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走到了近前，申北然此刻还看着石从谦头上白巾，身上孝衣发愣。自己都没能混得上一身白布做的孝衣，只是找了一截白布做了个头巾。
“然哥儿，来把这个穿上。”
石从谦拿着一件白色孝衣递给申北然。还想说什么，嘴角几次动了又动，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上午刚刚出关才两个时辰，听说了余老头去世，申北然要给余师傅守灵以后，便火急火燎的去往镇上去了，此刻似乎才想起来了，自己已然入境成功。哪里压得住心中喜悦，但正是村中余老头去世，众人有些悲伤，而且张先生所说申北然并未入静，他也就不好提及。
申北然看出他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妥欲言又止的样子，看来一定是入境成功了，或许也从先那里得知自己失败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己。当下一只胳膊穿戴寿衣，一只手拍了拍石从谦的肩膀说道：
“从谦，余老头已经走了，能看到咱们出人头地，想来只会高兴，再说，丧事不压喜，也不要担心我，咱们回头再说。”
“先干正事儿吧，送完余老头最后一程，你给我说说，这几日入境的事。”
石从谦点头称是。他今日出关的时候，张先生赶过来将前日领的两个月六钱的银子还有文牒书信，一块儿给了他，正好石从谦拿这个银子去镇上置办了些白布，符纸，还有寿衣，还剩了好多。他与申北然虽然不计较这些钱，只是自小穷惯了，真要额外花半两银子，倒有些舍不得了。
以往去镇上都是背着筐卖草药，卖得十几二十文钱买些吃食，这次有了半两银子多，自己又刚刚出关，自己文生乡愿得了回信，要去州府大考呢，自然多想转转给自己买身衣裳，给北然也买些猪肉。如果能有糖葫芦，那自然是最好了，可是时间紧迫，没有赶上。
上次给人打了一架，输了卖乖，才吃上了一只兔子，那肉柴得很，没有油水，这次好不容易有了钱，肯定要吃些好的。只是时间仓促，幸好来之前和张先生说过了，将那些与余老头学过拳的孩童都知会一声，这样等自己回来的时候，大伙也不会误了余老头的时辰。
申北然穿上了孝衣，左右转了一圈儿，不自主的就咧开嘴笑了笑：
“从谦，你看这孝衣的布料，好像比我自己穿的还要好些，要不然回头把这布料改改，弄身衣服穿，你说咋样？”
虽然是白布，不吉利，但是修修改改也比这打着补丁的衣服好看许多。石从谦听了，似乎是有些难过，低了下头没有说话。
申北然这才想起来，这孝衣以后可能还用得上呢，自己要是做了衣服。碰巧以后的孩子，没有这举贤银可以领，那不又成了以前的，无人送葬的模样了吗。
至于自己的衣服没有这孝衣的布料好，石从谦和申北然二人自然是不会因为这个伤心，小时候光屁股的时候长着呢，还在乎这个？
这一众孩童里年龄大的也有和这二人年龄相仿的，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但是像是石从谦十四岁就一个人跑到镇上采购物件的还是少。这个年龄的孩子，家里有什么事儿能跟着张罗着，遇见长辈知道打个招呼就算是不错了。只是这村里的孩子，也没有什么长辈可以打招呼，也没人教人情世故，长辈都死绝了。
此刻申北然才注意到人群中有一个还算挺大的姑娘家，她姓陈，村里人都叫他小禾。她平时在先生那里上课，有事也跟几位老兵头习武，就是不怎么跟村里的人说话，女孩家本就如此，原本都不太熟，陈小禾在村中的姑娘家里面算是少有的喜欢练武的，虽然整体来说气力小些，架势还是有模有样的。
陈小禾长得白净些，比申北然小一岁，山里要不是缺水，小禾这会更水灵一些。
“北然哥。”小禾怯生生的叫了一声，却不知道往后要说什么，手捏着衣角，站在那里举足无措，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还是小禾第一次叫申北然，之前只是见面点头示意而已。
申北然也不知道如何反应，只是答应了一声，便也不再言语。若是让他与村里的那些男孩子闲扯些，他还能说几句，可跟这小姑娘怎么打交道，也没人教过他。
小禾点了点头也就退回了人堆里。
人群中走出个眼熟的人。阿遥，本名叫唐遥，名字起的秀气，这人也长得秀气了几分，只可惜唐遥是个男的。
唐遥是余老头除了申北然以外，最看重的子弟。当然也是申北然不在的时候最为看重些。申北然不在的时候，两个老头就指点唐遥。
习武也是相当刻苦，只是天赋似乎差那么一些，同样的路数，花费的时间总是比申北然多写。也可能是他个子比较瘦小的原因吧。平时也是他和张先生一起去城里领取粮食，村里人都对这个年纪轻轻的男子汉感官极好。
“北然哥，咱们是不是要把寿衣给余师傅穿上？”
经过唐遥提醒着，二人才发现从镇上买的寿衣竟然还没给余老头换上，趁着唐遥在旁边，三个人笨手笨脚的搞了一通，终于是给余老头穿上了。
申北然左右走了几圈，打量了打量，发现这余老头还挺有个文人相貌的，若是手里在多把折扇，寿衣改做大褂的样式，那还真有几分小说里写的世家大族里的老先生那个派头。
不一会儿张先生便找了过来，原来是张先生最小的爱徒“乐怀舟”也跑到这送葬的队伍中了，这顽童小些，今年才刚刚十岁，正是村子里最小的几个孤儿之一。可以说正是张先生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正是厌学的时候，乐怀舟不想回私塾里读书，插在人群中，左右得绕圈子。张先生终于逮到机会一把抓住了衣角，稍用力便将他提了起来。
“叫你跑，叫你跑，你个小孩子凑什么热闹，你从谦哥哥都已经准备要去城里考试了，你再过几年也要去，还是贪玩。不打你不长记性。”
张先生正要打乐怀舟的手心，乐怀舟不断挣扎。他模样本来就十分可爱，又比同龄人矮那么一截。张先生也甚是疼爱，根本不敢用力，只是第一下打下去了，就哇的一声就喊出来了，之后张先生基本上也就是戒尺碰到了手指就回来，只是嘴上不停而已。
除却石从谦以外，张先生最喜爱的便是这乐怀舟了，毕竟是自己养大的，不能放任他由着性子不读书。此刻还想提醒从谦不要忘记读书，只是当下不好开口。
不一会儿便到了时辰，数人用绳索兜起余老头的棺木。四根木头将重量分在八个半大孩子的肩头，申北然倒是想哭两声应景，只是自己攢了好一会儿力气，也没有一滴眼泪，左右看了看，都没有要哭的意思。
只能在心里对自己说：唉，老余头，谁让你平时啊对咱们又打又骂，你看这会儿没人给你哭丧了吧。
心里正想着，听见后面有人吸了下鼻子。申北然回头一瞧，原来是唐遥这小子眼眶红红的，此时正吸着鼻子，不让眼泪掉下来。申北然心想：要是唐遥走前面，是不是就能带的众人哭两声呢。
这还真是在这个村里面第一次奔丧，大家都没有什么经验。
张先生看来的人数不少，手里拿着物件的却不多，于是便又写了挽联，一人一根树枝上面挂着一张，合不合礼数的，也就入乡随俗那么回事儿了。
让人没想到的是，老丁头点燃柴火堆，起初烧着以后冒了一阵青烟火势烧得不错；只是烧到中间棺木的时候，众人才想起来，昨日做的寿材是刚伐的树木，湿的很，于是就冒出了阵阵白烟，火势逐渐小了下来。
这让没有经验的众人慌了，那棺木昨日做的还较为厚重，一时半会的，竟然烧不干净，怕它烧不透余老头的寿材。到时连骨灰也没到，这可如何是好，众人只能又用火石引燃干草，烧了些柴火，一点一点把这火势煨起来，好像是靠的近熏到了，众人眼里冒出了些咸水。
原本约摸一个时辰的火，烧了两个多时辰，天彻底的黑了才了解。
众人用趁着火光收拢了些几块较大的骨头，还有一些混着木屑的骨灰，装在了土罐里，由申北然捧着，众人到了余老头生前的院子里。
灵堂上写的是“余先师”老头一辈子到头，没留姓名。
众人散尽，申北然石从谦二人盘坐在草席上，守着简陋的灵堂。
申北然才发现，石从谦的裤腿磨损严重，算算时间，石从谦靠两条腿跑到镇上，抱着置办物件跑回来，一个时辰多些。
山村很是偏僻，距离镇上三十多里，距离县城县城多里，去镇上一来一回七十多里，石从谦，一来一回加上采购货物，总共用了一个时辰多些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