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
夜色深沉如水,漆如墨水涌动,只依稀可见淡淡的烟云缭绕,天幕上正高悬着一轮清光皎皎的皓月,仿佛如白璧微斑,却倾洒下洁如霜的月华。
而此时,一道黑影迅速地在栖凰宫的琉璃瓦宫檐上掠过,只是被踏足的瓦片轻微地响了一下。
这宫中的守卫们还倚着墙昏昏欲睡,丝毫没有注意到这几乎微不可闻的异动,在这朝廷风雨欲来的前夕,向着本素不会被卷入任何权谋的栖凰宫奔去。
而此时栖凰宫的主子栖凰公主李梧叶早已屏退了众侍女,门却未上锁,公主也没有更衣。
在这一片无声的静谧之中,公主沉默不语着,以绣了金线梧桐与银白凤鸾纹路的精致华贵手帕,擦拭着在她纤细而白皙的玉手中的长剑。
这是一把剑身熠着冰冷银光的重剑,清冷而肃杀的剑光,似在无声地诉说着它的锋利与无坚不摧。
男子持重剑,女儿习轻剑,而当朝的那位天佑神女李梧叶却偏不依此规矩。
此乃公主佩剑——天劫。
这百鸟国的国主本欲立其长公主李梧叶为储,培养其为百鸟国历史上破天荒的第一位女帝,便将祖传的王道之剑私下予她,但奈何公主似乎志不在此,故将此剑更名为天劫,作为自己的佩剑。
她端庄地坐在紫檀木的贵妃榻上,身姿挺直而雅致,放置在周围的红蜡跃动着昏黄的烛火,摇曳生姿的火光悄无声息地照映着她美好的面庞。公主似乎在沉思着什么,良久,只发出一声轻而微的叹息。
李梧叶身披了一件淡翠色的轻纱褙子,而褙下是交领的广袖素白色衣裳,乍一看衬得她清逸绝尘,愈发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般清贵。
愈是细细观摩,就愈是能品味出那份耐看的惊艳。
三千青丝如瀑倾泻而落,随意地绾了个简洁的发髻,只斜插着一支青山卧雪牡丹花镶金嵌玉的步摇簪,缀着银质凤鸾翎羽。
“啊……公主好兴致,半夜三更还在擦剑。”忽地,一声轻笑突兀地响起,声如珠落玉盘般清脆而悦耳。
李梧叶不紧不慢地微抬眼,颔首以示,对此人的倒来毫不讶异。
声音的主人是一位散着微卷而乌黑长发的异域风情的年轻男子,他鬈发甚至不加以稍束,显然是不合礼数,一袭浅青色的衣裳,里面倒是很保守地穿了件素色中衣。
“本公主倒是看丞相才是好兴致,半夜三更潜入本公主的闺房不说,还要嘲笑本公主观赏自己的剑。”李梧叶反唇相讥,不起波澜的深色柳叶眼中,却轻漾开了一抹微不可察的淡淡笑意。
来人正是当今胆敢与皇帝分庭抗礼的丞相燕清。
这厮在白日里装作占她便宜的模样,在她耳畔呵气如兰低语,说什么今晚上一定会来与公主共度春宵的混账话,若非是看到了燕清这家伙那一双过于明净的眼中的深色,大抵会只当是他又在调笑她。
“檀微不敢。”燕清的语调似乎有些愉悦地上扬,将细碎的鬓发捋到耳后,“公主不是也在等檀微吗。”
燕清,字檀微。
本想反讽一句“来都来了,笑也笑了,却还说不敢”,但却被其的后一句话堵了回去。
“咳。”李梧叶一时语塞无言以对,只得轻轻地咳了一声,目光转向了别处,“本公主只是不曾料到丞相竟如此偷鸡摸狗,枉费本公主还为丞相留了门。”
看到开敞的窗户,与门又没有丝毫被推动的声响与痕迹,李梧叶自是明了这家伙是翻窗而入的。
“呀,没想到公主对小臣如此情深意重,小臣好生感动。”在他唇角微勾起了一抹一如既往慵懒而柔和的笑意。
燕清故作受宠若惊,听李梧叶一直在自称本公主,索性也改了自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