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英镇子爵赵涛收到了儿子赵建元的礼物,果然老怀大畅,托赵阔带回了几杆新枪,几箱子弹,还有一笔钱,用来奖励赵建元和他的护卫们。赵阔和李善元每人分得三十块,编制外的温鹿得十五块。
赵阔心里过意不去,觉得温鹿钱拿少了,要跟温鹿平分,温鹿大感意外,婉拒了赵阔的提议。
道路畅通后,村镇往来日益密切,江英镇中的一个消息渐渐在马鞍村村民中扩散开来。原来是入冬后,前马鞍村男爵王守拙家的男仆张连被捕,他和王家护院吕驼子一直被怀疑为王家灭门案的凶手。张连那晚翻墙逃出王家后,在山上东躲西藏了几个月,终于挨不住严寒,更名改姓潜入镇里寻求一个安身之所,结果被民兵队认出后逮捕。
张连被捕后,只经过草草审讯,就被判处死刑。这本来没有什么,谁都认定张连和吕驼子就是杀害王守拙一家的凶手,但张连在江英镇被公开枪毙前,曾经大呼冤枉,声称吕驼子和温鹿才是真凶。
起初大多数人都不信,谁都知道温鹿是王守拙的干儿子,从小在王家长大受王家恩惠,怎么会调转枪头杀干老子呢?
但是后来江英镇里上年纪的人,向镇上的闲汉回忆起了那段王守拙和温家之间的血海深仇,人们这才信了几分。后来更听说在王家命案前,马鞍村里刚刚征过兵,男爵王守拙手里握着一大笔征兵款,这笔钱在血案后消失无踪,让人们更信几分。
这件事在江英镇传来传去,又被添入更多细节,还有的人说当年王守拙要杀温鹿的父亲温柴就是为了霸占他的老婆周武淑,温鹿一个做儿子的,能不挥刀报仇?一时间温鹿报仇记被说的有鼻子有眼,人人都佩服他韬光养晦藏血志,深明大义报父仇。
江英镇子爵赵涛听说了这件事,也并没有放在心上,一方面是他不怎么相信坊间谣传,另一方面是他确实没有什么兴趣为王守拙报仇。张连是撞到自己手里面来,顺手杀了也就杀了,何必真去调查寻证?
当年县内几个子爵起兵,相互征战争,以夺阳山县伯爵的头衔,其中一派就是王守拙的岳父,当时的江英镇子爵李梁,而另一派则是当时的小江镇子爵张铁弓。当时的赵涛作为张铁弓的女婿和手下大将,从头到尾参与了那场战争,还曾多次亲自与李梁对垒。
李梁兵败后,张铁弓如愿以偿成为阳山县伯爵。为了打击报复政敌,他褫夺了李梁的头衔,把江英镇封给了功臣赵涛。
张铁弓当年是出于维持地方稳定的政治考量,才没有去追究底层贵族的责任,让作为李派残余的王守拙逃过一劫。但王守拙毕竟是曾经的派系敌人,所以等他一死,赵涛就毫不客气地霸占了马鞍村,丝毫不顾及王守拙在光州还有一个正统继承人。替王守拙查明真凶,报仇雪恨更是无从说起。
所以温鹿的事情,大家都只把它当做半真半假的谈资,只有李善元当了真。
在冬天里,李善元和金金曾爱的不顾一切。那时天寒地冻,道路中断,男爵府就好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小孤岛,像是童话中冰雪女王的绝境宫殿。男爵府中其他人梦游般的呓语和迷茫的眼神,更加强了梦幻感。李善元和金金好像超越世俗,抵达了爱的天堂。他们的心中只有爱,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在厨房橘黄色的温馨火光下,李善元和金金两个人都是那样的闪闪发光,一个像是避世隐居的英俊王子,一个像是困守山巅的精灵公主。在令人昏昏欲睡的肉汤香味中,李善元搂着金金许下一个又一个海誓山盟,金金则回应以毫无保留的绝对信任。如果一个冬天有一百年,那么他们就会相爱一百年。
但是冬天太短,气温转暖后交通恢复,封闭真空的爱巢一下被现实击破,他从爱情的幻觉中醒悟过来,他李善元不是什么王子,而是一个有老婆有孩子的江英镇民兵;金金也不是公主,而是一个头发蓬乱的乡下女仆。
李善元醒悟了,但金金还一厢情愿地想和让李善元抛弃他的原配夫人和小孩,甚至威胁李善元要抱着和他私通所生的孩子去找子爵赵涛告状。
李善元还要在江英镇生活,那里有他的家人长辈,他绝对不想把这件丑事闹大,为了阻止金金,一个恶毒的想法在他脑中生根。
他想除掉金金,杀掉他冬季的爱侣,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他绝对不能自己动手,他找到了温鹿。
夜里,温鹿一个人坐在男爵府院子里守夜,李善元凑了过去,没话找话:“天气暖起来了。”
温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但是,夜里还是得烤火啊。”
温鹿说:“这边夏天夜里也要烤火。”
李善元干笑几声,东拉西扯,说起冬兽皮的事:“你说这皮革商怎么还没来?”
温鹿向来不喜欢李善元,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李善元自顾自地说:“这一笔买卖脱手,爵爷就发财咯,不知道我们能沾多少光。”
温鹿说:“你们应该能拿不少。”
李善元替温鹿打抱不平:“都是一样干活卖力,凭什么子爵给你的赏钱就只有一半?子爵老爷给的赏钱我们管不了,但是我听说男爵这边也只打算给你一半,这就没道理了,都是一样为爵爷干活,凭什么分个你高我低?温鹿你说对不对。”
温鹿看一眼李善元,心里觉得好笑,应付地说:“爵爷自有他的道理。”
李善元越发义愤填膺:“就因为我们两个有民兵队的编制?温鹿你虽然没有编制,但是该受苦一样没少受,该遇的危险你一样没少遇。我都跟赵阔说好了,如果男爵给你的钱少了,那我们两个也不要赏钱了,我们陪你共进退!”
温鹿说:“谢谢谢谢,谢谢你们这么有心,你们对我这么好,我只觉得无以为报。”
李善元靠近:“温鹿,你想赚笔钱么?”
温鹿说:“除了赏金,你还操心给我揽生意呢?”
李善元嘿嘿地笑:“你手里有一大笔征兵款,恐怕是看不上我这点小钱。”
温鹿厉声说:“李善元,你什么意思?”
李善元皮笑肉不笑:“温鹿,今天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谁都知道王守拙一家是你杀的,你也不用跟我装傻。只要你帮再我杀个人,我不仅不去跟爵爷说王守拙的事,还给你一百块。怎么样?”
温鹿恍然间好像又看到一个吕驼子,为什么买凶杀人的事总是会找上自己?
温鹿问:“你想杀谁?”然后又补充一句:“王守拙家的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李善元相当为难,眼珠子转来转去,一个名字在他嘴里吞吞吐吐就是说不出口。
温鹿催促道:“磨蹭什么。”
李善元说:“你保证不跟别人说?”
温鹿说:“我保证不跟别人说。”
李善元皱紧眉头,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金金!”
温鹿大吃一惊,不由得笑了出来。李善元阴沉着脸:“你笑什么!”
温鹿说:“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你会...没什么。”
李善元问:“你答应吗?”
温鹿说:“当然不,我跟她无冤无仇。”
李善元说:“你再想想!你自己有一份赏金,我再给你一百块,你没有家人累赘,拿着钱想去哪就去哪,谁能找得到你?不会有人为了一个女仆真的去追捕你。想想吧!”
温鹿摇头。
李善元近乎哀求:“你是不是觉得钱还不够?你要多少你说个数。”
温鹿说:“多少钱都不行,我说了,她跟我无冤无仇。”
李善元没有想到会被拒绝,他愤怒地低吼道:“你就不怕我把你的事抖落出去?”
温鹿一脸轻松:“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如果觉得抓住了我的什么把柄,你尽管说出去好了。”
李善元服软了:“好吧好吧,我刚才跟你开玩笑的呢,我怎么可能想杀金金呢。我们刚才什么都没说过。”
温鹿继续烤火,不出声了。
李善元回到房内,恨的咬牙切齿,气温鹿对自己如此轻蔑,但是又一阵后怕:如果温鹿把他刚才的话说出去怎么办?他怎么能信得过温鹿的保证。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终于决定先下手为强。
第二天一大早,温鹿值完夜后,伸伸懒腰回房睡觉,他没有把李善元的话放在心上,因为他早就已经打算离开马鞍村了。他妈妈去世后,马鞍村一潭死水的环境只会让他厌倦,他想在更大的舞台上有所作为。
冬天的暴风雪困住了他,所以暂时给男爵家做了一冬天护卫,刚好赚一点日后离开马鞍村的路费。他还没想好离开马鞍村后的目的地,可能是光州,也可能是北方。但不管是哪里,身上带点钱防身总不会有错。他现在只盼着皮革商快点过来,让男爵快点卖出冬兽皮,好给自己发赏金发工资。
他觉得顺利的话,几天之内就可以出发,他不想再给自己惹事了。
温鹿刚一回房躺下,李善元马上就跑去找男爵告状:“爵爷,你是不是一直很担心自家出叛徒?就像王守拙家那样。”
赵建元大惊:“你再说什么?谁要叛变?”
李善元说:“这件事情下面的村民都在传,但是爵爷好像还不知道:温鹿就是杀害王守拙一家的凶手。”
赵建元吓得一退三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你你你,你凭什么这么说?有证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