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爵赵建元夜不能寐,让少尉赵辽在他二楼房间门口打地铺睡觉,让温鹿待在院子里值夜,确保篝火彻夜不熄,其他几个人则待在一楼厅里枕戈待旦。
昨晚那一声嚎叫无疑是冬兽的声音,与本地普通的灰狼野狗截然不同。村民也没有料到冬兽会到离村子这么近的地方来,整个马鞍村陷入惊慌中。
马鞍村男爵赵建元强打精神,命令村民每夜在村子周围点起篝火,加固门窗,然后又催护卫上山巡逻,最好能在山上击毙冬兽。
听了这话,几个护卫面面相觑,昨天赵辽和赵阔两兄弟敢跟着温鹿上山,是不确定冬兽有没有跟来,如今明摆着冬兽就在村子四周游荡,还让他们上山,这不是等于自杀吗。
赵辽勉强说道:“爵爷,要是我们在山上有了万一,谁替你晚上站岗放哨呢?”
赵建元听了生气:“平时管你们吃管你们住,到了关键时候就推脱敷衍我!温鹿不是说了吗,山上碰到冬兽也没什么可怕的,你们打不过就上树好了。”
赵阔说:“可我们不会爬树。”赵建元大怒,又是骂又是抱怨,温鹿出主意:“可以设陷阱。”赵建元这才转怒为喜,忙问陷阱怎么个设法。
温鹿说:“如果是抓普通的野猪野鹿,一个弹簧夹子就行,但是我估计冬兽体型大,爪子也大,村里没有这么大的弹簧夹,要另想办法。”
赵建元催他说方法,温鹿想了想说:“既然我们在树上,冬兽就奈何不了我们,我想可以在树上搭一个小树屋,里面点上炉子取暖。然后在树下放上诱饵,我们几个人带枪在上面守着,等冬兽一露面我们就开火。”
男爵觉得完全可行,命令几人立刻去办。其实树顶狩猎是当地猎人打猎时常用的一种方法,但那些猎人惯用的位置与其说是树屋,不如说是由几块木板搭成的树上平台,空间非常逼仄,而且因为这些狩猎平台都是夏季使用的,所以没有墙壁没有房顶,无法遮御寒风,温鹿等人需要扩建这些平台。
这样的树上平台在深山里有不少,但是几个护卫都不敢深入树林,于是温鹿挑选了一个在山林边缘的平台,正对着一小片空地,没有雪时这里芳草茵茵,且有一条小溪流过,常有野鹿前来觅食。
温鹿是学木匠出身,虽然从没做过树屋,但是心里大概估算了一下,应该没有问题。他回到旧宅取木料,刨了没几下,又嫌太过冷清寂寞,于是把工具全部搬去赵家院子里再开工。屋外冷风嗖嗖,几个护卫坐在屋内聊闲天,被男爵赶了出来,要他们帮着温鹿一起干。
寒风里赵辽赵阔两兄弟沉默不语,默默低头劈木板,李善元和黄麻子两人则大吐苦水,抱怨男爵孬种一个,别说他爸,就连自己老婆都比不上。
没人接话,李善元又压低问黄麻子:“你说子爵老爷是不是真的想让他那个野种继位?”
赵辽抬脸瞪了一眼李善元,但是李善元不以为意:“怕什么,这里有没有外人在,我看温鹿小兄弟是管得住嘴的,对吧?”他向温鹿努努嘴。
温鹿知道他们在说子爵家的隐秘,只当没有听见。黄麻子说:“老爷派爵爷来马鞍村当男爵,一定要催着他在收秋税前出发,我猜就是想看看他收秋税时的表现。结果他倒好,就让我们几兄弟在外面挨人骂当恶人,他自己抱着老婆在家睡觉!不用说,这次普管家回去,肯定跟老爷告状了。”
李善元接话:“普管家那个娘炮倒是精明,押税回镇就再不过来了,留我们几兄弟在这里挨冻受苦。”
温鹿这才知道,原来之前那个娘娘腔姓普,收完秋税后押税回镇了,怪不得后来一直没有见到他。每年秋天收成后都会收一次秋税,名目繁复,令人望而生畏。温鹿一直都是个好把式,会干活还能打猎卖皮子补贴家用,没短过官家的税费。但别人家里情况不一样,有的或者年老力衰,有的或者残疾生病,时不时就有村民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交不上税。要是官家催的急了,胆大的就上山落草,窝囊的只好冻死饿死。
今年温鹿早早交齐了税,带着妈妈去光州看病了,不知道村里收税时是什么样一个情况。但是这几年年年征兵,好多户人家家里都少了劳动力,估计这些人家不会好过。温鹿抬头看了一眼几人,心里想到不知道这些护卫在秋天里逼死了几个人。
黄麻子说:“要是我们爵爷稍微不那么窝囊,老爷怎么也不至于让那个黄毛小子接班,而且我看那小子,比爵爷好的有限。”
弟弟赵阔看哥哥一直没出声,胆子大了起来,和另外两人一起议论起主子来。原来江英镇子爵赵涛还有一个私生子,今年才十一二岁,母亲曾经是子爵府的一个女仆。本来谁也没把这两母子放在眼里,但是眼看着子爵的长子越大越废物,底下的人难免动了心思。
赵阔抱怨道:“听你们这么说,我们是跟错人了。”
黄麻子说:“那可不是,要是调不回镇上,说不定就得在这里呆一辈子了。”
李善元挤眉弄眼地说:“如果老爷真的不想把位置交给爵爷,大不了等老爷百年之后,我们兄弟几个帮着爵爷打回江英镇去,把那野种赶下台。”
听得几人越说越没谱,赵辽大喝一声:“管好你们的嘴!”
李善元讨了个没趣,讪讪地闭上嘴,埋头干活。这一做就是一天,其实主要是温鹿出力多,其他几人笨手笨脚,聊天耍滑。到了傍晚回房吃饭的时候,每个人都被冻得哆哆嗦嗦,鼻涕长流。
这天晚上山上又传来阵阵兽吼,赵建元在家里大发脾气,骂几个护卫在院子里偷懒,一个木屋一天都没做好。本来几个护卫就被冻得够呛,心中不平,这时更是被骂黑了脸。这里别人治不了赵建元,只有夫人关月可以,她一巴掌打在男爵背上:“人家在冷风里给你干了一天活,你还这么多屁话!你是巡过山还是打过猎?吃了饭就去睡觉,别在这瞎骂。”
赵建元怕他老婆,不敢还嘴,但是又觉得在护卫面前丢了面子,哼了一声,捧着饭盘上楼去了。
关月叫女仆把火炉捅旺一点,又亲自给五个人乘汤夹饼,几个护卫这才颜色稍霁。李善元抱怨道:“夫人,说到底怕冬兽的不是我们,是爵爷他自己。我们替他风里来雪里去的办事,回来还没吃上口热饭呢就挨骂。”赵辽在桌子底下踢他,他只当不知。
关月好声好气安慰几句,掏出自己私房钱,给每人发了一块钱。等关月转身走后,李善元炫耀地看了另外四个人一眼,意思是没有我那一句话,哪有你们的赏钱啊。
温鹿跟这一家人既不熟悉,又不喜欢这几个护卫的油滑,从头到尾也不说话脸上也没有表情,吃完饭后,多揣了几个饼,夹了咸肉,自己一个人继续在院子里烤火值夜。
第二天一早,温鹿几人用板车拖了这些木板,到林子里去造木屋。到了林子里,除了少尉赵辽,李善元三人更是肆无忌惮,聊起了女主人关月,言语中多有猥亵。温鹿心中不喜,他对关月很有好感,于是出声劝止:“别说话,待会把冬兽引来了。”
这句话一时吓住了三人,但过一会李善元反应过来:“我们在这里敲敲打打,要吸引冬兽那它早该来了。”
黄麻子说:“你该不是喜欢我们夫人吧?”
李善元猥琐地笑起来:“夫人身材又好,长得又好,谁不喜欢呢?”
赵阔把话题转到温鹿身上来:“温鹿兄弟年纪这么轻,怕还是个处男吧?”
黄麻子说:“你别看人家年纪小,长得这么高大威猛,村里的相好不知道有多少啦。”
温鹿心中越发气愤,不再出声,手上攒着劲搭木屋。几个人没劲:“温鹿年纪小,开不得玩笑。”又东拉西扯起来。
这树屋一搭又是一整天,几个护卫爬上爬下,胆子倒是大了起来:“这也没什么嘛,要是冬兽来了,我也能上树了。”
最后树屋搭成,彻骨的寒风一时被阻在了屋外,李善元躺在地板上说:“这里也不错,要不今晚就睡着里了,还不必回去受赵建元的骂。”他这会开始直呼男爵的名字了。
黄麻子揶揄道:“你挨了骂不是能拿夫人的赏钱吗。”
五人收拾东西回去,男爵赵建元没有再骂人,知道树屋明天就可以用之后长舒一口气。温鹿说:“我们还要诱饵,最好能有一只羊。”
这年月地广人稀,马鞍村更是处在文明与蛮荒交界的最北端,穷人也不缺肉吃。男爵在入秋后才仓促来到马鞍村,虽然带了牲畜,但是没有时间准备牲畜过冬的草料,所以在在下雪后就把大部分猪羊都宰了,冻在房顶上。他点头同意,给他们一只冻羊。
温鹿又说:“冻羊恐怕味道太淡,最好明早能杀一只活鸡,让羊肉有些血腥味,好吸引冬兽。”男爵也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