愕与恐惧。
片刻后,他松开了手中的长刀。长刀落在地上,跳动几下,发出好几道“叮”声。
他颓然地坐了下来,双眼无神地望着身前的地上。
大汉见此人似乎已失了斗志,收了长刀,踱步到他身前,站立良久,方才缓缓开口:“若是你开口,或许,我能留你一命。”
那人许是听见了,许是没听见,只呆呆地望着身前的地上,并不言语。
大汉等得许久,见对方并未开口,不得不引诱道:“留你一命,也许,能回家看一眼。”
那人坐在地上,听得大汉此言,缓缓地抬起头来,紧紧盯着大汉的丑脸。良久,他开始笑起来,笑声凄凉,充满悲怆。
那人笑了好久,方才停下来,开口道:“家?一入暗刺便无悔,再出四野已无家。”
大汉听得此言,长长叹得一口气,道:“若是命数好些,说不得,说不得便能逃出生天。。。”
大汉说到一半,似乎再说不下去,随即摇摇头,转身朝屋子走去。
大汉走后,坐在地上那人,缓缓捡起了地上的长刀。许是有些胆怯,他的手一直在颤抖着。他深吸得一口气,闭上了双眼,颤抖的手握着长刀,朝自己脖颈处划去。
随后,长刀落在了地上,又是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不久,便传来了那人哈哈大笑的声音。
他笑了很久,笑得眼泪从脸颊上慢慢滑落后,却又开始哭起来。
大汉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屋中,大汉看着泥地上铺着的一层泥灰,有些疑惑不解。伸脚扫开那层泥灰,大汉躬下身来,又伸手抓起些泥灰。
泥灰在手心摊开,却是刺眼的红色。许是太过刺眼,片刻之间,大汉已红了眼眶。不久,大汉托着泥灰的那只青筋暴怒的手,开始慢慢地颤抖起来。
大汉扬了手中的泥灰,从地上站起身,疯了一般地推开里间的房门,冲了进去。大汉急急地推开一扇又一扇门,一次又一次地冲进房间。最终,却仍是未寻到那两道熟悉已极的身影。
大汉从屋中出来时,方才那人仍在地上坐着。大汉却是看都未看他一眼,径直朝院门走去。
猛地拉开院门,大汉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大汉刚走出院门,听得院内传来一道“砰”声与一道“叮”声,大汉却是头也未回,转身径直走了。
从敞开的院门望进去,那小院中的地上,一人手握长刀,倒在血泊之中,再无动静。
大汉急急地走在街巷中,再不复来时的呆傻。
大汉快要走出街巷时,迎面却是来了个头戴斗笠的人,挡住了他的去路。不及大汉暴怒出手,那人轻声道:“跟我走。”
大汉胸中早已有怒火在熊熊燃烧,听得对方此言,忍得许久,方才跟上了对方的脚步。
。。。
李府的医馆,位于李府后方屋舍组群的西侧。此地环境清幽,咸少有人前来搅扰。
医馆隔壁的屋子里,离洛背后放着一床叠好的被褥。离洛后背靠着被褥,就此躺在床上。
午时,青柳带着一个侍女,各自提着木桶,轻轻地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侍女走到凌烟露床边,打开木桶,将一个个的隔层取出来放在床边的小桌案上。侍女又将隔层上的碗碟摆在桌案上,收起隔层便走了出去。
凌烟露眼看着桌案上清汤寡水的饭食,心里只有无尽的哀怨。良久,方才从床上坐起身,拿起勺子,朝那碗稀粥伸了过去。
一旁的小床上,青柳将离洛身后的被褥垫得高了些,以便离洛靠坐在床上,能够舒服些。
“公子,来,张嘴啦。”青柳坐在床边,手里拿了根勺子,舀了勺稀粥,送到了离洛嘴边。
稀粥都是按离洛的要求做的,加了些皮蛋和瘦肉,闻起来就很香。
离洛吃得一口,却是不满意地嘟囔道:“青柳姐姐,往后别弄稀粥了,给咱来点米饭吧。”
青柳又送了一勺稀粥过来,待离洛吃下后,方才笑着道:“公子,袁师傅说了,您这伤要好生将养个七八日呢,这些时日便要吃得清淡些才好啦。”
离洛才不想连着吃七八日的稀粥,熬得再烂,也还是稀饭。既不管饱,水还忒多。“我的青柳好姐姐,咱这只是胳膊脱臼了,又不是伤了心肺,有必要这么清淡么?”
青柳夹了筷腌制的薤头送到离洛嘴里,方才答:“公子,乖乖听话啦。袁师傅千叮咛万嘱咐,叫奴婢等一定要让您吃得清淡些。不过,公子怎的就不喜吃粥呢?”
离洛想了想,道:“青柳姐姐,粥吃多了,尿多。尿多了,咱就控制不住,很容易拉身上的。”
凌烟露正舀得一勺粥往口中喂,听得离洛此言,手一抖,一勺粥顺着喉咙滑下去,一时被呛得直咳嗽,咳得一阵,方才一脸愤怒的抬起头来,瞪着离洛道:“小子,再这般恶心,老娘扒了你的皮!”
青柳见凌烟露凶神恶煞的样子,不禁缩了缩脖子,却是被离洛看见了。
离洛瞥了一眼凌烟露,笑着对青柳道:“青柳姐姐,咱继续,别理这个疯婆娘。”
青柳小心翼翼又瞧了一眼凌烟露,却是看着离洛,轻轻点下头,又开始给离洛喂粥。
凌烟露听得离洛此言,却是饭也不吃了,道:“小丫头,见你对你家公子这般好,莫不是喜欢上你家小公子了吧?”
青柳听得此言,脸刷的一下红了,偷偷瞧了一眼离洛,又低下了头,答:“这位姐姐切莫取笑奴婢,公子待奴婢好,奴婢无以为报,只得做些下人该做的而已。”
凌烟露听得此言,“啧”得一声,道:“如此说来,你这丫头,什么都愿意为你家公子做么?”
青柳似乎想都没想,立马就点点头,答:“奴婢自是愿意的。”
凌烟露明显不信,问:“若是要替你家公子去死呢?也愿意么?”
青柳哪里想过这个问题,犹豫半晌,却仍是点点头,答:“愿的。”
凌烟露有些无语,看着青柳这乖巧的模样,却像是看着一个失足少女一般,劝道:“小丫头,莫不如往后跟着姐姐吧。姐姐教你些东西,足够让你在这世间好好活一番,绝不至于如此低声下气地伺候人。”
青柳听得此言,偷偷瞧了一眼离洛,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离洛见青柳为难的模样,偏头看着凌烟露道:“臭婆娘!还吃不吃了你,就你话多是么?”
凌烟露撇撇嘴,扭过头去,再不搭理离洛。
“青柳姐姐别理她,咱继续。”
青柳点点头,舀得一勺稀粥,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