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国师”,那声音含情脉脉、妖异诡魅,每传到耳朵里一声、师夜光就觉得脑子里混沌更甚;在他双手感觉到那黏湿滑腻感的一瞬间,他便倏地重重往后顿了一下,似乎是穿墙而过进入了另一个空间,连一声“阿颜”都没喊出来便从一个胶着的黑暗遁入了另一个粘腻的黑暗。
一阵眩晕过后,他动了动手脚、只觉得双手双脚所触碰到的地方都粘腻柔软,胃里泛起一阵恶心,不由得将手缩回袖子。
师夜光素来不怕啃硬骨头,可是这透着诡异的男女莫辨的声音和触手的软腻柔滑感,让他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又琢磨了一阵儿,心想,这声音如果排除那刻意的拉长和弯弯绕、似乎透着几分熟悉,可是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谁。
此刻又陷入另一片漆黑,师夜光试了试,心下一喜、居然有点灵力,估计是当时那护盾残留在身上的,他试着燃心焰,可是这片粘腻的黑暗居然湿度极高,根本持续不了,于是只能继续抹黑。
他没法看清楚自己究竟在哪里、是位于空旷之处还是隐蔽之处,闭了一会儿眼睛、师夜光又睁开眼眯眼看去,眼前有隐隐约约的金茫闪烁、不由得心里一阵欢喜,是阿颜,于是心道,阿颜,你再狠狠地多想想我,这光就能亮一点;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自己脸和脖根倒先红透了,不过他一颗心此时倒是放到了实处,心想阿颜肯定知道我在哪里了。
正在此时,他耳边突然想起“叮叮当当”的声音,似乎是金器和玉器轻轻碰击所发出的。
莫不是皇城里某位他认识的女子,刚凝神一想,突然身下一动、他差点滑倒。
师夜光心内大震,不由得小心翼翼又轻轻摸了两下,陡然一惊,原来是蛇!
而且是很大的蛇,粘滑的触感下、有粗粝的鳞片,每一片摸起来一片便都有他半个手掌大,而且待他再侧耳细听、“丝丝”吐信的声音分明清晰无比。
这一细听,耳边娇媚的女声又响了起来、且由远及近。
“瞧瞧,瞧瞧是谁,嘻嘻嘻嘻,可是我们青腾的国师呢”
“真的,是那个年轻的算命先生”
“可不是,真是给我们带来好东西了,白净又斯文,不知道折腾起来是不是也一样”
“嘻嘻嘻,不害臊”
“哎哟哟,咱们先去给国师把尸油灯点上,让他好好瞧瞧咱们”
“妹妹,瞧你说的,他那双招子点上也不管用”
......
一阵此起彼伏地嘻笑声在他身边响起,听起来至少有四五人之众,而且似乎这些人都认识他,师夜光心下不由得奇了,想他当年在青腾他统共认识的女子也不过四五个,最多四五个,他肯定地对自己说,再抬眼身周慢慢亮了起来。
师夜光眼前模模糊糊晃着四五个女子的身影,光线越来越亮、可是他眼前却依旧是几个模糊的影子。
难道,中毒了?
心里一惊,难道是蛇毒,可是分明自己也没被伤到、莫不是这无处不在的潮湿?
这几个女子,难不成是蛇妖?可是身下,再一动,身下却分明是冰凉的石地,哪有什么鳞片、黏液,这一切违背常理的推进,让师夜光不由得有些担心颜达。
嘴里却喃喃道,蛇妖,蛇妖?蛇妖!似乎觉得嘴里喃喃几遍便能从自己七百年年前的记忆里将任何与蛇妖相关的线索给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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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年前,明光被封为太子后、辞别无名观、回到皇城,参与辅政;
而虚光因为在皇城军中教军得力、被一纸诏书派去了西南受边关要塞。
也就在那一年,不知何处冒出来一伙人,自称是青腾国教“雾腾教”,教主名伊尹,承的也是国姓“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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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我教乃百年前青腾国教‘雾腾教’,想必青腾史册上也定有记载了”。
这教主在国主面前居然也用“我”来自称,当真是毫无敬畏之心了,师夜光心想,不过王上素来是个大肚纳百衅的性子,心里唯一挂记得紧的便只得莲氏而已,未把这种大不敬的行为放在心上倒也没多奇怪,而且偏殿里只得四人,便是王上王后、教主诺伊尹和时任国师的师夜光,师夜光再瞅瞅王后莲氏,似乎她也未将这不敬听到心里,仍是笑意盈盈,师夜光只当她万事都是王上第一、王上说的都是对的,也未多想。
而这诺教主一番话毫不遮掩,意思便是“我回来了,王上你便可以给我加官进爵、封地颁邸了”,毫无谦虚之意,当然这只是师夜光的解读,至于王上作何感想,从上座上那一成不变的面色完全无法推测。
那教主一身灰蓝布衫,鬓发花白,看着清癯儒雅、颇有名士之风,说话却如同兵器刮擦,犹如哑了嗓子的鸡叫声、让师夜光听着心里一颤一颤的,有些心酸。
这四人里,王上王后坐在尊位、师夜光作为国师和那个“国教”教主诺伊尹在两边下首对面坐着,师夜光主动点头示意、那教主却似乎并不怎么看得上这个连弱冠都不到的白净青年,只用手捋着不存在胡须微微仰头点了点下巴。
王上道:“嗯,不错,诺教主,太祖皇帝在我幼时还曾提过国教之事”,顿了顿,他转向王后莲氏道:“王后啊,此前啊,太祖皇帝还提过,以往青腾祭祀事宜也都是由咱们国教教主来执行,后来才改由历代国师代为主持”,拍了怕王后的手,他又转回头笑眯眯地对那哑嗓子鸡道:“教主,不知此次可将那宝物带回啊”,说罢似是略有期待看着他。
那鬓发花白的教主道:“王上,镇玺自然与国教同存亡,只是......”,
师夜光听到“镇玺”两个字,在脑子里搜了一圈儿,似乎在君尘那里听过一次这个两个字的组合,又“镇”又“玺”,心道,这大约是个不得了、了不得的玩意儿。
只听得王上略一沉思、跟道:“不知教主有何顾虑,若是不方便的话”,王上一顿、看了一眼师夜光,师夜光好歹也活了两百多年,这点儿人情世故还是懂的,便道:“王上,您吩咐的一些策论臣已经誊写好,这便拿去给小殿下”。
王上摆了摆手道:“国师无需多礼,小殿下刚开始辅政,还需多多鞭策。”
师夜光当即行了礼,便打算告退,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儿,差点在门槛上绊了一下、不禁一个踉跄。
身后响起王上王后的轻笑,和窃窃低语,师夜光虽然没了法力、可毕竟是个神官、又活了那么久、修行那么久,自然是耳清目明。
“王上啊,您看看,一见着正主,路都不会走了。”
“嗨,毕竟是国教,不可相提并论。”
......
师夜光刚拍了拍胸口刚想继续迈步、身后传来一阵轻盈细碎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