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是一个秋光明媚的秋天,也是川启到外企工作后的第二个秋天。那天他吃过午饭步行返回公司,秋日的阳光照在脸上,让他觉得浑身上下暖洋洋的,要知道这可是秋日的阳光!
“先生!”就在他即将迈进公司大楼旋转门的瞬间,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若隐若现,宛如生活的颤音。
川启扭头一看,只见一个剃着光头穿着长袍的和尚突如其来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和尚仔细盯着川启的脸,说:“先生,你好面相!”
少来这套!川启心里说着话正准备离开,和尚又发话了:“先生,我说两件你过去的事情,如果说得准,你就接着听我说,如果说得不准,你转身走人。”
川启觉得很好奇,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可以问问和尚我最近升副总到底有没有戏。
这么一琢磨,川启回过身冲着和尚点了一下头:“嗯,说说!”
“先生小时候曾经差点被淹死。”和尚抛出一句话。
川启大惊失色。没错,的确没错!川启抬头看看天空,QIU日的,不是在做梦,他正站在秋日的阳光下。
记得六岁那年的一个夏日,川启和院里一帮孩子到郊区的河沟里玩水。那时候他还不会游泳,但河沟的水不深,大概刚能没过肚脐,是农民用来浇灌稻田的。不过水虽然不深,但水流却很湍急。那年头不时兴穿游泳裤,或者干脆说就没有游泳裤,所以包括十几岁的孩子在内,男孩们全都光着屁股戏水,玩累了就爬到河岸的土坡上晒太阳。如果发现有女孩子路过,他们就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将后背对着女孩,用两只手把屁股拍得山响。也有个别胆大男孩将前面冲着女孩。
这一天,就在川启摆着冰棍造型在水里踮着脚随波逐流时,突然鼻子一呛眼前一黑掉进了一个深坑。原来到了冬天黄河水变少的时候,这些小河沟里的水就会干枯。此时附近的老乡便从河沟的底部取土修房或者垒猪圈,于是就在小河沟里留下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深坑。
好在这些深坑面积都不是很大,往往只有十几米长,加上渠水流动的速度很快,所以川启在掉进坑里几秒钟之后又被渠水冲到了高处。虽然灌了一肚子泥水,但川启不仅没有被淹死,反而根据这一发现靠着憋气在泥坑里反复尝试而学会了游泳。
如果这次遇险还算不上差点被淹死,那么另一次经历就更是铁证如山。
大约八岁的一个夏天,川启领着一帮小孩到黄河附近的池塘去抓鱼。这些散落在黄河两岸的池塘有大有小,大一点的池塘近似一个小湖泊。川启经常看到大人们用雷管在池塘里炸鱼。雷管巨大的爆炸声响过之后,池塘水面上就漂上一层被震昏过去的鲤鱼和鲢鱼。大人们划着皮筏子将这些鱼捞到鱼篓里,然后拿到集市上去卖。
那天他们经过一个巨大的池塘时,一个小孩发现池塘中央的芦苇丛附近漂浮着几条大鱼,凭经验应该是被雷管震昏过去的。因为距离比较远,川启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经不住诱惑,脱了衣服向池塘中心游去。
等到了跟前,川启拣了两条最大的鱼抓在手里,开始往回游,可是意外发生了:他的右腿被芦苇给缠住了!
他扔掉手里的鱼拼命往回游,但是腿上的水草却越缠越紧。他心里一慌,喊了一声救命,连喝几口水之后身体开始下沉。岸上的川宇看到情况危急,开始哭叫着喊人救命。
小孩们的呼救声惊动了附近钓鱼的大人。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拿了一个充气的汽车内胎跑过来,脱掉衣服跳入水中向川启快速游了过去。川宇冲着川启大声喊着:“川启,坚持!川启,坚持!”
看着有人朝自己游了过来,特别是川宇的喊叫声给了川启极大的求生勇气,川启拼命地用两手划水不让自己沉入水中。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口水,当来人将汽车内胎推到他面前时,川启已经没有力气去抓了。
就在川启沉入水中的一刹那,来人用手揪住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提到水面上,川启就势抱住了汽车内胎。
回到岸上,川启吐了至少有大半桶水,躺了二十分钟才缓过劲来。
(2)
和尚的话语唤醒了川启记忆中尘封多年的往事,他开始对和尚刮目相看。
和尚瞅着川启的脸察言观色了片刻,紧跟着抛出了第二句话:“先生平生不靠家人,全凭自己的本事打拼。先生不仅赚中国人的钱,还赚外国人的钱。先生一生不缺钱花,但却总是发不了大财。”
和尚口吐莲花一句紧似一句。听完和尚的话,川启对和尚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一般富人拥有的财富顶多用袋子装,而先生命里本该有的财富需要用车拉。该来的财没来是有原因的,如果先生能施舍一点香火费,我可以告诉先生化解的秘方。”和尚乘热打铁。
川启明白自己需要支付一点咨询费,这是应该的。信息时代,有用的信息自然是有价的。他从钱包里抽出二十元钱递到和尚手里。
“哎呀施主,給个五十吧,前程要紧啊!”和尚改了称呼,显然他在川启打开钱包的瞬间洞察到了挨着二十元码放的五十元钞票。由于在国外养成的习惯,川启平时只带一些“碎银子”,如果钱包里有一百元大钞,估计和尚是不会要五十的。
是啊,不能因小失大,川启无奈地把五十元中票递到了和尚手里。
和尚接过钱眉头随即舒展开来,故作神秘地从斜挎在身上的小包里取出一小截红绸缎递到川启手中,令川启想起摇滚歌星崔健的代表作《一块红布》。后面的细节在此不便叙述,因为和尚再三叮咛此乃天机不可对外泄漏。
(3)
止住思绪,川启眼前冒起了金星。一辆装满钞票的大卡车忽隐忽现地向他驶来,他的脸上漾起了幸福的笑容。俗话说得好,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命若穷,掘的黄金化作铜。命若富,捡的白纸变成布。该来的终究会来,不该来的无需等待。
谢过管老师,川启仍然有些激动。川启应该激动!他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接着给王继良老师发了条问候短信,他要趁热打铁,乘胜追击。
可是等了近一个小时也没见王老师回音,川启急得抓耳挠腮,坐立不安。
随着两声清脆的微信铃声,两条王老师的信息从手机屏幕上弹了出来:
“你好,川总”
“刚从外边儿回来”
川启喜出望外,赶紧回信:“您好王老师,我太太在美国买了一幅画,请您帮忙看看有无破绽?”
紧接着,川启把静雅发过来的图片一一转发给了王老师。
“是件好东西”约莫过了五六分钟,王老师回信道。
“这画儿有点意思,但是照片儿看不太清楚”王老师再次回信。王老师说话喜欢带“儿”音。
“如果您觉得没有明显破绽,我就去趟美国把画带回来。主要是怕印刷的。”川启回想起以前曾买过一幅“西山访友”图,后来发现是印刷品。他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
“你可以拿放大镜,看它那个颜色是不是渗到纸里面了”王老师回复。
“看照片儿决定不了是印的还是画的”
“照片儿只能辨真假”
王老师又一连串发回几条信息。
“好的,我把画带回来再让您老过目。谢谢您!”
“好的”王老师回答。
(4)
结束对话,川启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他沉思了片刻,在手机的百度搜索框内输入了“仇英书画鉴定”几个字,并在搜索结果里点开了“仇英绘画及其辨伪-书画鉴赏与交流-盛世收藏论坛”的链接。屏幕上显示出下面的文字:
一、牢记仇英的题款
书画作品中,作者本人的题记和署款是鉴定作品真伪的重要依据,款题又是造假者下功夫最多的地方,因此必须下苦功掌握好作品中的款题。仇英的款题书法学谁,因无文字记载,加之传世书法罕见,故很难下断语,但他的书风受周臣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此外仇英因文化水平较低,故款题均很短,一般只署名款,从未见他有题诗或画论的,署年款的作品也很少。关于他署款的数量,据笔者统计共有25种之多:如“仇英实父”(有14种不同的写法)、“仇英”、“仇英制”、“吴郡仇英制”、“吴郡仇英宣父谨摹”、“仇英实父为少岳先生制”、“实父”、“吴郡仇英为溪隐先生制”、“仇英实父戏墨”、“仇英实父写”、“仇英实父”、“仇英实父为怀仁制”。从传世之作看,仇英的署款还有一个规律,这就是鉴定家历代相传的说法“仇英实父款”中的“实”字:“田”部不出头,其“父”字两边对。意思是说,凡仇英的真迹,其“实父”的“实”宝盖头下的“田”字的一横是不出头的,如“田”字出头则伪。“实父”中的“父”字上面两笔凡真迹不是一撇一捺,而是左右对称的两点,与此相反则为伪。
看完这段文字,川启赶紧从静雅发来的照片里找出带有“仇英实父制”落款的图片,放大后仔细观看,发现“仇英实父制”中的“实”字,“田”部没有出头,“父”字上面两笔是左右对称的两点,一切都符合真迹的特点!
川启再次激动起来。他看着餐桌上放着的红花郎酒瓶,决定中午喝上一点庆祝一下。川启不太能喝酒,川启也不太喜欢喝酒。半年前出差,在飞机上的航空杂志里看到一个人物介绍,说的是云南一个珠宝商酷爱喝红花郎,而且每天都喝一瓶红花郎,中午半斤晚上半斤。珠宝商座驾的后备箱里通常都放着两箱红花郎,即使是参加别人的宴请也要自己带酒,从不喝其它牌子的白酒。杂志里还刊登了珠宝商憨态可掬的玉照,说他已经快五十岁的人了看上去就像三十出头,头发不白,眼睛不花。受此启发,出差回来后,川启专程到超市买回一瓶红花郎,可是半年多过去了,瓶子里的酒至少还有三四两。看来自己天生就不是喝酒的料。
人逢喜事精神爽,此话一点不假。晚上川启就着中午的剩菜又喝了一顿,当晚红花郎酒瓶终于见了底。趁着酒兴,川启给同事小王打了个电话,说家里有点事明早晚一点到公司。
(5)
撂下电话,川启给自己泡了一杯龙井,惬意地靠在沙发上,在有限电视的电影频道里选了部大片。因为地区间的时差,静雅这会儿还在地球的另一头睡觉,他要等到十一点之后给静雅打个电话,向她仔细了解一下画的来龙去脉。
电影的名字叫“刺杀希特勒”,是由美国著名影星汤姆克鲁斯主演的。故事的历史背景是,二战期间,一批**军官由于不满希特勒的统治,秘密组建了一个暗杀小组,计划开会时将炸弹装在随身携带的手提箱里将希特勒炸死。但遗憾的是,这一石破天惊的暗杀行动却因意外而失败,希特勒只受了轻伤,参与行动的军官们则纷纷被缉拿归案并被迅速处决。影片画面色彩斑斓,无论是**的旗帜和党卫军的制服,还是帝国大厦广场和希特勒的居住地狼窝,都给人以视觉上的震撼。
(6)
看完电影洗完澡已经十点四十七分了,川启估摸着静雅应该已经起床,于是拨通了她的电话。他了解静雅的生活习性,她属于典型的早睡早起身体好类型。
“喂,老公---”不知是由于淘到了宝物,还是因为心情好,话筒里静雅娇柔的语调让川启感到一阵肉麻。
“起来了老婆?”川启也努力将自己的声音放得平稳柔和。
“早就起来了,已经吃完早餐正准备去锻炼呢。”语调依旧娇柔。
“老婆,这回你可捡着大漏了!你知道你昨天买的画是谁的吗?仇英的!明代画家!非常有名!我昨天已经请教了几位大师,他们都说画很不错。我专门上网查了一下,你知道仇英的画卖多收钱吗?”川启将手机变成了话匣子。
“多少钱?”静雅急切地问道。
“上亿!”川启拔了个高音。
“哇,那咱发财了!”显然那头的静雅激动万分。
“你是怎么买到这张画的?”川启转入正题。
“哎呀,说来也神了!昨天下午我从图书馆出来就去了大店,转了半天也没啥收获。我上了个卫生间正准备撤,突然看见一个女老外推着一个架子车从仓库走了出来。我一眼就发现了车上这幅大画,赶紧跟着老外走到外面的货架旁边。等老外把上面的零碎摆到货架上,我就跟她说了一声直接把大画搬到了我的手推车上。我刚把画放到手推车里,一个老中就凑了过来,仔细看了一下画,脸上的表情显得特别激动。这个人总去大店,我碰上过好几次。看来这小子也挺懂行,可真够悬的。”静雅一口气描述了购画的经过。
静雅说的大店是相对于她经常光顾的另外几个旧货店而言的。在静雅和川启居住的小区附近共有四个旧货店铺,其中三个店面比较小,规模只有大店的五分之一左右。根据以往的淘宝经历,大店通常能出高货。以前所淘的牛角和翡翠挂坠均出自这里。
“太好了!我准备明天就去保利拍卖公司,让专家看看照片鉴定一下,顺便打听一下字画的行情。”川启说到。静雅描述的购画情景和川启想象的相差无几。这真是应了那句功夫不负有心人的老话。静雅能买到此画,看似偶然,其实并不尽然。要知道,为了淘宝,只要天气好,静雅几乎每天都会光顾这些旧货店,有时候甚至一天跑好几趟。一是由于这些店每时每刻都有新的物品被从仓库里拿出来摆到货架上,所以每次去都会有新的发现;二是由于她不工作,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消磨,所以,上图书馆读书和逛旧货店就成为她平时打发时间的主要活动。
“好的,这么晚了,你快去睡觉吧。”静雅关切地嘱咐道。看来经济基础不仅能决定上层建筑,还能决定夫妻间的感情。
“好,再见!”川启温柔地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