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后,日子一天比一天暖起来了,天地也渐渐活泛起来,雪融的泥沼里,有微微小草冒尖,枯站一冬的树也抽出新芽。这时大家都相信,冬兽确实已经离开了。
胆子大的村民抢先上山捡采集鹿角,赵阔三人上山寻找赵辽和黄麻子的遗骨,但是只找到了那丢失的几把枪。赵阔心有不甘,反反复复地进山搜寻,最后无果而终。
往年开春后,第一批来到江英镇的总是杂货商人,他们在村里收购鹿角,兽皮,药材,也向憋了一冬的村民出售各种新奇的小玩意,盐和铁器。
这次他们一进村,就听说马鞍村的男爵赵建元在这个冬天打死了六头冬兽,惊得杂货商人目瞪口呆。赵建元得意地把杂货商人叫到男爵府上,向他展示硝好的冬兽皮革:“你摸摸,它们是不是又厚又软?”
杂货商人堆满谄笑:“爵爷,太美了,您不该在村子里当男爵,应该去光州当将军。”
赵建元听了非常舒坦:“你开个价吧,合适你就拉走。”
杂货商人为难地说:“爵爷,我做的是小本买卖,身上没有这么多现钱,请您等几天,我去通知那些真正做大生意的皮毛商人过来。”
赵建元问:“这一张皮子价格大概是多少?”
杂货商人说:“爵爷我不是做这行的,我说不准。但是我平时也听到过他们聊天,我看光这张豹皮,怎么也要上千块了。”
赵建元大惊:“这么多?那狼皮呢?”
杂货商人说:“我就是一说啊,可不敢打包票,但是我猜狼皮怎么也得三五百一张吧。”
送走杂货商人后,赵建元陷入狂喜中,他虽然身为子爵儿子,但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一笔钱。凭自己本事,一冬天赚到两千块,他爸还能看不起他吗?也不用担心因为民兵队折损两个人手这件事被骂了。
他喜气洋洋地招来赵阔和李善元:“你们赶紧把这坛豹鞭酒带回江英镇送给我爸,然后好好跟他讲讲我是怎么在一个冬天里打死五头冬兽的!”
赵阔转身还没离开,赵建元又抓住他的手说:“冬兽皮价值非常高,你放心,除了我爸付给你哥的一笔抚恤金外,我还另外给你一笔抚恤金。让赵辽的老婆孩子过得比他活着时还舒服!”
赵阔听后先是感激,然后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李善元扭扭捏捏地说:“爵爷,我就不去了吧。”
赵建元一愣:“他一个人怎么够,现在路上还不安全。”
李善元能感受到金金投在他背上的目光:“他又不是一个人,杂货商人也要一起回江英镇呢,他们正好作伴。而且男爵府上人也不能太少啊。”
赵建元同意:“行吧,就这样办。李善元也有你的一份赏金。”
等客厅里的人都散去,赵建元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美滋滋地等着那笔巨款来临时,又想起一件事:他当时把一整头狼送给村民招三了。
赵建元瞬间肚子里悔出了苦水,他当时哪知道一张狼皮价值有那么高啊!如果早知道这样,他绝不会那么大方。
他抬眼看到温鹿正从窗边走过,于是挥手叫:“温鹿!温鹿,进来!”
温鹿走进房里:“爵爷怎么了?”
赵建元说:“我那会儿不是送了一头狼给招三吗?那时我不知道一张狼皮价格有多高!这样吧,你去把他的那张狼皮取回来,狼肉就不跟他计较了。”
温鹿说:“爵爷,这种事你不能让我去做,我是土生土长的马鞍村人,要我去村民嘴里抢东西,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呢?”
赵建元说:“到时候卖了狼皮,我也分他一点嘛!他一个农民要那么多钱干嘛?我真给他三百块他敢拿吗?这事传出去,他家今晚就要进贼,我是为了他好!”
温鹿只是摇头:“我爸妈和爷爷的坟都在村边山上呢,我真去抢了狼皮,招三嘴上不敢说什么,以后还不得偷偷去刨我家祖坟?”
赵建元无奈,只好再叫李善元过来替他办事。
李善元在门外听到了这件事始末,心中冒出一条计策来。等赵建元叫他去取狼皮时,他也故作为难:“爵爷,你要在马鞍村站住脚,要村民信你服你,你就要说话算数啊。当时所有村民都站在这里,听到你说要把整头狼赏赐给招三,鼓励他的英勇行为。听完后所有村民都感激涕零,都恨不得爵爷效死呢。你这时候要回那张皮,岂不是寒了全村人的心?”
赵建元没想到在李善元这里也碰了个钉子,还以为自己真的做的不妥。
李善元趁热打铁:“爵爷,你今年是少一张皮子,但到了来年冬天,有全体村民为你效力,那回报可能就是三张五张皮子啊!”
赵建元听了觉得也有道理,闷闷地坐进椅子里。
李善元说服了男爵,见到四下没有人注意到他,一溜烟跑到了村里招三家。他想要独吞这张狼皮。
李善元咚咚咚敲开了招三家的门,招三是个光棍汉,指望着卖狼皮娶老婆呢。
招三一个人应开了门,见到是李善元,露出了讨好的微笑:“李兵爷,你们可从来没来过我家啊!请进来坐坐吧。”
李善元走进招三低矮的家,屋子里黑洞洞的,墙壁上挂着弓和箭。
招三忙给李善元泡茶,这是一种本地茶叶,有一点甜丝丝的香味。
李善元抿了一口,说:“你那张狼皮还在吗?”
招三点头哈腰地说:“在呢,在我床下压着。”
李善元说:“给我吧。”
招三吓了一跳:“李兵爷,怎么回事?当时是爵爷送给我的,你那时也在...”
李善元不耐烦地挥挥手:“你想到哪里去了?爵爷家大业大,一张皮子还送不起了?说给你就是你的。”
招三稍放下心:“李兵爷,那爵爷要我的皮子做什么?”
李善元放下茶杯:“爵爷是怕你被蒙骗,你也不想想,外面那些皮革商心有多黑,你一个农民拿冬兽皮卖给他,他能不杀你价?到时候一百的东西他偏说只值十块,你有什么办法?”
招三也紧张起来:“真是这样...兵爷你说那张皮子值一百块?”
李善元说:“我就打个比方嘛!还一百块,你想钱是想瞎了心!”
招三说:“是是是,我瞎了心,兵爷那我要怎么办啊?”
李善元说:“爵爷就是想到这一点,怕你吃亏上当,所以特意让我过来把你的皮子带回去,等到皮革商人来的时候替你把狼皮卖给他。皮革商能蒙你,但是他敢蒙爵爷吗?再说爵爷好几张皮子一起卖,价格更高。等皮子卖了,爵爷再把卖出来的钱还给你。”
招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爵爷真是想的周到。”
李善元露出微笑:“你懂了吧?快把狼皮给我吧。”
招三从压满了破衣服的箱子里取出狼皮,又有点犹豫:“那个,兵爷...”
李善元一把抢过狼皮:“哪来这么多废话?你就在家里等着收钱吧。”
临走之前,他又回头对招三说:“这件事你别告诉别人,否则到时候穿到皮革商耳朵里,你的皮子就卖不上价了。”
招三迷迷糊糊地答应了,但是晚上他躺在床上,想破脑子也想不到,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怎么就会让他的皮子卖不上价呢?
李善元把狼皮放进他事先准备好的口袋里,鬼鬼祟祟地回了男爵府。他在厨房里找到金金,把口袋张开给她看:“你看,这是什么?”
金金惊骇地说:“狼皮,你从爵爷那里偷来的?”
李善元说:“不是,我是从招三那里骗来的,你一直讨厌他,对么?”于是把整件事始末跟金金说了。
金金听了后,捂着嘴嗤嗤地笑出来:“那个傻子,自以为了不起,真是活该。”
等笑过了,她又问李善元:“你有这么大一笔钱,是准备带我私奔吗?”
这句话把李善元吓得哑口无言,他本来想法是从这笔钱里拿出一部分安抚金金,让她不要去计较自己在江英镇老婆孩子的事,谁知道她突然蹦出一句私奔。李善元可没有打算抛弃自己在江英镇的家庭。
他吞吞吐吐地说:“额,我还不知道能卖出多少钱呢,这件事不能让男爵知道,我只能跟皮革商私下交易,他肯定要压我价呢。卖得的钱不知道够不够私奔...”
金金说:“就算半价卖给他,一百五十块难道不够吗?我们也不用住特别好的房子,不用吃特别好的饭,只要有你在,日子差一点也没关系。”
她看到李善元脸色勉强,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要是不愿意,你就乘早实话实说,我们从今往后一刀两断,我自己回镇上把孩子生下来,去找子爵老爷给我评评理。”
李善元被逼到死路,只好含含糊糊地答应下来,金金说:“这张狼皮放在其他地方都不保险,只有厨房平时没有人来,你把狼皮给我,我藏起来。”
李善元无言以对,只好把狼皮交给金金保管,空着手走出厨房,只觉得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