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嘚嘚嘚”,一阵略显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敲门之人见屋内并无动静,又敲得几下,还是无人应答。
关易行轻握拳头正想再敲,房门却是“咯吱”一声被人打开。
卓中鎏先前睡得正香,梦中已然离那秀丽女子的樱唇很近,眼看便要吻上,却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可怜他三十多岁仍未摸过女子的小手,能有这般美梦已是极为难得,谁知偏生有人不肯让他圆梦。
暗暗骂得一句,卓中鎏已掀开了被褥,正欲翻身起来穿衣裳。谁知屋外之人好不晓事,又敲!
大清早的被搅了好梦不说,还被人催着开门,卓中鎏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他连外衣都等不及穿,三两步打开了门低喝道:“催命?!”
原以为那关易行会知趣告退,谁知那厮只挠挠头,拱手道:“大大大,大人,您没事儿罢?”,结结巴巴问得一句,又道:“我是小关啊大人,崔明正盯着那离家余孽呐。”
卓中鎏听完这话,一时气急,扭身将立在门边的物什抄在手里,顺势便朝关易行劈头盖脸砸将过去:
“滚!”
见大人如此动作,关易行脚底一滑,生生朝旁挪得三尺远。那物什落在不远处,关易行细细一瞧,却原来是把笤帚。又听得“砰”的一声,大人却是已将门重重摔上。
关易行呆愣片刻,又挠挠头,满脸疑惑地喃喃道:“大清早的,怎的发这般大的火?”
转身出得客栈院门,关易行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双眼,转身朝崔明那头赶去。昨日晚间,他在兴平客栈对面守了一夜,直到天明时,已歇息一夜的崔明方才将他替下来。
崔明同关易行一般,都是追踪寻迹的高手,此次被卓大人带出来,便是为了追踪离家余孽的行迹。
出来前,关易行私以为追踪的是什么难缠的高手。结果几天追踪下来,发现此次的差事甚是清闲。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关易行就赶到了崔明所在的客栈。
上楼进屋一瞧,崔明仍坐于窗前,从窗户的孔洞往外细瞧。
“老崔!”
关易行特意提高了声音。
“怎的?”
崔明动也不动,只有声音传来。
“你就不怕,进来的是刺客么?”
“老远便听见你的脚步声。否则,你以为能见到我?”
“老崔哪,你这识人技艺怎的这般准?”关易行似乎颇感兴趣,“要不,什么时候也教教我?”
“你通音律?”
“不通啊。”
“那,没得教!”
关易行被噎住,过得半晌,方才将此前被大人赶走的事一说,却是引得崔明一阵大笑。
崔明笑完,这才回头看着关易行道:“我要是卓大人,我也扔你。”
“不能啊,我招谁了我!”
“大清早的搅人清梦,你说呢?”
关易行挠挠头,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啊!
“此次的差事并不难办,为何大人会将我俩一起带出来?”
关易行始终想不通这点,叫他看来,随便派个人来,也都能跟得上所谓的离家余孽。
崔明头也不回地答:“想来,卓大人是稳妥起见吧。再者说,你也忒小瞧了他们!”
“怎么说?”
“昨夜我出去散布离家余孽的消息时,听说‘神鬼莫辨’与‘益水圣手’均已败北。那离家余孽甚至传出话来,说不入四品者,皆不必前去。”
“。。。”
关易行被惊得呆住,过得半晌才问:“可是修习穿云剑法的那个‘神鬼莫辨’,陈兴?”
“是,众所周知,陈兴虽年纪不大,一手穿云剑法却是得了剑庒真传,修为也已练至三品中。但陈兴亲口所言,他非是离家小公子身旁那书生一合之敌。”
“啧啧,大人便是大人,怕是早已瞧出了离家余孽的厉害罢!”关易行感叹道。
他和崔明一般,皆是三品下的修为。他们三人中,修为数卓大人最高,却也仅仅是四品下的修为而已。
“仔细想想,整个云国,入得四品修为也不过区区数十人而已。那离家余孽敢如此嚣张,倒是不知其实力为何。”崔明一面盯着窗外,一面缓缓开。
“起码也得有个四品上,才敢这般放言吧。否则,也忒小瞧了我云国武林中人!”关易行推测道。
“我也不知,大人令我俩不可靠得太近。想来,要么是大人未雨绸缪,要么便是大人接受的命令亦是如此。”崔明顿了顿,又继续道:“若是后者,离家余孽的实力便不好说。”
“这又是为何?”
“若是后者,大人只是受命之人,那么就又有两个可能。要么,是上面不知离家实情,无意用心于此,只是碍于两国结盟多年不好推却。要么,便是上面知晓离家余孽的实力,而不欲插手此事,以致引火烧身。”
崔明一通分析下来,越发觉得卓大人恐怕也是听命行事。
“如此说来,若是上面因知晓其实力,而又不欲插手此事,那离家余孽的实力,岂不是强得逆天?总不至于,有大宗师坐镇罢?!”
“不然,或许离家余孽也只有四品修为。若是四品上,虽有别于大小宗师,但若是身法独特,想要困住他已是极难,何况是要他命呢?”
崔明想了想,继续道:“毕竟是安国之事,与我国何干?”
“此言有理!”
关易行听到此处,极为赞同地拍掌附和,他平日里虽是极少动脑,却也不笨。
安国与云国之盟约,只针对成国大军压境,其任意一国有倾覆之祸时才生效,并不代表云国会倾力相助于安国的国是,顶多予安国些便利也便罢了。
“别说了,赶紧去禀报大人,猎物已出巢穴!”
崔明与关易行在这边谈论半天,商队那边却是已然收拾妥当,准备出行。
关易行按了按微痛的额头,转身奔出门去。
。。。
离洛出了兴平客栈,将将踏进马车大门,梦儿便亲热地在唤他。
待离洛坐下后,梦儿已然过来拉着他的手挨着他坐下。
“洛哥哥,我想听故事。”梦儿眼巴巴地望着离洛,可怜兮兮道。
离洛无语,偏头望着简莫声,眼眸之中颇多无奈。
简莫声微微一笑:“还要劳烦小洛费些心思,妾身是当真不会讲这些。”
梦儿这小丫头,自打白日里听了离洛讲的故事后,待到昨晚用过饭食后极是无聊,吵着要简莫声讲故事。简莫声无奈,只得学着离洛那般异想天开地讲起来。
奈何她讲得一阵,小丫头却是不喜欢。倒也怪不得简莫声讲得前言不搭后语,着实是她对童话故事并无涉猎。
其后折腾得简莫声没法子,说只要明日一早,定让李家哥哥给她讲。
好在小丫头听了这话答应下来,又经过一日奔波,许是有些疲累,很快便沉沉睡去,简莫声这才得以解脱出来。
离洛无奈,恩主发了话,不讲也得讲。否则,自己等人要是被赶下马车,麻烦便大得许多。虽然吴越不说,可离洛昨日也听了出来,那长啸之人内力雄浑,想来即是古家的高手。
有古家高手在场,跟着古家之人同行,即使挡不住顶尖高手,至少狐假虎威一把,也能挡掉大部分武林中人的搅扰。
离洛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说书先生,此时他特意放慢了说话的速度,简直比昨日还要慢得许多。
简莫声左右无事,便也直视着车厢大门,竖起两只耳朵静静听离洛讲。
不知不觉,马车行了半日,离洛也讲了半日,期间倒是停了两次歇了歇。即使这样,也把他累得够呛。恍惚间,他突然怀念起昨日的那起刺杀来,虽是有些凶险,但不用讲故事。
昨日那起刺杀,乃是云国清月谷之人出的手。清月谷关系通天,据说与云国朝廷尚且有些勾连。清月谷平日里经营着茶楼酒肆,偶尔接一些刺杀任务,却也咸少空手而回。不成想,此次竟是破了例。
半日过去,令离洛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商队竟是安然无恙。
离洛哪里知晓,昨夜加上这半日,整个益水一代消息灵通的武林中人,尽皆知晓了昨日兴平客栈之事。那些没有踏进四品门槛之人,又哪里敢再去寻离家余孽的麻烦。
商队行了半日,人马皆乏,经过一茶棚时停了下来。
离洛下得马车,天仍旧阴着,既不见阳光又不下雨,整得他心里也是阴阴的,并不怎的舒服。
再看那茶棚,几根柱子顶着一个大茅棚,简易至极。不过地方倒是宽敞,摆上七八张桌案倒也不嫌挤。
此时茶棚里人不多,见古家大队人马过来,只偏头瞧得一眼,旋即便扭头继续谈天说地。
离洛五人落座后,等得许久方才有一小童端着一个托盘过来,盘上不多不少五个茶碗。
再看那茶碗里,红汤红叶,热气上腾,香气四溢,久久不散。
离洛手太小,只能双手捧着茶碗凑到嘴边,轻轻地吹气。吹得一会儿,急不可耐地吸了一口,发觉仍有些烫,却又不吐掉,在嘴里挪来挪去。待吞下后,却发现算不得鲜醇。
将将放下茶碗,茶棚外又有人来。离洛细细一瞧,只见来的是五个穿着短褐作农人打扮的中年人。说来也怪,五人衣裳干净,面色奇白,嘴唇四周莫说胡须,便连一点胡渣都没有。
此时茶棚中间的简莫声正坐于上首,坐于她左侧的那个护院一见这五人朝茶棚中来,便即起身立在简莫声身旁,低声说了些什么。
随后简莫声摇了摇头,道:“不妨事。”
见简莫声浑不在意,那护院便也不再言语。
茶棚被商队之人占去大半,那五人瞧见只得离洛这边尚且留有空桌案,默不作声地过来。
为首之人将将行至离洛对面,迅速地朝身后几人点点头,旋即便招呼也不打地悍然出手。
只见一黑乎乎的物什直奔离洛的面门而去,若是击中,恐怕离洛便会即刻毙命。
那物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离洛,离洛哪里躲得开。许是察觉到危险,离洛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眼。
坐于离洛身侧的吴越眼眸一凝,伸手一把朝着身前的茶碗挥去。下一刻,茶碗疾速旋转着凌空飞去,直击那物什末端,两物相撞,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脆响声中,那物什陡地转了个弯,“笃”的一下插在离洛身后侧的木柱上,留下一阵颤音,和着破碎开来的茶碗落地声,奏出一首短暂却杂乱的乐曲。
离洛睁眼一看,却见身侧木柱上插着一把短匕,尾翼尚且在轻颤不止。
方才那袭击之人见一击并未奏效,手臂又是一甩,便见又是好几道黑影破空而去,直奔离洛面门、脖颈和胸膛。
不待离洛躲闪,坐于左手侧的吴越一手探出,将离洛身前的茶碗挽进掌心,旋即一掌推出。那茶碗旋转着飞出去不久,便已化作诸多碎片直奔那几道黑影而去。
红汤脱了茶碗的束缚竟也不往下落,而是化作一道红色水剑,直刺出手那人。
那人似乎并未预料到此种境况,见那水剑直插而来急欲躲闪。只是,不知是他太慢,还是水剑太快,尚未躲闪开去,那把水剑已然刺到他的胸口。
水剑的余力带着那人朝着斜后方的灶台撞过去,那灶台本就搭得极其随意,被他这一撞,“轰”的一下四分五裂开来,朝着茶棚后方飞去。
待那人卸去余力,那水剑又化作茶水,落在那人身上。
离洛愕然地朝斜对面灶台后方瞧去,却见那人枕着一块条石斜躺于地,怔怔低头朝胸膛之处瞧去。过得片刻,那人似乎回过神来,一手探入怀中迅速摸索起来。待那人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时,却不知怎的竟似拿捏不住,小瓷瓶“啪啦”一声砸在地上四分五裂。再看那人,似乎是累了,竟缓缓地闭上双眼。
另外四人见老大甫一交手便已败下阵来,怔住片刻,旋即却“刷”的一下拔出佩剑,凶狠地冲吴越刺去。四人一齐出手,并没有什么技巧,只是快,快得不可思议。
四把利剑闪着冰冷的寒芒,一把刺进了吴越身体。只是未及四人高兴,却突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但凡是刺中实物,无论手法如何,或多或少都会有反震之力,然而,吴越的身体却像是空气一般空荡,便连一丝反震之力也无。
那竟是个虚影!
四人恍惚中忆起,传闻中有一部名为“雁过留影”的轻身功法。这功法早已失传百余年,因而世人皆不解其意。原来,竟是这般玄妙!
那四人一念及此转身欲逃,却不想,后背贴来一只手掌,紧接着便传来一阵巨力。随着这一道巨力,四人尽皆飞身而起,朝着茶棚外倒飞出去,“砰”的一下砸在地上,再动弹不得。
瞧见先生吴越竟是这般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五人,离洛不禁呆住。
自江南绿柳城到安国镇关城,又自镇关城到这云国境内,一路之上未曾见过吴越出手。由此一来,离洛便私以为先生吴越是不通武艺之辈。哪里想到,吴越却是这般凶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