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莫要揶揄小女子了,若论伶牙俐齿,我可不比丞相。”李梧叶一边还剑入鞘,一边淡声询问道,“不知丞相深夜寻我,所为何事?”
见她如此问询,燕清倒是微微一怔。
“檀微意欲何为,公主莫非不知?”狭长的犹如树脂般微有些透明晶莹的浅棕色眼中,泛上了难以言喻的晦涩与复杂。
她是真不知,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燕清顿有些欲言又止,但却很认真地注视着李梧叶,他微颤着的深重情感,几乎快要压抑不住。
他的心意,在这一双眼中几近呼之欲出。
这是他的孤注一掷,也是一次机会与危险并存的赌。在武学上,燕清不过只会些轻功与暗器,若李梧叶欲要杀他,可谓轻而易举,就算她会放他走,候在栖凰宫外的那些皇族暗卫也会伺机下手。
若非这一往而深的愚蠢情感,燕清如何也不会置自己于这种危险之地。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已深沦陷。而至如今,约莫已有三年的时间了。
公主莫非不知?
李梧叶的神情恍惚了一刻,心跳仿佛也停滞住了在这一须臾,却还是极力告诫自己不应自作多情。
“丞相可否是因我父皇的步步相逼,欲要造反,想我助丞相一臂之力?”恍若天人下凡般清贵而人淡如水的女子,声音亦清淡而婉转动人,她唇轻启,“丞相怕是找错人了。”她微颦下眉头,神情不明。
“何出此言。”压抑住委屈的心绪,燕清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依旧很轻。
“除去这一身武功,我手下既无心腹亦无兵权,爱莫能助,更何况……弑父之为,我做不到。”李梧叶一字一顿态度很是认真,不过语气却不是如常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高,而是很委婉。
她如孤狼,素独来独往。
不过这般说却是李梧叶自谦了,百鸟国民间传闻其为天佑神女,在她诞生之日有凤凰翩然而飞之于九天,而南有神光乍现。其天资聪颖,九岁便内功深厚,可接下江湖中孤独不败的玄邪道人五招而毫发未伤,也曾在朝廷之上一言不合,便拔剑斩杀了素来气焰嚣张得令皇帝在朝议上也不得不退让的乱臣贼子,而其党羽亦不敢为那位暗有谋反之心的权臣鸣不平。
百鸟国举国上下皆有传言,“公主所为,即是天命”一说。
若她现在想杀燕清,他也奈何不了她,要知道换做他人有谋逆之想,李梧叶定是毫不迟疑地先斩后奏。更何况……他这一条命,都是她给的。
但此刻却有一抹不知名的苦涩在燕清的心底溢开。
难不成在她心中,他是如此卑劣不堪之徒吗?
“公主错意了,我怎么会舍得……”怎会舍得让公主沦为阶下囚。
“舍得什么?”
“皇帝一直在伺机除掉我,但因为公主你,我是绝对不会动手的。”燕清指节分明的白皙双手背在身后,宽大的袖子上绣了银白丝线的牡丹花纹,看似朴素淡雅,却内敛奢华贵气。
“我父皇不知,只要你一声令下,也许这半壁江山便会易了主,只知道你对他威胁很大——但我知道。”一声叹息犹如羽落悄然而出。
“我打算撤出百鸟国,从小国开始下手,而后一统天下。现在天下九州西北一带的绝大部分小国已布满了我麾下的势力,只要我一声令下,便可称王。”
言简意赅,大抵如此。
“那还来找我作甚?”她很是疑惑。
“因为,我想拐走公主为妻啊。”燕清语出惊人,但他的神情却如同寻常青涩的书生般淡淡地腼腆着,一副人畜无害的纯良模样。
虽衣衫穿得保守,却仍遮不住那股风情万种的妖冶,犹如微含苞待放的倾国倾城的牡丹,着实是祸水一般的人物。
李梧叶顿仿佛被雷焦了五脏六腑,一时无言,不过她贵为公主,自是极有定力,仅只是一扯唇角,颇为无奈道:“丞相莫拿我寻开心,为何是我?”
“因为我舍不得公主。”难得燕清的语气寡淡,像在陈述着什么。
而后李梧叶只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
“非我不可难不成?”李梧叶眼帘半垂,想要掩饰心慌意乱的那种失控的感觉。
“公主便是小臣一直以来,对外宣称早已病逝的心上人阿叶。”燕清极力委婉诉明心意,却看到一向冷淡而矜贵的公主黑了脸。
“……”
她从前见丞相府始终似乎未有女眷,只当是燕清对其亡妻用情颇深,却怎料这不过是在朝中推脱联姻结亲的信口胡诌:“那你的亡妻,只是子虚乌有?”
大仇未报,他怎有闲心娶妻生子为自己徒增软肋?自幼至其十六岁那年之前,他一直饱受他人冷眼责打,苟活于冰冷的恶意之中,心怀满对灭他九族的仇家的恨意。
直至他十六岁的那一年,方才十四岁而未出嫁的栖凰公主出手救了他一命。
而燕清乞求公主留下他,几乎磕肿了额头,李梧叶才破天荒收容了此人,手把手教会其走上仕途。
这才不过是三年光阴,燕清竟凭着自己的深谙世故与近乎奇迹一般的作为,立下一个复一个的惊人功绩,步步为营,被提拔为丞相,而现在算来,其成为丞相大抵已将近一年。这倒是令李梧叶也吃了一惊。
所以亡妻什么的,自然是不存在的。
“怎么能说是子虚乌有呢,公主不就是吗。”他在赌,公主之所以不杀他是因为心存有情分。
万一不是,便是尸骨无存的万劫不复之地。
“我不能随你走。”迟疑了一下,李梧叶的回答斩钉截铁,“不过丞相不必多虑,我不会害你性命,也不会让别人得逞。”
“可你心里没有我,还不如现在就取了我性命!”燕清袖底纤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微颤着,他只心怀强烈的不甘心,向前踏进。
却因情绪的有些失控,而失误踩到了不知何时滚落在地毯的拳头大的玉珠,一下子向前倒去。
李梧叶毫不犹豫地起身向前,却未能扶住这位碰瓷的丞相,被这家伙压倒在地。
丞相身下是一片温热的柔软,而公主身下却是一片冰凉的地面。这一摔燕清倒是有惊无险,她的后背却是有些微痛,不过为了不让这个家伙乱想什么不好的事情,而硬是一声不吭。
“再给公主一次机会,公主若不应我。”燕清微弯下一双眼尾稍有些上翘的狭长眼眸,他笑吟吟地在她耳边轻呵气吐息,“我可是要用强的了。”
但见他耳根泛红,又听得这家伙心跳极快,公主倒也不拆穿他强行掩饰自己的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