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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嚓…瞄准…锁定…”
伴着冰冷的机械声,清脆铿锵的齿轮转动声在纷乱喧闹的战场中响起,宛如千足蜈蚣在陆地爬行游弋。
泛着乌光的修长炮管宛如有生命般活了过来,随之伸缩,变形,组合,似一柄利刃指向苍穹,竟然发出金戈般的沉闷声,带着一股锐利之气。
“昂昂昂……”
虚空中的凶禽投落下大片大片如太古魔山般厚重阴影,仿佛大厦崩塌,带着千斤万斤的重量,倾泻而下。
双爪如铁剑横空在空气中割出爆鸣之声,一双银翅遮天蔽日,竟发出龙吟般啼叫,震耳欲聋的巨大咆哮声,直震的废墟动荡,山林摇颤,声势骇人之极。
恐怖的气息随之弥漫,迫人的凶残威压,让人忍不住颤栗,几乎要跪伏下去,被震的气血翻涌,身躯一阵颤动,耳鼓险些破裂。
又宛如数万只蚊子在人耳朵跟前乱飞嗡鸣,几乎在下一瞬,凶禽宛如一架战机般猛的冲出了云层,带着发动机般剧烈的轰鸣,冲着地面俯冲了下来!
咔嚓咔嚓……嗖嗖嗖!!
危急时刻,略显笨拙的装甲车终于调整好方向,抓住机会,珍藏许久压箱底的地对空导弹悍然发射而出,撕裂的风声仿如利刃拉出了长长的啸声!
“轰隆隆…”
一朵朵蘑菇云冲腾而起,苍穹都仿佛撕裂般震荡,凶禽从中呼啸而过,一路哀鸣悲泣着,伤口裂开,碎肉坠落下来,鲜血淋淋,这是一片染血的天空。
半空中,紧随其后的子弹碎片暴雨般的打在它身上伤口中,进一步撕裂扩大伤口,又像是一朵朵红玫瑰绽放在空中,凄美的带出一道血线。
烈日下,根根翎羽凋零,那凄厉的哀鸣,那妖艳的血光,是如此的美妙动人,让人着迷与解恨。
杀杀杀!
渣子们在这一刻也爆发出了冲天的怒吼,眼里闪耀着疯狂的火焰,嗷嗷叫着,像是掉进了汽油桶里的火苗,将他们体内的血,全部都点燃了。
“快快快…趁他病,要他命…”
他们争先恐后的跃了出去,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狂热的兴奋,变得嗜血疯狂,丝毫不顾及危险,子弹如同泼水一般的倾泻了过来,只想给敌人迎头痛击,畅汗淋漓的发泄怒火。
“嘿嘿嘿……”
射手们的嘴角浮现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笑的很残忍,但他们自己从来不会这么觉得自己的眼神很冷,恰恰相反心很快意,没有任何怜悯的波动。
“以血偿…以命赔…”
就连几名浑身是血的伤兵们也挣扎着抓起枪开火,腮帮子上的咬肌紧紧绷着,浑身绷紧的跟猎豹一般,紧紧盯着半空中悲鸣的凶禽,像是随时准备抡起拳头狠狠砸爆它的脑袋,敲骨吸髓。
“砰砰砰……”
巨大的后座力如打桩机让他们伤口翻卷蹦开,其中的血流的更加欢畅,但他们却毫不在意,甚至有些冷酷,只是咬紧牙关忍着剧痛射出了复仇的子弹!
咚、咚、咚!
他们宛如恶虎泛着凶光,牙齿咬的格格直响,迸溅的子弹,像是无数柄铁锤狠狠的砸在地上一般,将碰到的一切都会被撕裂成碎片,漫天喷溅!
又像从牙缝里挤出的一个个杀字,冷冰冰,硬梆梆,摔在地上铿锵作响。
“戾戾戾……”
悲鸣声中,一头庞然大物打着旋儿挣扎着冲向高空,又扑扇几下翅膀如流星轰然坠落,沉重的躯体如巨锤将一栋栋高楼砸塌,瞬时间滚滚烟尘就冲天而起,大片大片墙体滚落,隆隆作响。
“轰隆隆…”
崩塌的废墟更显破败,漫天灰尘中那只凶禽犹自抽搐哀鸣着,一股股鲜血顺着破烂不堪的躯体流淌而出,慢慢染红了整片土地,宛如一片烂泥沼泽,血腥气扑鼻,让人作呕。
“停火……停火……”
队长乌木整个人都被鲜血浇透了,泛着丝丝让人畏惧的煞气,他高高举起手,沙哑的声音嘶吼着,示意陷入癫狂悲愤的众人停下来。
随后他身体却止不住哆嗦,脚下踉跄虚浮,却是用力过度,后遗症发作,彻底脱力了。
“呼呼呼……”
暴躁的众人逐渐平息下来,粗重的喘息声响起,人们赤红的双眼慢慢恢复清醒,烂泥般瘫软在地,在寂静的阵地上像是一只只游荡的孤魂野鬼,永远也无法安息,释怀。
“啾…啾…啾”
凶禽还没有彻底死透,发出一声声不甘的怒吼,那眸子寒冷如冰霜摄人心魄,遮天之翼凛冽如刀锋撕裂墙体,震的高楼大厦尘土簌簌坠落,石块翻滚。
股股鲜血顺着墙体缝隙延蔓,又厚又浓,似凝成了一块块红色的斑痕,神奇的镶嵌在冷冰冰的墙体中,裹着鲜血和泥土,混成半红半黑的样子,形成一片片沼泽泥潭,腥臭气息扑鼻。
那血肉泥潭之下,森森白骨碎尸掩映期间,人命如草芥,周围七零八落留下了一大片死尸,惨不忍睹,很多人身体都被砸成了肉酱,血泥模糊,难以言述的悲伤哀伤挥之不去,笼罩在整个车队上空。
“嘶!”
风流殇也在包扎着伤口,肩膀上被弹片切出了一道长长的血口,皮肉恐怖的翻卷着,疼的钻心,让他的脸扭曲了一下,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目之所及,只有遍地的死人残尸。
队员瘦猴和二牛是少年班新补充进来的,稚嫩的小脸上煞白,似乎还没从这绝望残酷的现实变故中清醒过来,木讷呆呆的从掩体后露出头来。
他们身躯上流淌出深深的惊恐和畏惧的味道,像是被淋湿了的泥胚,只要有一丁点的外力,就可能崩溃掉。
他们疯子般瘫软,踉跄着扑倒在七零八落的尸体上,跪在泥泞的地上,蹚出一条血浆路,一具具翻找,试图辨认出什么,浑身染满了血迹,却浑然不觉。
忽然他们嘎嘎狂笑了起来,他们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来表示自己不怕死,不害怕,又或者是在嘲笑死神,只是他们不知道,他们笑的有多凄惨,比哭丧都吓人。
他们或许是朋友,也可能是最亲密的战友,甚至是骨肉相连的亲人。
“长垣无夜光,幽魂鬼飘扬。
魑魅又魍魉,安敢如猖狂。
擂鼓声浩荡,冷风垂柳庄。
撑起的脊梁,遗落野边荒。
骨肉泥作疆,长戈溢血光…”
单调沧桑的羌鼓声幽幽响起,腔调异常的荒凉寥怆,风流殇似戈壁滩荒漠中流浪的孤独老者,目光混浊且忧郁。
宛如雕塑般静静的立在角落,冷血的让人感到害怕,他看着地上那一具具残破的尸体,他甚至都还来不及记得对方的名字。
战场上,硝烟弥漫,夹杂着血腥味。
战场中央仍有一具尸体耸立着,翻卷的伤口之下露着森森白骨,口中凝固着乌黑鲜血,那失去色彩的眸子里却依旧保持着怒吼状,准备垂死挣扎,悍不畏死冲锋的狰狞神态。
生活在这个绝望黑暗的年代,何其不幸,又何等的残忍!
他们的生命如野草,自己的生命也是虫豸般卑微,留不下丝丝痕迹,只剩下一堆堆冰冷的数字。
他的资质一般,一生之中,曾眼看着山河破碎世道崩坏,亲人死去,朋友死去,爱人死去,似乎做了许多,但又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似乎只是一个见证者!
一个被世界抛弃,被时间埋葬,微不足道的小兵而已。
“大叔,你忍着点,会很疼,只要你坚持,一定可以好起来的……”
瘦猴带着哭腔,眼泪止不住的流淌下来,却又紧紧咬着牙,努力平缓自己的情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
他跪在血泊中,用双手死死捂着一个伤兵的胸膛伤口,只是伤兵胸口上的窟窿里,血水里都带着气泡翻滚,肺都被打穿了,内脏碎片都顺着流出来了。
“我…要…死了…啊”
伤兵大叔眼里求生的渴望逐渐暗淡下去了,血水夹杂着碎肉喷出来,却又被一双笨拙的双手捧起来填回去,可那个窟窿是如此刺目,怎么都堵不住,流的满地都是。
“呜呜…大叔…对不起……我救不你,抱歉……”
瘦猴红着眼,低着头哭道,他甚至不敢去看那大牛眼神,他不想看到大叔他那绝望和失望的眼神。
“混球,哭什么哭,滚一边去…”
“这狗日的终于不用受罪啦!可以和家人团聚喽,值得高兴啊!”
“大家伙笑一笑啊!他早就盼着去找他家娃了,要替他高兴,哭个什么劲”
不知道何时,所有人的眼眶里都有了泪花,他们麻木的活着,却无法没心没肺的眼睁睁的看着战友死去。
有人去后方刨坑掩埋,这似乎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了。
伤兵在惨嚎,声音愈发无力,越来越低,他们的血已经流的差不多了。
“狗日的,你们也要去享福啦!我们还要在这个世道里挣扎,恭喜啊!”
“就是就是!”
其他人怪笑着附和,可此刻,他们的怪笑也难掩声音里的悲凉和萧瑟。
“兄弟,送我一程…太疼了…”
“求你了……”
另一边黑子嘴角抽搐,和另外一名身体严重破损的伤兵惨笑道,可那淡漠的声音和漠然眼神,却让人心疼,崩溃。
“混球,不去不去,你自己来…”
其他人哄笑着,眼角早已湿润,却有着前所未有的细心,小心的将他们的脑袋抬起来,一点一点将他们的身体放平拼凑好,无痛的送他们离开。
他们就死了,脸上带着笑,或许临死前看到了家人让他们幸福,又或者作为脱离这绝望黑暗世界的一员,被一群战友拥簇着死去,让他们觉得幸运。
埋骨何须桑梓地,
人生何处不青山!
柔和的日风微微吹来,吹得藤蔓微微晃动,形成一道弧形的绿色涟漪,朝着众人这边荡漾而来,就像是亡者们重新活了过来,在向众人挥手依依不舍的告别。